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洛帝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淚痕,挑眉問道:「真有此事?為何偏偏是要殺光宮裡的貓?」
慕清迤解釋道:「回皇上,那解夢書上說,會夢見被狸貓抓傷,是因為做夢者曾接觸過的貓中有被惡靈附生的,是那惡靈化作狸貓去夢中驚擾了我。而狸貓入夢正乃孕中大忌,會帶來無邊厄運。」
他接著啼哭道:「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臣下並記不得曾接觸過哪些貓,因此為了臣下腹中皇兒的安全,最好將它們都殺光。」
洛帝思忖片刻,沉聲道:「就算如此,但是殺生會折福折壽,更何況……」更何況連他都知道,那霞飛宮的顧御侍有多喜歡他的那隻花貓。其他宮裡雖然也有人養貓,但都沒有顧御侍的貓留給他的印象深——那隻貓又老又丑,那人卻還是經常將它帶在身邊,所以自己才會心血來潮地賞給那隻老貓一個純金的項圈,以表達愛屋及烏之意。若是真的殺了那隻花貓,估計那人會很難過罷。
「皇上……」慕清迤見男人面露猶豫與不忍之色,心中頓時失望不已。他沒有想到,顧思書在洛帝的心裡竟已是這般重要了。他清楚地看見自己抓著男人龍袍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可想而知自己的臉色必然也好不到哪去。可是如今的他已經有了皇子這個籌碼,他決不允許自己再輸!
「難道在您的心裡,幾條畜牲的命比您的皇兒的命還要重要嗎?」他凄聲道,「您是否忘了,冷皇侍他……」
「閉嘴。」洛帝冷冷地看他一眼,「你說得對,不過是畜牲罷了,要殺便殺吧。」皇子是他的死穴,他決不允許慕清迤腹中的胎兒有任何的閃失。話剛說完,他便一把將慕御侍拉進自己懷裡,一邊吻他一邊道:「現在滿意了么?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朕既然遂了你的意,你今晚得好好伺候朕。」
慕清迤的臉上露出了陰謀得逞后的笑容,乖順地將頭埋在了男人的胯/間。他一邊賣力地動作,一邊想:他本來是想用自己不小心被貓抓傷,或者是對貓毛過敏這些借口來陷害顧思書,卻沒想到計策被識破了,那人根本就不帶著貓來見自己——他便只好編造些其他的理由,以達到自己想要報復那人的目的。
連他都覺得意外,洛帝居然真信了自己的鬼話,或者說是故意縱容了自己。
看來自己在洛帝的心裡還是比顧思書重要些的。一想到這點,他的胸膛里就熱了幾分,腰也扭得更歡暢了。但遺憾的是,當男人在他的身上到達頂峰的時候,口中喊的仍舊不是他的名字。
「阿君,朕答應你,會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再也不會……」洛帝說著,將頭埋在了他的頸窩邊,極壓抑地喘氣,似歡愉,亦似痛苦。
慕清迤早就習慣了他會如此,只是默默地將手放在男人光/裸的脊背上,溫柔地撫摸著他,由上至下,緩慢而專註。當感到耳邊的喘氣聲漸趨於平緩時,他才面無表情地說:「皇上,阿君信你,只信你。」
三日後,霞飛宮東配殿。
徐意山緊緊地攥著手中那捲明黃的聖旨,低聲道:「非要我親自動手,是么?」
前來宣旨的小太監躬著身子,恭敬道:「顧御侍,聖上的意思是,您可以選擇自己動手或者是交給碧泱宮的人來處理。」
「我下不了手。」他低頭注視著在化雨懷裡慵懶地舔著爪子的「小范」,而殿里的其他人都在觀察著他。他知道自己的沉默意味著克制和妥協,這就像兩座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問洛帝,自己和慕清迤相比究竟誰更重要。現在,男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答案。只是因為慕清迤的一句話,他就要失去自己難得的喜愛之物,而冰冷的聖旨讓他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
花貓「小范」還不知道將要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災禍,依舊單純而天真地伸著懶腰。徐意山看著它的眼神讓人難以讀懂,似乎是哀傷的,卻又平淡得令人心驚。他的聲音也冷靜到了極點:「我自己下不了手,讓慕清迤的人來吧。」
