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神無殤（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蒼老枯瘦、衣衫襤褸的老頭兒杵著根枯木拐杖擠出圍觀眾人。
無家眾小輩間一個少年低聲自語：「這老頭居然又回來了！」
他身邊另一少年好奇道：「這老頭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表哥你上個月才來做客，自然不知。這老頭與孫女小鶯是外地來賣藝的，三個月前楷哥和傑哥逛街時看上了那叫小鶯的女子，那女子不從，他們便悄悄綁走了她。還、還……侮辱了她，結果那女子投河自盡了，老頭去報官，官府直接將他交給了無家，爹給了他一百兩銀子安葬孫女兒，然後就叫人把他趕出城了！誰知他又回來了……」少年解釋。
另一少年聽了點頭：「原來如此……」
二人低聲交談，而在他們身後正站著臉色平靜內心卻已經開始翻騰的無瑕。
聽到這番話無瑕很確定不論她是否恢復了靈智，這位父親一定不會介意將她當做商品一樣嫁給任何人，因為在他眼裡，財富與地位就是一切是非的衡量標準。
「珈蘭，你能不能救我離開無家？」
「在你無法吸納靈氣令我也可吸納靈氣之前，我的靈力是虧一分少一分。先前為你沖開靈智我已經虧損極大了，根本使不出半分法力！」
「那怎麼辦？」
珈蘭輕笑一聲：「我今天救不了你，別人能救！」
「誰？」
「別問那麼多，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個人就要到了。」
無瑕按捺住不解，追問：「那是多久？會不會他離的太遠，要很久才能趕到？」
「你以為修仙者的遁速是凡人的車馬能比？這座赤水城若是以築基期的修為，一眨眼就恍過了。更別說我說的那個人，修為遠非築基期可比！不，不只是築基期，恐怕此刻這一界都無人能及！」
無瑕好奇道：「什麼意思？」
珈蘭解釋：「修仙等級以境界劃分，修士之間哪怕只相差一個小境界，都是絕對徹底的強弱差距！修道最低境界又稱天境界，天境界可劃分為五個小境界，由低到高依次為鍊氣、築基、結丹、元嬰與化神。」
「一萬個凡人中也許才會出現不到十個有修仙資質的人，而所有修仙者中，大部分人只停留在鍊氣階段便度完了此生！少數進入築基期的是幸運兒，結丹的就更是鳳毛麟角，那寥寥可數的結嬰老怪哪個不是得了莫大機緣，至於化神——在你之前我也附體過許多修士，不妨明白告訴你——這一界已近萬年未出現過化神修士了！今早那番天相併非偶然，而是人為。恐怕就在那個不起眼的時刻，有人在距這小小的赤水城僅萬餘里的地方，衝擊化神成功了！」
「雖說達到飛升的條件是修鍊至化神期大圓滿，但如今人界靈氣淺薄，基本無法供人修鍊至此境界。近十幾萬年下來一有人幸運的達到化神境，便馬不停蹄尋找偷渡靈界的方法。我想人界這位萬年來唯一的化神修士也是如此。」
「若未修鍊至化神期大圓滿被這一界的法則之力排斥而飛升，想去靈界便只有通過界境隧道。界境隧道並非真正的隧道，而是由人界與靈界之間那片空間中不穩定存在的縫隙擴散而成。」
「擴散的過程需要大量時間與靈力，這位化神修士找到了一處縫隙，然後藉助衝擊化神時匯聚的天地靈氣強行將其打開！雖然那動靜大部分都被一個非常強大精密的陣法遮掩住了，但當時從陣法中溢出的縷縷精粹磅礴的靈氣只可能是從靈界湧出，也只有靈界那充裕的靈氣才能被我藉助沖開你的靈智！」
「界境隧道尚未形成，那人目前無法飛升。我吸納的靈氣中含有他進階化神時衝擊縫隙的靈氣，短時間內與他產生了某種聯繫。我能感應到有相同的靈氣正往這個方向靠近。」
無瑕道：「你確定他是朝無家而來？確定他一定會幫我？」
「無瑕丫頭，你既然在他衝擊化神時開啟了靈智，而他又向你所在的方向而來，那麼，他必然便是幫你的人了。你且靜靜等著吧。」珈蘭淡淡一語，然後便不再說話。
這時的無瑕自然還不懂天地間最為莫測的機緣一說，但珈蘭清淡卻篤定的口氣莫名令她真正放下心來。
那枯瘦老頭不知被無家的下人弄到了何處，無老爺先前的好心情半分不剩，在人群的指指點點中臉色鐵青的大步邁入無家大門。
無家豪華寬敞的大廳內，二夫人與一干妾室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無老爺氣急敗壞的來回踱步幾圈，狠狠一拂袖，喝到：「讓門外那些人有多遠滾多遠！再讓本老爺聽到誰嘰嘰歪歪，全趕出赤水城！」
「呵，這麼多年沒回來，無家倒是長進了，竟在這赤水城中這般猖狂！」
大廳中響起句輕慢笑語，音量分明不大，卻清清楚楚落入在場所有人耳中。那語氣漫不經心下的冰冷令無家眾人生生打了個冷顫，更有人莫名其妙便腿軟起來。
