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重遇
山頂空地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抬頭望著那扇門，注視出口閉合最後的時間。
景良不住偷眼去瞧顏緋月，只見顏緋月一張俊臉已經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薄唇緊咬，透出異樣奪目的鮮紅。
儘管是一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仍舊忍不住感到惋惜，同門多年，從未見顏緋月對第二個人這般在意，只可惜那女子無福消受了。
「看來這次只有這些人了……那風暴令大家意外分開，在遺址內單獨行動風險上升了不少，所以出來的人也比往屆少了些。門要關了，我們也張羅下，回去吧。」獸寰谷領隊袁飛王搖頭嘆道，他看好的好幾個弟子都沒出來，此刻整個人的氣勢比起試煉開啟前低落了許多。
袁飛王放出雷鷹，獸寰谷正在打坐的弟子們立即起身，見此其他門派也不再等待，紛紛開始準備回程。
「等等！有人！」顏緋月雙眼一亮。
眾人聞聲均轉頭看去，果然那幾乎已經完全閉合了的門中飛出兩束遁光！顏緋月與飛魔堡那領隊道侶中的少婦同時上前幾步，遁光中的人影顯現出來，竟是兩名俊朗的年輕男子！
兩名男子飛出那扇門其中一人便加速往山頂而來，後面那人叫道：「雲，你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了！你看我們不是在最後一刻出來了么？……你彆氣了！」
那在後面求饒的少年正是上官奕，前面一臉面無表情的人，便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上官奕拖累陷入險境而再也維持不住好涵養的溫雲。
溫雲理也不理上官奕，落到山頂快步往太玄山這邊走來，對宋泰幾人抱拳躬了躬身，便一言未發走到鍊氣弟子間一撩衣擺坐下，閉目打坐。上官奕隨後而來，直接將宋泰等人忽視掉直奔溫雲而去。
「雲……嗚哇！你不要再生氣了嘛！我錯了嘛……」上官奕不顧九大派的人都在場拽住溫雲的衣袖毫無形象嚎啕大哭，整個人像個特大號的寶寶，溫雲雖雙目緊閉卻能看到額上已青筋直冒。
「上官奕和溫雲，還好還好，素涵師叔這兩個寶貝徒弟都出來了……方才可擔心死我了……」姚漪看著那邊熱鬧的兩個人鬆了口氣。
飛魔堡的少婦失望的退回去，顏緋月的臉色更加蒼白，盯著那扇門的眼中一沉，邁步上前，景良叫道：「顏師弟，你要做……」
「什麼」二字並未出口便被一陣轟隆隆的響聲截斷，在溫雲與上官奕出來的地方，大片光芒劇烈的爆破過後竟有一團黑煙一樣的東西飛出！
「那是……我們極真殿的魔奴？雖然那魔奴非常虛弱，但不會錯！裡面是我們的弟子？」極真殿領隊驚訝道。
幾乎是那團黑煙飛出遺址出口大門的同時，那扇門便嚴絲合縫的閉上，瞬間消失不見。萬里碧空中唯余那團黑煙在日光下顯得更加輕薄，黑煙中的兩個人影顯露出來，顏緋月定睛一看，巨大的喜悅湧入胸腔：「無瑕姑娘？」
那黑煙中的兩人，無疑便是無瑕與木之言。
先前在那片扭曲空間中眼看那扇門在遠處就要完全閉合，無瑕本已萬念俱灰，誰知那突然襲來的風暴將他們直接送到了出口，在那扇門緊緊合上的最後一瞬將他們從裡面推了出來！
此刻遺址外晴朗的天空映在眼中，無瑕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危險的地方，但她卻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放鬆，因為她在木之言的魔奴侵蝕下已經油盡燈枯了！
木之言到底比無瑕修為高深些，在兩人均已筋疲力盡靈力透支的情況下這場拼耐力的較量中，他贏了。
「哈哈哈哈……死又如何？被魔奴吞噬又如何？即便要死，我也要你死在我前頭！哈哈哈！」
木之言已經瘋了，竟忽然主動燃燒自己的元神壯大魔奴的威力！無瑕體內臟腑、骨骼開始發生一連串的爆裂，連識海也開始崩潰！
「丫頭，堅持住！識海絕不能散，否則你連奪舍復生的機會都沒有了！」珈蘭急叫，她就存在於無瑕的識海中與其相互滋養，無瑕的識海遭受毀滅她首先便受到了巨大損傷！
「珈……蘭……」無瑕努力聚集漸漸渙散的神識，她能感到珈蘭的氣息削弱了許多，明白若繼續任神識消散，在她死掉之前珈蘭就會飛灰湮滅了！
「丫頭……他焚燒元神，*現在比一縷魂強不了多少，只要能對其造成一定傷害，他馬上就會隕落！」
木之言顯然也明白這點，他沒有給無瑕任何死裡逃生的機會，一催元神，大喝：「你去死吧！！」
從兩人被黑煙包裹著飛出遺址到現在只是短短几個呼息的時間，山頂空地上的眾人只見那黑煙方出現了一會兒，忽而便濃密起來，急速收縮！
「那是木之言！他在燃燒元神供魔奴吸噬，要與那太玄山弟子同歸於盡！」極真殿領隊喃喃自語，自家門派的神通威力如何自然自己最清楚，這般心智瘋狂之下自毀元神極可能把握不住火候而形神俱滅，修道上百年至今他從未見人這般瘋狂，自斷輪迴去滅殺一人！即便那只是個小小的鍊氣十四層菜鳥，其狠辣決斷也令他這築基期修士不禁流下冷汗。
