58.第五十八章

  談惜按著謝祈的脈搏仔細感知,半晌才抬起頭來,神色複雜,謝祈倒是一臉淡然,談惜的醫術傳自她父親,和薛簡一脈相承,想必對他的身體狀況一診便知。


  桓沖見她神色有異,側目道:「怎麼?」


  談惜望了眼謝祈,輕輕扯了扯桓沖的衣袖道:「我們到外面說。」


  她說得鄭重,桓沖知道必有異樣,即刻便起身與她向外走去,然而回眸間見謝祈忽然側身向內,只留了一個背影與他,便堪堪頓住,站在床畔道:「就在此處說吧。」


  談惜無法,輕聲道:「這位公子近日受了風寒倒無甚要緊,只是他中劇毒,雖已服了清毒的葯,但毒性卻難以根除。」


  桓沖一怔,談惜又道:「想起上次請薛簡哥哥來為公子也診過脈,想必他為公子開了續命的藥方,然而卻終究解不了毒。」


  桓沖望了眼謝祈,謝祈點頭道:「不錯,薛大夫也曾對我說過,他的葯,只能保我的命,卻不能將毒性根除,每十日我便要服一次葯,若是一次不吃便會有危險。說起來上次的事還要多謝夫人。」他不願說他與薛簡是舊時,以免惹得談惜猜測他的身份,所以便順水推舟,將這個人情與談惜。


  談惜微微笑道:「不必言謝,能為桓沖哥哥分憂,我便十分滿足。」


  謝祈無言。


  桓沖神色複雜望了他一眼,沉聲道:「若是這毒解不了又會如何?」


  談惜低聲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恐怕……」


  她望著謝祈,欲言又止。


  謝祈卻微笑道:「無妨,這話薛大夫也與我說過,我早已看得開了。」


  談惜嘆道:「可惜公子年紀這樣輕……」


  桓沖不悅,打斷她道:「此毒真的無法可解?」


  談惜道:「若是我父親還在,興許有辦法,然而……薛簡哥哥天資聰穎,習得他的七成醫術,也許可以勉強一試,但方才公子說了,薛簡哥哥對著毒也束手無策,想必是真的無法可想了。」


  桓沖沉默了一瞬,猶自不甘心道:「我記得你那位師叔鶴閑雲,是否能請他……」


  談惜道:「鶴師叔雖和我父親師承一脈,但師祖授業之時他們師兄弟三人便選擇了不同的分支,我父親習了醫術與占星之術,我師叔習兵陣之法與奇門遁甲,而我師伯涉獵最廣,在他們師兄弟三人中也以他的天資最高,聽我師叔說,他有非常人所能及的能力,若是他還在,興許有辦法。」


  謝祈一凜,談惜說的那人,的確有通天的手段,然而……


  桓沖卻升起一線希望道:「常人所不及的能力。你指的是?」


  談惜幽幽道:「活死人,肉白骨,即便是壽命已盡,也救得回來。這樣的事,桓沖哥哥可聽說過?」


  桓沖不語,只是看著她,此時房內燭火一晃,三個人都是一驚。


  談惜忽然笑道:「我也只是聽說,世間又哪有真正的長生之法呢,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桓沖不知想到了什麼,卻忽然開口道:「你師伯如今現在何處?」


  談惜垂眸道:「我只聽聞師伯之名,卻並未見過他的人,聽說很多年前他便失了蹤,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人世。」


  謝祈不願他們再聊這個話題,微微一笑道:「不必強求,生死之事我也看得淡了。」


  桓沖將手覆在他的手上,決絕道:「不要想太多,此番定然不會有事。」


  謝祈漠然將手抽回來道:「多謝夫人與將軍美意,天命所在,若真的老天要帶我走,自然也由得他。」


  桓沖見他說得疏離,略微沉思,起身喚過辛楚,對談惜道:「此番勞累了你,夜晚風涼,讓辛楚送你回去。」


  談惜環視了一周,目光卻落在謝祈身上,謝祈方覺他如今還睡在桓沖的床上,桓沖卻命人送談惜回去,這場面簡直尷尬。


  他掙扎欲起身,桓衝壓在他的肩,皺道:「又做什麼。」


  謝祈不理他,揮開他徑自起身下了床,卻找不到來時穿的靴子,又見地上白玉冰涼,一時猶豫停了一瞬,桓沖按著他,俯身在他耳畔沉聲道:「等我回來。」


  說完從辛楚手中取過斗篷遞與談惜,見她穿好了,便送她出門。


  談惜猶自好奇看了一眼謝祈,但還是聽話的向外走去

  桓沖回來之時見謝祈還坐在床沿上發獃,忽然便有些想笑,只是他剛走到謝祈身前,還未開口,謝祈卻先抬頭望著他道:「今日我與你說的那件事……」


  桓沖知道謝祈說的是姜舒被困在朗月關一事,他打量了謝祈一會,冷淡道:「原來你想與我說的只有這個,想必若不是因為此事,你便不會來找我。」


  雖是問句,但他的語氣肯定,謝祈聞言默然,見他這默認的樣子桓沖怒意更盛,冷道:「好,很好。」


  謝祈本欲解釋幾句,但張口卻也沒什麼好說,若不是為了解朗月關之圍,他絕不會來此處。若不是桓沖回絕了他,他便也不會提十年之約,桓沖說的本來便是事實,他也沒什麼可以為自己辯白。