無老爺驚恐四望：「是誰？誰敢冒犯我無家，給本老爺出來！」
「本座不就在你面前？你還在找什麼？」
隨著那聲音再次響起，眾人才發現，大廳中不知何時多了個抱臂而立，一身藏藍寬袍的男子。
男子二十五六的模樣，面容英俊，神情慵懶，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流露出一股不羈的瀟洒，很是迷人。
「你、你是何人？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一對上這男子沒有絲毫情緒流動的雙眼，再想到對方神出鬼沒的本事，無老爺心頭便升起一股巨大的驚駭。
「你沒有資格知道本座名諱。」男子輕蔑的瞥他一眼，抬步走向大廳坐席主位。
無老爺與二夫人等皆愣怔看著這陌生男子大搖大擺的行徑，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無家眾人間不確定的怯怯喚道：「六、難道是……六老祖？」
男子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準確看住發出聲音的老者。老者冷汗涔涔，顫巍巍走到男子面前。
男子細長的眼睛眯了眯，忽而一笑：「你是無啟的第幾代後人？」
「果、果然是六老祖！先祖目不識丁，只好口傳六老祖尊容，但代代口述相傳略有偏差，是以小人才未一眼認出！望六老祖恕罪！」老者「噗通」一聲跪地，連連磕頭拜道：「小人無江，乃先祖第三十三代後人！」
「三十三代啊……原來都已經這麼久了。難為你還留在無家。」男子似乎有些感慨。
「先祖有言傳下，六老祖一定還會再回無家，小人一家便世世代代侍奉於此，等六老祖回來！」老者身子都在發顫。
「當年我大道初成回到無家，原本想了卻塵緣。今日若非我即將遠去一時心血來潮，也不打算再回來。不過，若是我一早知道如今的無家已不堪至此，便更不會回來了。看來我留下的那塊靈犀玉佩雖保了無家這長久的平安，卻也種下了無家的劣根！」男子語氣一冷，手掌一翻，一枚碧綠的玉佩出現在手中。
無老爺見此大驚失色的一摸身上，整張臉立刻雪白，指住男子瞠目結舌：「靈犀玉佩……你、你莫非是……！」
「嘿嘿……想必上代家主也給你留了話了，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這玉佩來歷。現在我要收回去，你沒有意見吧？」
「居、居然真的……」
無老爺此時的神情已可用驚恐形容，上代家主曾鄭重其事告訴他——那位老祖宗不喜無家人囂張跋扈作威作福——說這句話時上代家主那又是驕傲又是畏懼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
無老爺這一生也結交了不少權貴，對於這世間確實有超越凡人的存在也略知一二，他親耳聽那些皇親貴胄們敬畏的描述過那些存在有如何移山填海神通廣大之能！
而眼前這位……越想越是冷汗涔涔，無老爺一張肥得流油的臉漲得發紫，一句話還未說出口便嚇得栽倒在了地上。
二夫人衝去見無老爺已昏迷，憤怒交加的朝男子大叫：「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對我家老爺做了什麼！來人，快把他拿下！」
「吵死了。」男子厭煩的轉開眼，二夫人立即雙眼一閉，撲在無老爺身上也昏迷過去。
這時大廳里其他人連同趕過來的護院都知道眼前這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均驚駭的不敢妄動分毫。
男子轉目掃去無家眾人，不滿的蹙起眉，「果然是富貴迷人心智。無家有了財勢，竟養出這麼一幫酒囊飯袋的後輩來……咦？還有幾個像樣的？不錯，不錯！你們幾個，出來。」
男子眼珠轉過無家一眾小輩，勾了勾手指，便不客氣的一撩衣擺在主位上坐下。
角落裡零零落落走出幾個少男少女，彼此都有些迷茫的相看了眼，他們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走出來。
男子倒了杯二夫人特地給無老爺準備的頂級凍頂烏龍茶，喝了幾口，這才轉向那群少年男女。
這時他的神態與方才截然不同，幾乎稱得上和顏悅色。
「你們都是好孩子，無家的將來就在你們身上了。」男子打量了幾名小輩一陣，語氣平和的說道，然後將目光停在站在最邊上的一個人身上。
那一身樸素白衣的少女，正是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