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從那日回來之後,任明小侍如何攛掇,徐意山也不願參加那幫人的聚會了。還好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平時沒事也遇不見。


  倒是這明小侍,來他的棲雁院來得還挺勤。此人現在正在庭院里和小范討論起養花的問題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院子里棉花朵似的廣玉蘭花隨風輕點著頭,一些白色的花瓣如雪絮般飄落到小范的肩上,明宇杉微笑著輕輕替他拂去,而小范則紅著臉吐了吐舌頭。徐意山從窗戶看著外面這一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個人還真有點意思。心思不淺是肯定的,這人先跟著英小侍當狗腿,現在英小侍倒台了他就來親近自己。而之前在刑房裡這人幫一群小侍說話也起了拉攏人心的作用。這人莫不是想取英氏而代之?

  徐意山很想知道明宇杉的底細,還有派來服侍自己的小范到底是誰的人,但是這兩個人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令他無從查起。他又眯眼看了一會這兩人之間的互動,無奈地放下了挑起的窗紗。輕透的羅紗滑過桌面,揚起在陽光下纖毫畢現的微塵。他的目光隨著這些微塵緩緩落回桌上,陷入了沉思。


  在棲雁院待的這半個多月,徐意山將福煦宮的情況也基本摸清了。宮裡的小侍們在生活條件上比宮人要好太多,但比起霞飛宮的司秋貴侍就差遠了。司秋貴侍有整個霞飛宮的人可供差遣,而小侍各自的小院里就只有一個貼身太監或者宮人陪伴。他們穿的也都不是皇家的沛水錦,還有的甚至穿的是從家鄉帶來的衣服。尚衣局雖然會定期送衣服過來,但模樣和款式都很一般,且稍不注意就會同別人穿得一樣,所以很多小侍都不願意穿。


  這些小侍中有些性子柔且喜靜的,愛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甚至繡花縫衣,但更多的卻是像熊彌霄那樣的活潑少年郎,不甘寂寞,變著花樣想在宮裡找樂子。畢竟都是少年心性,本著解解悶找樂子的心態才聚眾賭賭小錢、調侃調侃,希望靠著玩樂鬥趣能減少些思鄉的哀愁。


  算下來,徐意山已經見識過叢華殿的賭博和蹴鞠比賽,群芳殿的射箭大會,星梵殿的投壺大比等這些他從前見都沒見過的活動。他從前家教甚嚴,哪裡有機會玩這些父親口中出格的遊戲,他甚至是直到在淮水郡受了訓練才初懂了人事。而這些小侍雖說家世也算不錯,但比起國都大戶還是差遠了,所以受的管教也沒有他厲害。雖說是如此,小侍們被送進宮裡來也還是背負著家族的期望,家裡人必定希望他們能嚴於律己,恪守規矩,保全家族的臉面,如果能被皇上看上那就更佳了。但是,很明顯的,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做君侍和被帝王寵幸。


  這群人大都是家裡非嫡長子之外的孩子,雖然沒有爵位可以繼承但也不意味著就想伏於人下。他們中有的甚至受過良好的教育,想要從政從商,卻都給一紙聖旨扼殺了,進了宮裡沒人管束,願意聽話才是奇事。


  這其中當然也有些是仰慕洛帝風采,甘願入宮做君侍的。這樣的人就很少參加「出格」的遊戲,只是靜靜在一旁觀看。還有些心思細膩的,喜歡勾心鬥角,暗地裡整人取樂的,英小侍便曾是個中翹楚。


  只不過清宮苦悶,這些最低層的小侍初始再怎麼想要折騰出一番天地,到後來也不過被磨得興緻全無,開始看清這宮中的現實。


  沒有地位,一切的明爭暗鬥都是小打小鬧,像英小侍那樣的,底下活動得雞飛狗跳,拉幫結派或欺負弱者,上面根本就不會多加理會,到最後榮升衰落,也不過上頭一句話而已。而甘願被英小侍差遣的眾人,也不過是因為他曾經當過御侍,算是和上頭有些關係,不想違抗他而已。反正他們這群人,總要有個帶頭的,也總有人想要這點權力。


