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寧祥宮,慈安殿。
戚太皇侍依舊高坐在正殿大堂的鳳椅上,睥睨著地上跪著的顧宮人和小太監。
「你們來得可真早。孤本來還想邀顧宮人一起用午膳的,沒想到顧宮人直接不給孤面子。既然如此,孤亦不需要給你臉面了。」
徐意山因為昨晚沒有休息的原因,精力本就不足,之前又被司秋貴侍□□了一上午,再加上來的時候頂著正午的毒日頭走了半個時辰,現在早就是用毅力在支撐著身體了。
他不相信戚太皇侍沒有看見自己臉上的巴掌印,那麼現在說「不給臉面」的意思是不是還要像司秋貴侍一樣告訴他,誰才是他真正的主子嗎?
他覺得自己夾在這兩個極有控制欲的人中間實在是不幸至極。但如果戚太皇侍因為對他不滿而放棄讓他作小侍的計劃,那就能說得上是「因禍得福」了!
想到此處,徐意山彷彿被一股清氣注入腦海,立馬精神了許多。他也不怕戚太皇侍了,大聲道:
「小的並不是故意遲到,卻是司秋貴侍將小的留了下來。此事黃公公可以作證。」
「哦?那孤倒是要細細了解一下此事了。」
於是黃公公一五一十地將今天上午發生的所有事情統統向戚太皇侍報告了一遍,包括司秋貴侍是如何如何調戲吳妃侍的,最後用「幽默」兩字予以總結。
「混賬!」戚太皇侍將案上的易水硯高舉起,狠擲到地上,還盛著墨汁的簸箕狀硯台立馬摔得粉碎,漆黑的濃墨撒了黃公公和徐意山一身。這戚太皇侍平時是十分注意儀態的,看來這次真是氣得狠了。
黃公公小心地指尖蹭了下臉,不敢出聲了。而徐意山則無所謂地用袖子來回在臉上抹了幾遍,將淺綠色的長袖弄得和臉一樣花。
「他真以為孤不敢治他?孤既然能讓他的父親當上宰相,也能令所有一夜傾覆!要不是他有臻兒這根獨苗傍身,孤真想將他扔進冷宮喂狗。」
說完,戚太皇侍神色莫測地盯著徐意山,和他臉上的墨痕都蓋不住的紅印和腫塊,問道:
「顧宮人,你可恨司秋貴侍如此對你?」
「是的,小的恨他。」徐意山知道此時說謊毫無益處。
「那好,只要你肯聽孤的安排,孤能讓你不單單是作小侍,甚至能讓你爬到更高的位置。到時候,你有多恨他,就用多殘忍的手段去報仇,孤會支持你。三日後,孤就讓皇帝臨幸你,然後冊封小侍位分。其實,如果你的臉和背景爭氣一點,就更佳了。可惜……」
戚太皇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顧思書」帶著墨跡的髒兮兮的臉頰,那眼神彷彿在看地上的一灘泥水,或是路邊的一根雜草。一般人被這樣看著,早就想挖個地縫鑽進去了。
徐意山從進宮以來因為被各種人嫌棄的次數多了,居然就習慣被嫌棄了,此時竟然毫無羞恥感。他只是在心底冷笑,同時也十分遺憾:遺憾戚太皇侍還沒放棄要他做君侍。
不過有一點戚太皇侍說得對:有多恨一個人,就要用多殘忍的手段去報復他。本來他就是來報仇的。如果這宮裡的眾人想讓他成為一把傷人的利劍,那他就順他們的意,成為雙刃劍!
戚太皇侍見他臉上帶著一點笑意,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的安排而欣喜,心裡稍微有點滿意了。會為能被皇帝寵幸而高興,就說明控制起來不用花太多心思,有欲有求的人最適合用來當棋子。
「多謝太皇侍大人的厚愛,小的今後必將獻出所有來『回報』太皇侍大人!」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終於滿意地笑了。這個人只有在真心微笑的時候,眼角才有極細的向上的幾條皺紋,更添幾分成熟的魅力。
徐意山也由衷地感到開心。雖然淮王讓他別成為君侍,但成為君侍后肯定能為他復仇帶來更多的便利。而且,經過他的分析,洛帝似乎很是鍾情於某人,連司秋貴侍的誘惑都能抵擋住,那他還用擔心什麼呢?
