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竟然是他!
徐意山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寶鏡里呈現出的男子的面容,反覆確認了三次之後才相信眼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那個令自己早就有些不滿的冷血王爺!
他心裡存著許多疑問想要立即問個明白,但他此時一心想著絕不能讓淮王發現自己已經知道了這個天大的秘密——膽敢這樣騙他,他一定要讓這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於是,他儘力穩住呼吸,將手中的穿雲鏡迅速藏了回去。他感到自己的雙手又開始不可抑制地發抖,過往的片段不由自主地不斷地在腦海里重現,令他時而清醒,時而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十五似是發現了他的異樣,想要睜眼,徐意山下意識地一揮衣袖,用袖風將蠟燭滅了,乾癟癟地掩飾道:「有人過來了。」
「別怕。」十五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去窗邊察看。徐意山默默感受著他還留在肩上的溫度,想到之前這人表現出的種種溫柔,只覺一切都是騙人的假象。
「我要回去了。」黑暗之中,他用一隻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另一隻手,想讓自己鎮靜下來,「我不能離開太久,下次再來見你。」
「你怎麼了?」十五伸手去拉他的手,「你的手怎麼比之前還冷?」
徐意山為了不讓他發現更多自己的異樣,只能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在為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而感到難過。若是再待得久了,我就離不開你了。」
「嗯,那你去吧。」十五似是接受了這番假的不能再假的說辭,什麼也沒做就放他走了。只是當他看著徐意山離去的背影時,忍不住捂住嘴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手心裡的濕熱同往常一樣——令他無奈地記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好像是發現了什麼。」王爺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語,隨後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為什麼會是他?」獨自走在黑夜裡的雪地上,徐意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冰窖里。紛揚的飛雪和寒風包裹著他,這世上好像又只剩了他一個人。
若說這世上有誰是他最不能容忍自己愛上的,除了那挨千刀的皇帝就是曾經騙過自己的淮王了。這個男人曾經騙自己十五死了……不對,這人明明就是十五,卻編造一個又一個的謊言玩弄自己。他是想看自己的笑話嗎?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寢宮的,但他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只覺得天旋地轉,四周濃墨般的黑暗似乎快要將整個空曠的宮殿吞噬。他將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想要通過沉默的發泄,來讓自己的心重新變回一塊無堅不摧的頑石。
但他的心早就不是石頭做的了——進宮之後的經歷改變了他太多太多。此時的他,震驚於十五是王爺,失望於十五是王爺,但更加憤怒於男人的欺騙。仔細想來,十五和淮王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只是一直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甚至在逃避這個事實——總而言之,是他自己愚蠢。
「不能容忍……」徐意山在狹小的空間里握緊了拳頭。如果說之前的他是靠著對十五的挂念而活著,那麼現在的他心裡重新燃起了對復仇的渴望。他想要好好活著,向傷害、欺騙過自己的人復仇!毫無疑問的,這新的渴望里包含著對洛帝的仇恨,也新增加了對王爺的恨意——他很想看這兩人斗個你死我活,最後兩敗俱傷。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宮裡擁有更多的權力,這樣他才能掌握更多信息,不再只是被人玩弄,而是可以暗中操控一些人和事,以達到自己的目的。為了這個新的目的,他決定付出一切,從此不擇手段!
至於十五……他就當這個人已經死了。這個人曾經做過的一切,說過的一切,他的音容笑貌,對自己來說都不過是水月鏡花。與此同時,過去的徐意山也已經死了,他要讓自己徹徹底底忘記自己是誰。從明天早上開始,他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禮部侍郎家庶出五公子顧思書,那個生來卑賤卻一心想要往上爬的顧御侍!
