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夏日午後,媽媽艾米和老蒂姆愜意地躺在後院里游泳池旁的躺椅上,津津有味地回憶著昨天晚飯時爆發的那場經典「戰役」:
「真是沒想到那米蘭達和瓊之間會有那麼大的矛盾,我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看出來。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的話,我一定會阻止米蘭達的。」艾米感慨道。
「是啊,那些孩子也太能鬧騰了。他們大概已經忘記我們正在電視上了,而且這可是一檔全世界都能收看到的真人秀節目。」
「可不是。當昨天米蘭達告訴瓊,後者的茶杯里的水是兌了洗手間馬桶里的髒水的時候,你沒看到當時瓊的眼神,簡直像是要殺人一樣!還好牛仔小伙將她按住了,要不然米蘭達准能被瓊扔一臉熱騰騰的新鮮意麵!」
「還好最後沒有打起來,」老蒂姆心有餘悸地說,「要不然她們兩個都得接受退賽的處罰了。話說回來,你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為什麼會這麼深嗎?好像馬修和尼古拉斯他們也不太喜歡瓊似的。」
艾米將聲音壓低了些,說道:「好像是因為種族歧視。最後米蘭達不是說『像你這樣的種族主義者就該喝洗手間里的水』這句話嗎?她還說瓊的嘴巴比馬桶里的髒水還臭。」
「看來第一個會被淘汰出局的人應該就是瓊了。這幾天你有聽到大家都會投誰這樣的信息嗎?我想我們應該跟著大家投,要不然下周就會被當成異類針對了。」老蒂姆拿浴巾擦了擦額上的汗,「其實我感覺我們已經被那些年輕人排斥了,我和那些孩子們很難找到共同話題。」
「我也有這種感覺。」媽媽艾米的眼神也有些黯然,「我已經嘗試過要融入他們了,可能是相處時間還太短的關係,總是感覺彼此之間有隔閡。明明我才比他們大了十歲左右而已,卻像是活在上個世紀的老古董。你呢?你有被他們邀請加入什麼聯盟嗎?」
老蒂姆繼續擦著額上和臉上的汗。已經五十二歲的他的人生閱歷比那些年輕人要多得多,他當然清楚自己該怎麼玩這個遊戲:他現在是不會告訴艾米真相的。
「當然沒有了。我在這裡只有你一個朋友,你願意當我的盟友嗎?」
比老蒂姆年輕了十來歲的媽媽艾米看著他有著花白鬢角的側臉,感到那斑駁的顏色和深淺不一的皺紋中似乎都蘊含著無窮的智慧。他那雙飽經風霜的深藍色眼眸時而望向遠處,時而凝視著一方,彷彿連沉默寡言都是在進行著最縝密的思考。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小看老蒂姆,但於她而言,暫且相信這個人並且同他結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噢,我當然願意了。」媽媽艾米眨眨眼睛,「相信我們的經驗能讓我們一起走到最後的。讓我們給那些年輕人見識下『老古董』的力量,歲月會告訴所有人答案。」
就在「老年組」在進行著秘密結盟的時候,一樓的選手卧室里也有兩個人正進行著「密切」的交流。
「呀,我又輸了。」安一把將棋盤推開,無力地躺倒在床上,「已經第五局了。埃里森,你就不能讓我贏一次嗎?」
埃里森靦腆地笑了笑,「國際象棋的初學者能達到你的程度已經相當不錯了。我少年時期曾經是舊金山的職業選手,你不必為不能擊敗我而感到懊惱。」
「可是我還是很想贏……」安看著埃里森的笑容,忽然開口道:「埃里森,你真的長得好像一個美國明星啊!我忘記他叫什麼名字,總之也是黑頭髮的猶太人,幾年前得過奧斯卡最佳男演員那個……其實我覺得你比他還好看,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猶太人。」
「謝謝你的讚美。」埃里森只是害羞地扒拉著腦後的頭髮,似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安正想繼續「調戲」他的時候,馬修走進了卧室,臉上很明顯地寫著「我很無聊」四個字。安從床上爬起來,扯著他身上的衛衣的袖子說道:「馬修,你現在是不是沒事做?不如和我們一起下棋玩怎麼樣?」
馬修瞄了眼棋盤:這不是他除了足球以外最擅長的國際象棋么?能消磨時間的同時還能同安還有這個十分害羞的埃里森交流一下,何樂而不為。
安見他爽快地答應了,立即讓出床上的位子,讓馬修坐到埃里森對面。她提醒馬修道:「埃里森曾經是職業選手,已經連贏我五局了。你一定要使出全力,打敗他替我報仇!」