  他越不說話,桓沖便越覺得心沉到了谷底,謝祈心下焦慮,朗月關那邊一刻也不能等,從他來見桓衝起,又拖過去了一天,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支持的住。


  謝祈壓了壓還是沒沉住氣,望著他不耐道:「這個忙,你究竟是幫還是不幫。」


  桓沖也望著他,想的卻是,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你卻毫不在意……


  他只覺得心灰意冷,然而他越是生氣,越不表現在面上,謝祈雖知他性格,此時卻有些摸不出門道,見桓沖不應,嘆了口氣道:「算我求你。」


  桓沖微微扯起唇角道:「求我,也要有個求的樣子。」


  謝祈不知他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今日他也是大大的不高興,此番便不悅道:「你要如何。」


  桓沖冷淡道:「也不要如何,只是你須記住,你欠我的。」


  謝祈覺得簡直莫名其妙,你還欠我的呢,他不願意與桓沖打這毫無意義的嘴仗,便躺回床上,淡淡道:「我乏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桓沖嘆了口氣,坐在床榻邊,解了外衫,謝祈皺眉道:「你怎麼還在此處。」


  桓衝倒被他氣笑了,開口道:「這是我的卧房。」


  謝祈枕臂閑閑道:「你還有那麼多地方可去,軟玉溫香,佳人相伴,何必拘泥於此。」


  桓沖望了他一眼,徑直起身,微笑道:「的確如此。」


  卻輪到謝祈不說話了,桓沖行至門口,才聽得謝祈在他身後低聲道:「你……何時……成的親?」


  桓沖知道他此時定然緊張得緊,甚至猶自抱著一絲期望,對於這點他向來拿捏得很准,方才失了的分寸彷彿都回來了。


  他沒有轉過身去,只是翹起唇角道:「你知道的,我總是要成家的。」


  謝祈默然不語,半晌之後才低聲道:「你說的沒錯。」


  雖然早知如此,但聽桓沖如此之說,原來還是如此……


  謝祈轉過身去,卻忽然感覺有一人走過來,目光落在他的背上,謝祈知道是桓沖,卻也再沒什麼好說,只是作入睡的樣子。


  桓沖看了他一會,將床帳放了下來,揮手滅了燭火,便徑自離去。


  謝祈埋在被子里,卻輾轉難眠。


  第二日他醒來便已經天光大亮,感知到床內動靜,有人起身將床帳斂起,謝祈發現原來辛楚,看起來她在這床榻之下值了一晚的夜,也不知是不是出於桓沖的授意。


  謝祈心裡挂念著朗月關的情況,被她喚來的侍女匆匆伺候著洗漱完畢后,他雖猶自介懷,但終究應以大局為重,便欲去尋桓沖,與他詳細商量究竟如何部署。


  辛楚請他用早膳,謝祈剛邁入偏廳,卻見桓羽也在。


  桓羽順著謝祈來的方向望了望,面色沉沉。


  二人相顧無言對坐而食,還好桓月走了進來,打破了尷尬。


  她並非一人,身後還有個侍女,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


  桓羽望著桓月,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桓月居於夏園,她的園子中有一景名風荷沉夏,蓮葉接天,距離此處有許久水路,所以桓羽才有一問。


  桓月笑道:「那我還要問,你怎麼也在此處。」


  桓羽無奈道:「兄長出門,讓我陪陪客人。」


  說完望著謝祈,桓月見謝祈今日起色好了許多,心中欣喜卻不喜形於色,只是命身後侍女將那食盒置於桌上,拆了開來,裡面卻是一碗精緻的葯粥。」


  雖是葯粥,卻香氣四溢,桓羽不可思議道:「你坐船來,便是為了送這一碗粥?」


  這粥是給誰的自然不用說,桓月望了謝祈一眼,低聲道:「公子受了風寒,這溫性的粥養胃,最宜雪天。」


  謝祈嘗了一口,這粥溫軟滑口,唇齒余香,想必是昨夜便熬上的,煮了一夜,清早便送過來了。他只覺得感動,捧著碗,深深望著桓月。


  桓月轉過身去,淡淡道:「我可不是為了公子才煮的,只不過做得多了,倒了也可惜,公子不要誤會。」


  謝祈道:「原來是郡主親手煮的。」


  桓月:「……」


  桓羽擲箸道:「這飯沒法吃了。」


  又指著謝祈望著桓月道:「這人有什麼好,你就這麼喜歡他?」


  桓月不悅道:「我不和你說了。」說完便帶著侍女徑自走了,臨走前深深望了一眼謝祈。


  桓羽氣不打一處來,望著謝祈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謝祈無奈望著他,桓羽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了,又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夜睡在哪。」


  謝祈:「……」


  他現下只有兩個想法,第一是你對你哥有什麼誤解,第二是我真是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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