第二天一早,當徐意山睜開雙眼的時候,覺得一切似乎都和從前不一樣了,連四周流動的空氣都變得清新和冷冽了許多。窗外的大雪從昨晚一直未停歇,他卻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的身體里像是有一團火在燒著,有什麼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撞擊著他的骨肉,卻找不到出口。
這令他不禁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團火焰最終是要和他同歸於盡的,在不久的將來,這宮闈里裡外外也許將是一片灰燼。
他想起上一次有同樣的感覺的時候,還是知道自己的親弟被流放的暴徒輪jian致死的時候。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卻沒有想到這皇宮裡短暫而虛假的溫馨又讓他成為了對人性抱有幻想的傻瓜。
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從現在起想要拚命改正——
那就讓一切從處理小范的死這件事開始吧。
「皇上,如果我請求宮裡的掌刑司介入我的貼身宮人被人害死那件事,您會答應嗎?」一番雲/雨之後,趁著洛帝心情不錯,徐意山趁機提出了自己預謀已久的請求。
其實洛帝最近心情一直是很不錯的,大概是因為「顧御侍」不像之前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反抗自己了,雖然還是不怎麼熱情,不過總比單方面的強迫要好得多了。既然如此,那他也可以暫時將「顧御侍」曾經犯過的錯事都放在一邊,好好享受征服的樂趣,反正要抓出幕後之人也不急於一時。他卻不曾多想,自己臨幸此人的初衷明明只是想要折辱他。
「掌刑司?你查出來是誰做的了?或者說,是朕的哪位君侍做的?」洛帝懶懶地問道。最近的幾次交/歡里,他已經習慣脫衣了,所以此時他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徐意山自知洛帝極寵慕清迤,自然不敢直言是誰,只道:「不瞞陛下,臣下曾數度觀察貼身宮人小范的屍首,發現其十指中有兩指的指甲被人整塊剝掉,十分殘忍。而臣下又在小范的遺物中發現一封遺書……」
「遺書?給朕看看。」洛帝瞬間來了興趣。
徐意山忍著身體的不適,爬下床去將遺書呈上,解釋道:「這上面說,前朝有一種盛行宮闈的巫蠱之術需要人的指甲作為媒介。那人想要用此法害臣下,可是無法取到臣下的指甲,便打起了臣下親近之人的注意。而臣下的親近之人……除了陛下,也就是在臣下身邊服侍的人了。雖然比用臣下本人之物效果差些,但也能起到害人的功效。」
「所以就有人暗中聯繫小范,想取他的一兩個指甲行巫蠱之術,小范自是不從。可是他又受了威脅不敢將此事告訴臣下,只好先將遺書寫好,想著若有一日自己被害,臣下也能憑此信替他找回公道。」
「這遺書真是你那宮人寫的嗎?」洛帝將信將疑,問:「字跡已經對照過了嗎?巫蠱之術是否確有其事?」
「字跡已經對照過了,確實同小范的字跡一樣。臣下可以將此書交給掌刑司再辨真偽。至於巫蠱之術,臣下建議由掌刑司派人去各宮各處搜查一番,若是不能發現蛛絲馬跡,便可證明諸位君侍的清白。」
洛帝笑了,「你想得太過簡單。你那宮人死了有些日子了,說不定巫蠱之術早就行過了。而且人的指甲太過細小,哪裡這麼容易被找到?」
徐意山胸有成竹地說道:「若是已經行過了巫蠱之術,為何臣下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況且就算是指甲沒了,那人想行巫術肯定不止一次兩次,會有其他贓物留在宮裡的。」
「也罷,就依你一次。」洛帝有些疲憊地擺擺手,「不過是個小小宮人,想不到竟讓你如此上心。巫蠱之術害人不淺,朕向來最厭惡後宮有人以此滋事,這次徹查之後估計沒人再敢使用此法了,倒是能清凈一段時間。」
「多謝陛下。」徐意山眼中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趕緊在床邊跪謝。洛帝見他難得地溫順地低著頭,長發有些凌亂地束著,纖細的脖頸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露出一小截如玉般雪白的肌膚,不由得又來了些興緻。他伸手緩慢地撫摸著那片肌膚,從衣襟處往下伸去……
「皇上……」徐意山低低地喚了聲,繃緊了身子。他覺得洛帝似乎很喜歡自己這種欲拒還迎的態度,否則以自己這張臉的姿色,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臨幸?
男人果然對他的反應很受用,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準備進行新一輪的征伐。徐意山低著頭鑽進被子里,心中無悲無喜,只是麻木地承受著一切。
「陛下,您說……」感覺到洛帝已經完事了,下一步就是要趕他走了,徐意山趕緊從眼角擠出一滴眼淚,裝作既滿足又患得患失的模樣說道:「您如今對臣下這樣好,是不是招來了別人的嫉妒,所以小范他才……他們是不是覺得臣下地位低下,所以可以隨意欺負?」
洛帝愣了半晌,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顧御侍可千萬不要自作聰明,不小心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
徐意山感到自己手背上的皮膚終於是被自己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