  就在徐意山低著頭沉思之際,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他抬起頭,逆光下,明宇杉的臉龐微笑著,窗戶透進來的夕光正好打在他高挺的鼻樑上,鼻翼在臉側留下一片陰影。


  「你有何事?」徐意山問。


  明宇杉靠近他身旁坐下,「聽小范說,這半個月來你好像很不開心。新到一個環境都是這樣的,沒有認識的朋友日子會比較難熬。我看你平時一個人挺悶的,也不願去找彌霄他們。你那天在甜橘院,被他們嚇壞了吧?」


  徐意山不置可否。其實他並沒有真的被嚇到,只是必須得裝得迂一些來避事,不然他就要原形畢露了。


  明小侍繼續道:「他們就愛當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口無遮攔,又愛揩油,熊小侍那樣對你,我也吃了一驚。顧兄你平日應該很不喜被人觸碰的吧?我也認為,小侍之間還是守禮些好。」


  徐意山隨意附和道:「是,你說得極對。」


  他懶得猜明宇杉說這些拐彎抹角的話究竟什麼意思,有個人來關候自己,雖然不會深交,也不至於將別人趕出去。他還是盡量表現得低調和善,免得招人記恨。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這明小侍到底有什麼目的。


  明宇杉起身環視了下屋裡,幾明窗凈,在檀木桌台上有一支白玉小瓶,裡面插著幾支小紫竹,葉尖彎彎地垂下。從房裡的裝飾就看得出徐意山的性子。清爽整潔,沒有多餘的花哨物件,唯一有看頭的這株植物其實還是小范擺上的。


  「你這房間倒很別緻。」


  徐意山點頭道:「這裡的環境比宮人時住的地方好很多,至少不用與人同居一室了,我喜歡幽靜的住所。」


  明宇杉挑眉輕笑,「哦?顧兄從前還與他人同居一室過?如何?那人現在在何處?」


  他想到了他的第一任室友白韻,那個在宮人所試圖勾引自己卻反被滅口的宮人。徐意山眼前浮現出那人白皙中帶著血痕的臉龐,五官卻是已經模糊。他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快忘記曾經殺過的人,有點佩服自己的同時,心裡也像被誰在用刀片輕輕地划。那人在哪裡?興許是裹在麻袋裡扔在哪處了罷,怕是屍骨已腐,蟲鼠盡食。而後來的慕清迤……


  「不知。興許是在哪位妃侍手下當差。我與他共處未久,並不很熟悉。」


  明宇杉嘆道:「宮裡就是如此啊,一起入宮的一批人,再過幾年,更是相差甚遠。我們這些小侍也終歸是強人一等的,只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盼得晉陞。你呢?萬一洛帝忘了你,在這叢華殿枯守一生,會不會害怕?」


  明宇杉試圖喚起他的共鳴惋嘆,卻不想「顧思書」相當平靜,「洛帝根本不曾將我放在心上,談何忘卻?他作為帝王,眼裡心裡哪裡容得完每個臨幸過的侍人?此事根本無需挂念。」


  「哈哈哈,你倒是好心性。顧兄這份釋然豁達,我明宇杉最是欣賞了。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就是要有你這樣的心態才能活得安逸。」


  明宇杉一隻手有意無意搭在徐意山的肩上,聲音越說越低,到「活得安逸」幾字時,更是眸光閃爍。


  「小范?」徐意山忽然站起身來,外面卻沒有人答應。


  明宇杉淡淡一笑,讓他坐下,「小范說這會兒要去其他宮送點東西,讓我轉告你,他大致一個時辰就能回來,別擔心。」


  一個時辰?送東西?