馬修咽了口唾沫,開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面對埃里森。在之前的幾天里,他和房子里幾乎所有選手都有交流,卻唯獨沒有和對面的這位說上幾句話。他玩遊戲的策略是和所有人都保持良好的關係,但也不會過分親密,所以他需要儘快和這位來自舊金山的猶太男人發展出最基本的友(基)情。
「嘿,埃里森,我看你最近在看一本關於蟲洞穿越的科幻小說,我也很喜歡那本書和小說的作者。」馬修嘗試著和他搭話。
「真的嗎?」埃里森終於將目光從棋盤上轉移到了馬修的臉上,「我一直很喜歡看科幻小說。最近看的這本算是我看過的比較優秀的,情節很突出。」
「是呀,」馬修一邊下棋一邊說道,「小說開頭描寫星際中的景象的部分也非常真實,還有男主角的心理描寫都很到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的原因,埃里森看起來不那麼羞澀了,反而話多了起來:「真沒想到還能在這裡找到同好。從前每次和人說起我的這個愛好的時候,他們總覺得我是個沒長大的男孩,其實我今年都二十七歲了。」
「嗯,雖然你很帥,也已經二十七歲了,但你真的比馬修還像個學生!」安插嘴道,「都是因為你太害羞啦,其實以你的條件應該是個花花公子才對呀!你去夜店的時候肯定有很多人朝你身上撲吧?」
埃里森明顯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尷尬。他沉默著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太內向了,就算是去夜店也是一個人坐在角落喝酒,更何況我很少去泡吧的。」
「啊,真是可惜。不過你真的是個好男人呢!」安朝馬修擠了擠眼,繼續問道:「其實你的個性也蠻好的,有的工作的確需要安靜的人來做。那你現在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我現在失業中。」埃里森更加不好意思了,說完這句話就重新將頭埋在了棋盤上,像是在掩飾著自己的自卑。
馬修突然很同情他,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他能理解為什麼有的人雖然長相不差,可是內心還是會感到自卑。因為自卑和自傲一樣,都源於對自我的認知不足和內心的孤獨感。他每到一個新環境的時候也會感到自卑,但他總是將這種情緒隱藏得很好。
「對不起,埃里森。」安看起來有點自責,「我忘記你曾經說過你現在是自由人,我不是故意提起這事的。」安說完咬著嘴唇看著馬修,像是在期待著能幫她說些什麼,緩解一下越來越尬尷的氣氛。
「安,要不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單獨和埃里森說幾句話。」
安感激地看了馬修一眼,乖乖地離開了卧室。馬修觀察了一下埃里森的臉色,用盡量平淡的語氣說道:「其實有沒有一份好工作,能不能賺很多錢都不應該作為評判一個人的標準。雖然很多人都以賺錢能力和社會地位作為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考慮因素,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埃里森苦笑道。
「不是,」馬修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說的是社會價值觀的問題。是社會主流價值觀影響了個人,從而產生了錯誤的衡量標準。總而言之,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人們錯誤地以為你『不好』。」
「可我的確是個失敗者,我都快三十歲了還是一事無成。」
馬修試著將手放到他的肩上,輕輕地按著他肩膀上的肌肉:「嘿,兄弟,別這麼悲觀。人活著不是為了所謂的『成功』,而是擁有自己與眾不同的人生。你知道嗎,在中國,很多人稱三四十歲還沒有結婚的女人為『剩女』。這個詞說起來也很有意思,你想聽聽嗎?」
「其實『剩女』這個詞在我心中特別落後。女人為什麼非要早早地結婚生子?這本來就是不平等的觀念。我們在看待一位女性的時候,應該首先把她當成一個『人』,一個有權利決定自己人生的獨立個體,而不是一個必須順從社會輿論的工具。男人也是一樣,為什麼沒有房子和車子就是失敗者?有不少女人都幻想嫁給有錢有勢的總裁,可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總裁。每個人都是獨特的,為什麼我們非要按照模板來生活和評論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