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徐意山站在銅鏡前,張開雙臂,任由幾個新來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穿上石青色綉銀絲流雲文滾邊的沛水錦長袍;接著在他的腰間束上青色祥雲寬邊錦帶,再在烏髮上戴上頂極精緻的嵌玉累絲銀冠。一時間,滿室的流光溢彩彷彿盡匯於他身,耀得人睜不開眼。


  「如何?」他稍微將頭往後偏去,帶著一絲笑意斜睨著站在他後方不遠處的化雨和衛子俊。


  化雨不由得恍惚了下,心道這人回頭看自己這一眼真是絕了——明明毫無魅惑之色,卻讓人看后不禁心裡陣陣發軟發癢,似要化成一汪春水流去。就算他至今心中仍念著已死去的吳啟坤,也不禁為眼前難得的景象沉迷。


  其實,與其說是這身裝束奪人眼球,倒不如說是這人一瞬間散發出的氣質太令人眼前一亮,從而心旌搖曳。這人明明只是個困在深宮中的君侍而已,但那雙黑色的瞳仁中卻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似是壓抑已久,又彷彿是渾然天成。更妙的是,他嘴角那抹含蓄的笑容又將渾身的氣勢刻意收攏了些,顯得內斂、溫潤了不少,倒是比完完全全的張狂更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張而不狂,風華幽靜。


  「太……太好看了!」衛子俊激動得話都說不清了,「還有,主子您方才對戚妃侍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太……太解氣了!」


  徐意山回想起剛才戚妃侍那鐵青的臉色,還有秋貴侍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禁感到幾分快意。不過,他當時並沒有完全同戚妃侍撕破臉,畢竟對他來說,只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而惹來戚太皇的厭惡就太不值得了。他只是面帶不善地暗示了對方了幾句,相信只要那位戚妃侍不是白痴,今後便不會再在眾人面前使喚自己,或者說對自己不敬了。


  「主子,容小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讓皇上看見了您現在的樣子,那也得看直了眼睛!」衛子俊高興地收拾著累疊在桌上的禮盒,「皇上對主子真好,送了這麼多賞賜過來,還有這麼多新來的太監宮人,都是來伺候主子您一個人的。」


  「這只是作為妃侍應得的罷了,本君並不是例外。」他很快就從榮升妃侍的喜悅中冷靜了下來,想著待會得先跟眼前這些新來的太監宮人們訓訓話,來點下馬威,讓他們懂得少聽少看些,一心一意地伺候自己。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顧妃侍」獨自一人穿著華服坐在擺滿了豐盛佳肴的圓桌前面,所有下人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場面甚是冷清。他不禁想,又是一年了,人的一生總共能過多少次生辰呢?

  今日雖然只是顧思書的生辰,但徐意山也把這生辰當成了自己的。他想起兒時曾有過的為數不多的幾次闔家團圓的過生辰的經歷,都是一大家子人圍坐在桌前,說說笑笑,看起來起碼是熱鬧的。他於是命令所有太監宮人們都坐下來,陪自己一起吃喝。有個新來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不敢坐下,徐意山便道:「人生而便有貴賤之分,這是上天的不公。然人心在本君看來卻無貴賤之別,只要是忠於本君,本君便待你如親人一般。本君有一幼弟,同你年歲差不多,因此看著你甚是親切。」他如此說著,腦海中浮現的並不是顧思書的親弟顧允,而是自己那被洛帝害得慘死在塞外的親弟,握著玉箸的手指開始一陣陣發涼。


  那小太監被他不佳的臉色嚇得越發不敢坐下,並著雙腿直發抖。徐意山見他如此,轉而笑道:「你莫要害怕,本君原來亦是宮人出身,對宮中生活艱辛最是了解不過。今日難得本君生辰,你便坐下來同本君一起享受享受罷。」


  「奴……奴才是閹人,不能上桌的……」


  化雨被這小太監一句話氣得臉都白了,站起身來後者按到凳子上坐下,再將碗塞進他手裡端著,狠狠道:「小喜子,你給我吃!」他見這孩子還傻傻地愣著,又逗他道:「多吃點,長胖點,以後老了還能出宮生個胖小子呢!」


  衛子俊被這一幕給逗笑了,可是笑著笑著又開始哭了,含著飯哽咽道:「主子是個好人,大家都是好人。」


  徐意山聽罷,冷笑道:「你這個『好』字本君可當不起。」他只是想要恩威並施,籠絡人心而已——今天下午他才教訓過了這群人,晚上便要給點甜頭吃才好。


  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個更不為人知的原因。他只是不想在這也許是他能過的最後一個生辰里獨饗孤獨罷了,多點人陪著總是沒那麼慘的。


  用過晚膳后,徐意山剛想著要去沐浴更衣,好生休息一晚,便有太監急沖沖地進來通報說皇上他老人家過來了。


  「陛下,您今晚明明沒翻臣下的牌子……」他坐在床邊低著頭道。當了妃侍后的君侍便不用再朝皇帝行跪禮了,也不用再被人抬去乾陽宮侍寢,而是皇帝親自到他這兒來。但無論如何,這侍寢一事都是要由敬事房事先通知一下的,也好讓人做足準備。