  明宇杉微笑著湊近他,另一隻手撫上徐意山的髮髻,溫柔道,「這兒有一粒灰塵,我替你拂去。」他靈巧的手指輕輕一動,令徐意山滿頭青絲垂落下來,散了一肩。


  隱約猜到他想要做什麼,徐意山心裡竟然有些樂了。他自覺這張臉沒什麼吸引人之處,這明小侍竟然如此飢不擇食?而且他們表面上都是服過「束意丸」的,他想知道他們兩個待會該怎麼作樂。


  夕光漸黯,屋裡還沒有上蠟燭,十分昏暗。再過不多久,等太陽落山,外面就該徹底黑下去了。座座小院相隔甚遠,到那時,屋裡發生什麼事想必也無外人察覺。


  徐意山輕輕甩了一下頭髮,揚起手欲要束攏重新梳好。寬袖柔順地滑落到他的手肘處,露出一段密玉般光潔的臂腕。


  明宇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唇也欺上他的耳朵,輕嘆了一聲,「夜□□臨,終是要入寢的,還梳弄作甚?」


  他的鼻息聲越來越粗重,還輕笑著啄了一下徐意山的耳垂,見後者沒有絲毫反抗,心下一喜,不禁伸手向下摸索而去。


  徐意山越發覺得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地抓住明宇杉快要到達腰際的雙手,帶著一絲驚訝道:「明小侍這是何意?」


  明宇杉想要掙脫他的手,卻發現這人力氣大得驚人,一雙手紋絲不動。他想,這貌不驚人的顧小侍難道會武功?可是自己偏偏不會武功,也就查看不出他到底會還是不會。其實這幫小侍里會武的極少,從平時的活動就能看出來,他沒想到這顧思書竟然深藏不露到這種地步。


  不過會武功也不是什麼大事,難道*還要用武力分高下不成?他還是有把握能制住這個過於正經的顧小侍的。


  「顧兄,洛帝當夜可有如此對你過?他一定不會有我這麼溫柔,不然你提起他時怎會暗含埋怨?既然他都如此薄情了,倒不如我們……」


  明宇杉繼續在他耳邊低語,嘴唇不時擦過他的耳垂,說到「我們」時竟一下子含住了這顆圓潤的玉珠。徐意山趕緊退後一步,臉上飛起一片紅霞,認真問道:


  「為何是我?我明明……不好看。」


  「為何是你?」明宇杉唇追了上來,輕輕拂過徐意山的鬢邊,「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伸手將姓英的賤人划傷那一刻,若是沒吃束意丸,我一定已經硬了。你是怎麼在他臉上劃出那麼完美的紅線的?真美……」


  「你可真容易硬。」


  徐意山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不是,只是因為你我才會這樣。你的眼神總是帶著點冷意,又不愛笑,我真的很想知道當你沉浸在*里的時候,是不是還是這副正經模樣。」


  說著,男人又試圖掙開徐意山的雙手,但後者還是抓得很緊。徐意山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這人的眉眼倒是不差,就是感覺缺了點什麼,讓他沒什麼興趣。雖說是沒興趣,但是他的身體還是起了一點反應。他不禁為不久前自己意/淫冷皇侍而感到後悔——報應總是來的這麼快。


  想到此處,他雙手加了點力,明宇杉立馬疼得抽了一口氣。少年的五官都擠在在了一起,卻還不忘調侃他:

  「你要裝到什麼時候呢?我猜你也是假正經。大家一起尋歡作樂有什麼不好的?反正沒人會知道。還是說,你要為洛帝守身?那你得守到老死了。」


  「我為何要為那人守身?你說得對,我們的確應該及時行樂,畢竟老了以後皮鬆肉皺的,就沒這麼多樂趣了。那麼,你告訴我,我們應該怎麼玩呢?」


  明宇杉見他態度轉變得如此快,大喜道:「我身上帶了從別的宮裡偷來的玉勢,是從劉公公處買的。你不知道,他最多這些好玩意兒了……」


  「嗯。」徐意山點點頭,換成一隻手抓住明宇杉的雙手,用另一隻手從他身上搜出玉勢,微笑道:「我們要用同一個,是嗎?」


  「暫時只有一個,你要是嫌不夠,我下次再去買。」明宇杉連忙道。


  「不用了,這個尺寸已經很不錯了。」他把玩著手中碧綠的粗長,一向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曖昧的神色:

  「我會讓你很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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