待那宣旨的公公離開后,跪在一旁的化雨和衛子俊都趕緊上前來安慰自家主子。徐意山從化雨手中接過「小范」,輕輕地撓著它的下巴,這令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本來「小范」是應該戴著洛帝賞給它的金項圈的,但是徐意山怕它覺得不舒服,戴了沒多久就給拿下來了。
沒等多久,碧泱宮的人就過來了,領頭的便是慕清迤的貼身宮人阿青。阿青昂著頭看著「顧御侍」,滿臉挑釁的神色。只見這人抬手摸了摸自己還腫著的臉頰,眼中有著藏不住的恨意,語聲中卻帶著幾分得意:「顧御侍,快將這畜牲交給我吧!就算這是你最後一次抱它了,也不能耽誤小的辦事呀,哈哈!」
徐意山知道這阿青故意拿手摸臉就是在提醒自己,他還記著上次被自己教訓的仇。他抱著「小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冷笑道:「不過是只貓而已。在這宮裡,你能欺負得到的也只有貓了。」
阿青嘴角的笑僵住了,臉色也變得難看極了。在接過「小范」的時候,他的手背被貓兒狠狠地抓了一下,鮮血直流。他滿臉陰鬱地命人按住不斷掙扎的「小范」,咬著牙道:「你們把它給我綁緊了,按在地上。我要在這裡將它分屍!」
徐意山聽罷,淡淡道:「有人只會靠著欺負一隻貓來污人眼,可憐、可憐。」
阿青本以為自己的話能刺激到這人,卻沒想到被刺激到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眸中怒色更盛,抓起「小范」被捆在一起的兩條前腿,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柴刀——
「小范」發出了凄厲的叫聲,這令徐意山本能地想閉眼,但他強迫自己看著這一切。柴刀落下的同時鮮血四濺,「小范」的黑白相間的貓毛已經被染紅了,阿青的身上和臉上也全是血跡,大殿的地面上也有了一灘觸目驚心的烏紅。貓兒雪白的前肢被阿青舉在手中,就像是劊子手在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接著,阿青又獰笑著將花貓的一隻後腿生生扯了下來,用腳踩著貓兒柔軟的肚皮,狠狠地碾著……
徐意山再也看不下去,閉上了雙眼。他雙手的指甲都已經陷進了掌心裡,身邊的小太監化雨亦是面色慘白,而東配殿里的其他下人早就低聲啜泣了起來。就連來自碧泱宮的、除了阿青以外的下人們,也都是一臉不忍的神色。
在他的內心深處,此花貓「小范」即是彼宮人小范。他深切地感到自己此時此刻彷彿正看著已經死去的小范,被人從土裡挖出來一下一下地鞭屍,一刀一刀地凌遲;鞭鞭致命,刀刀刮骨。如果說小范之死是他心上的一道疤,那麼這道傷疤正被人用刀子剜爛,翻出內里的血肉,然後再狠狠地朝更深處捅了一刀。只是這一次,怕是再難癒合了。
正如聖旨上所說,這宮裡的貓都必須分屍而死,據說是只有這樣才能完全驅除惡靈。可是這世上哪裡有惡鬼?真正惡毒的只是人心而已。
「夠了!」睜開眼的同時,徐意山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去,奪過阿青手中的砍刀,一刀切斷了「小范」的脖子,令其不用再接著受苦。阿青被他嚇得跌坐在了地上,驚呼道:「顧御侍,你這是違旨!」
「去你**!」徐意山狠狠地罵了句,掐著阿青的脖子道:「連畜牲都不如的狗東西,還不快滾?」
「這……這還有條尾巴沒割!」阿青張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梗著脖子大吼道。徐意山手上逐漸用力,冷聲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再不滾,今天的下場就要和『小范』一樣了。」
阿青抓著他的手還在掙扎,面上漲的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其他碧泱宮的人都在求情,膽子小的已經被嚇哭了。徐意山是真的想殺了這人,但是他不想讓這狗東西死得這麼容易。小范是被淹死在碧泱宮裡的,『小范』又是被碧泱宮的人殘害,這所有的一切都和慕清迤有關,阿青只是慕清迤的一條狗而已。既然這條狗那麼喜歡他家慕主子,那麼,他就要他的慕主子嘗嘗所求皆不得,活著不如死的滋味。
只有當這條狗從身到心都被傷透了的時候,他才會安心地放它去死。
「小范」慘死後不久,徐意山忽然就「生」了一場大病。經過上次的事情后,他心裡對洛帝的恨意加重了不少,對慕清迤更是下了決不再心慈手軟的決心。在這段日子裡,他一點都不想再見到這兩個惡人,他只想好好謀划怎麼對付他們。
「陸太醫,我一定要見他。我想到辦法了,只要你們肯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