  「朕今日政務繁忙,本不想過來的。但一想到朕的顧妃侍要在生辰之夜裡獨守空房,朕便有些捨不得了。」洛帝笑著將他攬進懷裡,將手放到他的青色祥雲寬邊腰帶上,讚賞道:「你這身新衣裳倒是不錯。」


  徐意山見他穿著龍袍,心知他並未說謊,但仍是冷冷地不願說話。洛帝摸著他平坦的小腹,笑道:「還在氣朕沒陪你用晚膳呢?如何,顧妃侍對朕送你的生辰禮物,可還滿意?」


  「臣下當然是滿意的。只是,臣下這妃侍升得無憑無據,太過突然,陛下當如何向眾人解釋?畢竟以臣下的出身和資歷,是萬萬配不上這位分的。」


  「朕喜歡一個人,還需要向誰解釋?」洛帝這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似被蜜蜂蜇了一下似地抖了一下,他便趁機將手放到「顧妃侍」的那處,輕輕揉弄著:「再說了,哪裡會是無憑無據?你明明就要為朕生皇子了,這難道還不夠?」


  徐意山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不願讓他隔著衣料揉自己,解釋道:「皇上,臣下那處還箍著金環,您再這樣弄下去,臣下會很痛的。」


  「既然如此,這金環便不要戴了。」洛帝伸手從懷裡取出鑰匙,很隨便地就幫他將金環上的鎖頭解了,又看著他的眼睛補充道:「這玩意,以後都別戴了。」


  在今天之前,徐意山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洛帝竟會承諾幫他去了這禁錮的,一瞬間又驚又喜。他雖然早已習慣這金環的存在,但每每看到時都會覺得恥辱。由於並沒有在初進宮時服用過「束意丸」,他是可以作為為上者和其他人有床/笫/之/歡的。洛帝當初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怕他和後宮里其他君侍亂來,才會為他那處套了個金環,只有在侍寢時才會幫他解鎖。


  「皇上,您真的信我?」徐意山幾乎要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全身顫抖著問。他這一刻滿懷惡意地幻想著,自己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現在的地位和這與眾不同的「優勢」,將洛帝的後宮攪得天翻地覆,到時候……


  「朕信你。」燕安洛接著道,「朕也不會強迫你服下『束意丸』。你對朕送你的這第二份禮物可還滿意嗎?」


  「謝陛下隆恩。」他因著自己那處還被男人不輕不重地撫弄著,也不好跪下謝恩,只好紅著臉假裝害羞。洛帝最愛看他這副情態,當即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一邊吻他一邊道:「朕今天剛一進門,看見你穿著這石青色的袍子,就想讓你穿著這身衣裳被朕干到哭,令這袍袖上的金絲銀線都沾滿……你自己的東西。」


  徐意山心道果然又來了,假意嗔怒道:「都沾滿臣下一個人的東西?那陛下您的萬千子子孫孫呢?」


  「當然是都在你的身體里。」


  「妙極了。」他強忍住打這人一掌的衝動,微笑道:「那請問陛下,您還有第三份禮物要賞給臣下嗎?」


  「你還想要什麼?」洛帝不滿地在他頸側咬了一口,「朕連自個兒都賞給你了。朕平日里也聽慣了你自稱『臣下』,如今更想聽你自稱『本君』,快說聲給朕聽聽。」


  「本君……」他不知道的是,只要一說這兩個字,他的眼中便有異樣且迷人的神采,惹得男人忍不住想要更厲害地弄他——


  「本君,啊……輕點,皇上,不要了……」


  「誰不要了?」


  「我……不是……」


  「你只准說『本君』。」


  「嗯……本君,本君求皇上不要摸了……」


  「你也不許說『求』字。」洛帝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不悅道:「你既然自稱『本君』,便要拿出些身為妃侍的氣勢來,不要再唯唯諾諾,怕這怕那,懂了么?」


  「本君知道了。」徐意山心道:這狗皇帝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平時自己隨便哼哼幾聲就能矇混過去,現在看來得開始學著裝高貴了。話說回來,那冷皇侍生前不就是一副高貴到不行的模樣嗎,是不是到了床上也是「本君」來「本君」去的——怪不得這人要自己跟他學,真是狗改不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洛帝眸色深深地看著他,「朕許久……沒有如此待一個人了。」


  徐意山聽了,只是沉默著轉頭去看窗外。此時,一輪圓月正高掛在深藍的天空中,就像是一張慘白的臉龐,正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無聲地注視著他。月光皎潔,月色清冷,冰冷的銀輝逐漸被殿內溫柔搖曳的燭光消融,可他最難以忘卻的還是親弟那雪一般的面容,永遠年輕,永恆孤寂。


  你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在你跟我表白的時候,我心裡想的卻是,接下來該如何害死你和慕清迤的孩子……


  這個生辰,終是如此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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