修士*元神的一擊其威力至少超過自身修為一階，木之言已經是鍊氣十四層，即便受傷太重這一擊還達不到築基期的水品，但以無瑕同樣瀕臨極限的狀態，必死無疑！
「紫熒劍！」顏緋月手中出現一柄紫晶石鑄造般的長劍，毫不遲疑向空中那越來越縮小的濃密黑煙飛去，而就在這時令在場所有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只見一束柔和的銀光穿出黑煙射下，一瞬的萬籟俱寂后，那黑煙中透出無數銀光，彷彿裡面被一個銀色的光球撐滿了般！
「那是……太玄山風子漓前輩的天玄聖光？」七棠道，其他幾派領隊也紛紛驚呼。
「宋師兄，我沒有看錯吧？真的是天玄聖光？」姚漪不可思議道，師門中出名的前輩的神通，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宋泰濃眉緊蹙，盯著那處：「天玄聖光……那弟子是……？」
半空中的顏緋月同樣也認出了這項神通，被那光芒的防禦力阻攔，一時無法再前行。
「怎麼可能？這麼強的防禦力！你怎會還有這麼強的法寶！」
在那銀白色光芒的包裹中木之言正癲狂的咆哮，無瑕沒有任何心力去管他，腰間一片溫熱，來自於先前她放在衣帶內的一截截飛羽綾，珈蘭虛弱的聲音正在識海中若隱若現：「丫頭，飛羽綾會在風子漓那樣的結丹修士手中不是沒有道理的，那是一件低等級的不滅法寶，損毀后仍可勉強使用！我現在放出我全部的靈力，你找准機會一舉滅殺木之言！」
接著珈蘭的氣息急速衰弱，同時無瑕體內早已枯竭的靈力湧出一絲，她咬緊牙引導靈力注入飛羽綾，一截截被斬斷的白綾飛出腰間，而後白光一閃，化作無數潔白的羽毛利箭一般刺入木之言體內！
木之言痛喝一聲，體內剩餘的血液都被身上的羽毛大力吸收著，那一片片潔白的羽毛以驚人的速度變得緋紅，隨之一股股烈火轟的燒了起來！木之言在羽毛的吸噬與烈火的焚燒中慘叫嘶吼，無瑕趁他劇痛之際終於將他一把推開。
黑煙與銀光一同爆裂，眾人只看見各色光芒消失后，天空中漂浮著大量羽毛，有兩個人在飛羽中下墜，一個半身著火，道士打扮形同乾屍，已無生命氣息；另一個一身太玄山弟子的白衣，墨發飛揚，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飛羽綾……那弟子究竟是風師祖的什麼人……」宋泰低聲自語，山頂一片寂靜。
珈蘭陷入沉眠，無瑕已經徹底沒有任何後手，周身靈力半滴不剩。
她在漫天飛羽環繞中微微抬手，接住一片白色羽毛，纏繞在髮絲上的緞帶被風吹動，飄飄搖搖浮動眼前。
她記起那晚風子漓離開前的最後一個舉動，他輕輕碰觸了她頭上系著的這一條緞帶，若非方才千鈞一髮之時這條緞帶散發出那驚人的防禦力，她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那時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是啊，既已欠了他，又何妨再多欠一點？
哪怕是這條命。
如同六年前那個晚上一般，這次，他又救了她。
她的心忽而便寧靜下來，神識漸散，終於完全失去了意識。
她的身體在半空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接住，清風中平穩下降。
「無瑕姑娘……」顏緋月抱著無瑕落在山頂，握住她的手腕用靈力略微一探，神容立時驚慌，「無瑕姑娘？！」
無瑕的傷勢比顏緋月預期嚴重得多，普通丹藥根本無法救治，況且這六年在碧穹峰閉關已將身上的丹藥用完，來這裡前沒有回洞府，此刻他身上根本沒有靈藥可用！
「阿彌陀佛……」
絕塵來到身邊屈膝跪下，取出一粒金燦燦的丹藥遞來。
「金剛丹！」顏緋月立即認出了只有天靈寺才有的珍貴靈藥。
絕塵含笑頜首，微微側頭，對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寒凌霄道：「金剛丹只能護理肉身，這位女施主靈力虧損過甚，若不及時滋養道脈，恐怕會有損道基。凌霄道友，貧僧以天靈寺的名義向道友借一粒聖靈丹如何？」
聖靈丹乃養護道脈的靈藥，與天靈寺的金剛丹一樣，乃沐陽觀的獨門配方，從不外傳。即便是沐陽觀內的築基期弟子，也只有極少數的精英才能獲得師門賜予。
寒凌霄看了他一眼，手掌翻動，顏緋月手中又出現一粒淡藍色的靈丹。
顏緋月忙將兩顆丹藥喂無瑕服下，又往她體內輸入一股靈力幫她吸收煉化，確保她已脫離生命危險，這才松下口氣。
他將無瑕緊緊摟在胸膛，抬頭對絕塵與寒凌霄誠懇的鄭重道：「多謝絕塵大師與凌霄道長，今日恩情顏緋月記下了！他日二位若有需顏某效力之處，不論何事，顏某皆義不容辭！」
寒凌霄清冷的點了點頭，轉身返回沐陽觀弟子那邊，絕塵雙手合十微微躬身，「顏道友言重了。」言罷也起身離去。
顏緋月低頭細細看著懷中睡著了般的無瑕，抬手輕柔的擦掉她唇邊的血跡，這才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