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紅鈺
草長鶯飛的時節,漫山遍野的花朵在明媚的春光下成片成片盛放,清脆的鳥鳴聲回蕩在天空下,處處瀰漫著勃勃生機。
一陣慌亂的車馬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四下恣意盎然,只見一支三十餘人的鏢隊打馬狂奔而來。隊伍之首是一名二十齣頭、一身紅衣的俊俏青年,隊伍中有一輛馬車,由兩匹雪白的駿馬拉著,車門緊緊閉合。
一行人神色匆匆,奔行間不住回頭張望後方,十分焦急。而就在這時,天空中一束遁光發出長笑追至,光芒散去,一名尖嘴猴腮、築基後期的中年道士出現在鏢隊前方。
紅衣青年猛地一勒馬韁,臉上顯出凝重之色。
後方馬蹄陣陣,又是一支鏢隊追來,鏢頭乃是一名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黑衣大漢。
紅衣青年怒道:「跑鏢各憑本事,用這般卑劣的法子打壓對手,你壞了行內規矩!」
黑衣大漢嗤之以鼻:「行內規矩是什麼?能吃么?老子的規矩就是規矩!只要你們這趟鏢送不到,今後飛火鏢局招牌塌了,老子就能接到更多生意!」
紅衣青年怒不可遏,大漢恭敬討好的轉向中年道士,「仙師,有勞了!」
中年道士將拂塵搭在手上,並未行動,而是沖著隊伍中部的馬車叫道:「姓袁的,你要眼睜睜看著這些聘請你的凡人死在貧道手上么?」
紅衣青年的鏢隊眾人聞言均緊張起來,他們都很明白,對方是修仙者,動根手指頭就能令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但並無人露出懼色,而是握緊了手上的武器一臉準備拚死奮戰的樣子。
馬車內沒有任何動靜,中年道人懶洋洋的再次開口:「姓袁的,不管怎麼說,這些時日下來這些凡人對你也算恭敬有加,你真忍心看著他們個個身首異處?只要你將手上的頂階法器給貧道,貧道可以只劫走他們的鏢,留他們性命。你看如何?」
「仙師,我們說好的、說好的……」黑衣大漢插口,中年道人只瞟了他一眼,他便立馬閉嘴了。
紅衣青年對馬車喊道:「袁妖師,此人奸詐至極,不可信!即便你答應他,他也不會放過我們,不止如此,你有傷在身再失去武器,他一定會趁機殺害你!」
「放肆!」中年道人拂塵輕輕一揮,紅衣青年肩上便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橫流。鏢隊眾人驚呼:「少爺!」
這時那馬車的車門猛地打開,一名身材高大,身後拖了條長長的尾巴,兩臂明顯比常人長一截的男子邁下車來。這男子臉色蒼白,行動僵硬,明顯受了重傷。
「你說的,可算數?」長臂男子沉聲問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笑道:「你除了相信貧道還有其他選擇么?」
長臂男子沉默了。
紅衣青年未曾受傷那隻手握住一把彎刀,大喝:「袁妖師,莫再上此人的當了!我們會拚命將此人擋住,煩請你帶鏢離開,保住我飛火鏢局聲譽!」鏢隊眾人跟隨紅衣青年,舉起刀劍打馬沖向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鄙夷的彎起唇角,抬起一隻手,「就憑你們——」
就在這個時候,天地色變,狂風呼起,原本寧靜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眾人驚呆了,均往天上看去,只見一隻羽若白雪身長數丈的巨鳥從漩渦中一點點飛了出來!
中年道人瞠目結舌:「那、那是……」
長臂男子低聲道:「鳳鳥!」
「那隻大鳥、那隻大鳥背上有人!」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定睛一看,果然見巨鳥背上盤膝坐了個白衣女子,女子身後立有一名藍衫翩然、修長挺拔的男子。
巨鳥從漩渦中完全飛出來,那漩渦便消失了,天空中恢復了萬里無雲一碧如洗的平靜景象。
巨鳥看見下方目瞪口呆的眾人,便向這邊飛了過來,停在不高的半空中,緩慢的撲扇翅膀,不再下降。眾人看清巨鳥背上的白衣女子與藍衣青年,齊齊震驚,恍若得見天人。
長臂男子在看清藍衣青年的面容時,神色中儘是驚恐與憤恨。
中年道士深深鞠了一躬:「晚輩見過兩位前輩!」
白衣女子卻似沒聽見般,盯著長臂男子看了一刻,勾唇一笑:「百年未見,袁道友別來無恙?」
長臂男子一臉訝然,「前輩……?」
白衣女子取出一個兩指長的玉瓶,用法術送到長臂男子身前,長臂男子在她的示意下打開玉瓶一看,立即滿面不可置信:「你、你是……!」
白衣女子微笑:「三清門中十五年,紫月多謝袁道友不吝傳授煉器之術。」
這長臂男子,便是昔年的孟湘山煉器第一人——三清門袁石。而這白衣女子與她身後的藍衣青年,自然便是剛剛從東靈古戰場出來的無瑕與無痕。
當年天妖秘境中,天妖族王與無瑕交換魂血訂立契約后,便施展碎魂分神術徹底粉碎殘魂,化為天妖靈進入無瑕的真魂中。
天妖靈認主需在無瑕的真魂上刻下烙印,這個過程的痛苦遠比無瑕所預想的劇烈許多!若非無瑕修習有化方決,又意外領悟了魂道,下場可謂不堪設想!不過即便如此,這期間無瑕也多次到了識海崩潰的邊緣!