三日後。
一大清早,徐意山就被黃公公叫起來穿衣梳洗,卻不讓他同之前一樣做雜活了,而是跟著他學些「特別」的規矩。
知道該來的躲不了,徐意山也不反抗,只是不怎麼用心聽就是了。這些理論上的東西,他在早在淮水就聽過很多次了,他甚至覺得黃公公講的還不夠高級。
「記住了,今天晚上無論皇上讓你做什麼,你都不能說一個『不』字,一定要全身心地配合。還有,侍寢完以後絕對不可以留下過夜,由咱家將你像來的時候一樣領回去,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顧宮人,能侍奉皇上是福氣,你可千萬要認真對待。更何況,咱家看戚太皇侍大人對你的期望也不小,你可別冒冒失失犯錯,辜負了太皇侍大人。」
「請公公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太皇侍大人失望的。」
黃公公自覺該說的都說了,也算仁至義盡,今晚到底如何都看這小子的造化了。他本以為這小子作為「牆頭草」,是沒什麼前途的,沒想到戚太皇侍竟然如此看重他。不過,戚太皇侍在暗地裡看重的人不少也就是了。
正在此時,徐意山的肚子發出了很不雅的「咕咕」的叫聲。這也不怪他,任誰餓了一上午,都很難控制自己了。
「你還想著吃飯吶?」黃公公哂笑,「咱家不是說了,今天一天都別想著吃,下午能喝上點流食就算不錯了。你現在這裡待著吧,咱家先去用午膳了。」
徐意山咬著牙看著黃公公肥胖的背影。他其實並不覺得飢餓有多恐怖,只是覺得君侍活得十分可憐,特別是沒什麼地位的君侍。
他之前其實從沒想過要成為君侍。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立志要進入朝堂,成為為上位者中的佼佼者。可惜天意弄人,曾經顯赫的家世,美滿的家庭,都在一夕之間崩塌,他也只能放棄曾經的夢想,甚至放棄曾經的身份,化生為復仇而生的人。
他時常問自己:「生也,命也。生耶?命耶?」
人既然出生了,那麼命運就被定下了。可是他真的還活著嗎?命運真的不能改變嗎?
徐意山本想用睡覺的方法來抵擋餓意,但腦子裡充滿了亂七八糟的思緒,擾得他無法安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像無論用哪種姿勢都能感覺到自己空空的腹部在逐漸貼近自己的後背和堅硬的床鋪。
「顧宮人,咱家來通知你去沐浴了。」
「什麼時辰了?」
「卯時了。戚太皇侍說第一次侍寢前不適宜用流食,所以你還得餓一晚上。」
徐意山從床上挺身而起,平靜道:「黃公公,沐浴的時候是我一個人吧?」
黃公公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沒記住咱家上午說的吧?那種事一個人怎麼可能完成?必定是有宮人在一旁幫你的。」
「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
「顧宮人,這件事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戚太皇侍……」
「我明白了。」徐意山怕他繼續啰嗦,更怕他搬出「戚太皇侍」作為繼續啰嗦的理由。
徐意山跟著黃公公離開寧祥宮,步行至了洛帝的乾陽宮。他一路上見許多宮人和小太監都和黃公公打招呼,看樣子寧祥宮的太監的地位是不一般,比之一般宮殿的大太監都差不了多少了。有幾個太監見他們往乾陽宮走,瞧著徐意山的眼神就有點曖昧了。
據黃公公說,因為洛帝不喜宮人伺候,所以乾陽宮裡只有三個老宮人。而這三個老宮人都是專門伺候前來侍寢的君侍的,算得上是紅人,幾乎沒幾個太監不認識,所以徐意山一看就是要去獻身的。
說是「老宮人」,其實也不過是上次大選進宮的,也才二十歲左右罷了。徐意山在溫泉池邊仔細打量了他們半天,直到把其中一個宮人看得羞低了頭。
「請顧宮人配合我們更衣。」
站在中間的宮人長得最好看,也最沒耐性,早在徐意山盯著他的時候就翻了白眼。他鐘子茗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色的宮人,想著等搓背的時候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你們能出去嗎?」徐意山抓著領口。
「當然不行!」鍾子茗瞪他一眼,沒好氣道:「都到這裡了,你還矯情個什麼勁兒?」
「不是,我……那就留你一個人幫我好嗎?三個人真的太多了……」
徐意山作出極為難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看樣子是要跟他們耗著了。
鍾子茗在心裡煩他的同時,又不能把他怎麼樣,畢竟這人今晚以後就算是君侍了。他也怕耽誤太多時間導致完不成任務,只好讓另外兩個宮人先出去了。
「好了,請問我現在可以服侍顧宮人沐浴了嗎?」
「你先轉過去,我自己脫。」
雖然已經快到極限了,但鍾子茗還是決定忍這個顧宮人最後一次。然而他剛轉過身沒多久,就感到身子一軟,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