無瑕不知自己究竟在天妖秘境中被折磨了多久,她完全喚不起自己的意識,彷彿沉浸在一個時時刻刻面臨滅亡、沒有盡頭的痛苦的夢中,直至天妖靈認主完畢進入天妖環內,這場恐怖的夢才終於結束。
即便是此刻這些都已經全部過去了,無瑕也不想再回想天妖秘境中的這些年。
不過遭受了這般非人苦痛后總算還是得到了明顯的回報,無瑕繼承了天妖族王的部分修為,修為越過結丹中期,達到了結丹後期,並且直逼結丹後期頂峰!
袁石拿著那瓶純陽液不知如何是好,無瑕道:「此物我當年原本就是替袁道友收著,不料玄陰之地異變,最後未能交到袁道友手中。既然如今相遇,也算償了這段因果。」
「多謝前輩。」袁石對無瑕一揖。
此刻眾人均已看出,袁石與這對突然出現修為深不可測的男女相識,中年道士已經冷汗涔涔,黑衣大漢小聲叫道:「仙、仙師……」
「閉嘴!」中年道士低聲吼。
無瑕抬眼看來,「袁道友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中年道士如臨大敵,紅衣青年的鏢隊中有個小夥子憤憤道:「他使了下作的手段才傷了袁妖師!」
「住口!」中年道士拂塵一甩一道法術朝那人打去,而無瑕手都未抬,那道法術便煙消雲散。
中年道士驚恐的跪下求道:「前輩饒命!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袁道友,晚輩知錯!求前輩饒命!」
「只是知錯,那怎麼行?既然你傷了袁道友,便負責幫他痊癒吧。」無瑕說罷,中年道士身體一僵,面容獃滯,接著無瑕手掌一抓,一團淡藍色的水球便從中年道士胸口飛出浮動在掌心上方,同時中年道士的身子直直倒了下去,氣絕身亡。
無瑕看也未看,將那淡藍色水球拋給袁石:「這是這人的真元,袁道友拿來療傷再好不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此便可沖入中天期。」
袁石將中年道士的真元小心收好,感激的拜下:「袁石謝過前輩!」
黑衣大漢見事態發展至此,腿軟的坐在了地上,而他帶來的鏢隊眾人早已跑得一個不剩。
紅衣青年不屑的看了黑衣大漢一眼,帶領鏢隊眾人對無瑕恭敬的道了謝,然後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丹藥。他還未將丹藥送到嘴邊,卻見眼前一花,原本坐在鳳鳥背上的無瑕已經站在眼前,將他的藥瓶拿在手中:「哪裡來的葯?」
紅衣青年一怔,回道:「祖上一位家主結識的一位仙師所贈……」
無瑕將那藥瓶仔細看了看,還給他:「這麼幾顆清心丹而已,這麼多年還未吃完?」
紅衣青年不悅皺眉:「這瓶靈丹只有歷代家主才可繼承,並且一生不允許服用超過三顆!此乃祖上傳下,請仙師莫要輕視!」
「輕視……」無瑕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角,紅衣青年不忿,還要說話,卻見她手掌一翻在他肩上拂動一下,肩上血淋淋的傷口立即復原如初!
「你……」
無瑕道:「你是紅英姐的後人?」
紅衣青年愣住,繼而激動道:「莫非、莫非……仙師便是……!」他迅速抱拳,「晚輩紅鈺,見過仙師!」
「叫我前輩吧。這瓶葯是從何時傳下的?」
紅鈺恭敬回答:「兩百多年前,先祖紅英得前輩贈葯,自此便立下家規傳了下來!」
「兩百多年……」無瑕淡淡蹙眉,略微算了一下,那麼她在天妖秘境大約停留了五十年左右。
當初贈與紅英這瓶葯只是鍊氣期的普通丹藥罷了,三千都不似神洲大陸,世俗界與修仙界並未分開,有錢的凡人也可以買到修仙者的丹藥。即便當初紅英年少,但之後天南地北跑鏢,遲早也會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十分珍貴之物。
她卻依然將這瓶普通的丹藥一代代傳了下來。
這世間百態,有手足至親殘忍相害,也有萍水相逢真心以待……若說世上當真有亘古不變之物,或許,便是一顆赤子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