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聖上……那個小太監不在這些人裡面。」
「不在?」洛帝轉頭問去領人的侍衛,「難道你們來之前沒有對過名薄?」
「回稟聖上,小的已經對過了,這裡是御膳房裡全部的小太監了。」
「你在騙朕。」洛帝的語氣更加冷肅。
「不!小的說的句句屬實!當時和小的一起洗菜的宮人還有鄂公公都可以作證的!」慕清迤急得又要哭出來了。
「稟聖上,奴才並沒有看見有人將盤子遞給慕宮人。當他來奴才面前請求出御膳房時,他手裡已經端著那盤菜了。」
「鄂公公你……我當時有告訴你我是幫人端菜去的呀!你為什麼不說這件事?」
「並無此事。」
「你!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這都是陰謀,我是無辜的……」
慕清迤大睜著淚眼,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洛帝打斷了:
「你既指認不出小太監,又無人替你作證,看來此事你的嫌疑最大了。」
「裴冬……裴冬你幫我作證吧……」
令他絕對想不到的是,一向老實的裴冬此時此刻竟然避開了他哀求的目光,將自己藏在前面的人身後。
他選擇了明哲保身,而不是他們的友情。
徐意山看著慕清迤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知道這個人有多麼需要自己,但他知道還不是時候。
正當這時,崔公公和侍衛帶著張廚子回來了!
「張御廚,朕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毒害孫妃侍。」
「朕已經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真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殿上眾人但凡是不蠢笨的都看出了皇帝的用意,偶有幾個蠢笨的也不敢拆皇上的台,所以張廚子立馬被嚇得屁股尿流了,張著嘴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你這是默認了嗎?你做完菜可有將它給其他人試過?」司秋貴侍問道。
張廚子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喜色:「小的做好的每道菜都有試菜太監試吃過,絕無任何問題。若有問題,為何試菜太監安然無恙?所以小的和孫妃侍之死並無干係。」
洛帝看著他油光水滑的頭頂,兀地冷笑了一聲。這聲冷笑和戚太皇侍之前的那聲如出一轍,讓人毛骨悚然,遍體生寒。張廚子本來安分下來的下半身又開始不聽話地溺了,讓幾個站得離他較近的宮人都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萬一你和那試菜太監是串通好的呢?據朕所知,你們每天進入御膳房時都有人搜身,所以你或者後來端菜的宮人都有可能也買通了搜身的人,不然如何藏毒?如此看來,你,端菜宮人,搜身之人,還有鄂公公都難逃追責。」
「奴才萬萬不該放慕宮人私自離開御膳房,奴才甘願領罰。」鄂公公第一個出聲認錯,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你這奴才倒是機靈。你一會領了三十杖責之後,再聽候宮人所發落吧。」
「多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點到的幾人中,鄂公公罪責最輕,而餘下幾人皆是重罪,如果認了就必死無疑。慕清迤咬著牙看著李廚子,眼眶通紅。李廚子卻不敢看他,只顧盯著自己的腳尖。
「稟聖上,小的有些內情想要稟明。求聖上給小的一個機會!」徐意山「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其實之前准許慕清迤起身認人時他也被允許平身了,現在是第二次下跪。
「准。不過你最好保證你說的都是實情。」
徐意山目光堅定地望著高台上的兩人,不急不緩地道:「小的是御膳房的一名洗菜宮人。今日聽聞好友慕清迤被人叫端菜去菀心殿後,因為擔心好友,所以騙過鄂公公也到了這裡……」
「你可知擅離職守,期滿上司即為大過?本君何必要聽你這有罪之人在這裡胡言亂語?」司秋貴侍厲聲打斷了他。
「聽他說完。」洛帝皺起了眉頭。
「多謝聖上。小的在來菀心殿的路上發現每隔一段路都有監視著端菜的宮人或者太監,而且在行進中前後都是不相熟的人,所以慕宮人無法在來宴會的途中下毒。如果真是慕宮人下的毒,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在御膳房內為之。如果慕宮人有機會在御膳房內下毒,那麼張御廚也有可能,可是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他們中任一人下了毒,也不能證明沒有下毒,所以,這是一個死局。」
「若兇手是慕宮人,那麼有罪的是他還有搜身之人;若兇手是張御廚,那麼有罪的是他,試菜太監還有搜身之人。無論如何,搜身之人必定是有罪的,他必然和兇手有關係,所以只要拷問搜身之人即可得知真相。但是,搜身之人極有可能是某人的死士,願以死保住幕後之人,也有可能在拷問時信口雌黃,所以他的話不可全信。如此,皇上有可能錯殺沒有罪的慕宮人或者張御廚同試菜太監。小的記得皇上之前說過絕不錯殺一個好人……一切全憑皇上決斷。」
當徐意山說完這一席話,全殿鴉雀無聲。
一直靠在椅背上的戚太皇侍坐直了身體,饒有興味地看著台階下的年輕宮人。
已經很多年了。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後生了。以往出現的這種人,不是早就爬上了高位,或是早就跌下懸崖,粉身碎骨了。鬼哭狼嚎,凄清可怖的冷宮裡甚至都找不到他們的屍骨。
洛帝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他很少為自己說過的話或者做過的事情後悔,更何況不當眾濫殺無辜是他一直堅持的原則。
本來不打算再插手的孫尚書著急了:「皇上,吾兒他死得好慘啊!他……」
「閉嘴!」
洛帝一甩衣袖,獨自走下了平台,到徐意山面前站定。幾個侍衛立刻衝過來保護他,卻被命令退開。
「你來告訴朕,今日搜身的人是誰?」
「回稟聖上,是王公公。」
躲在人群里的王公公知道自己早晚都是一死,默默向前走了幾步,跪在了前面。
「你過來。」
王公公只好膝行到了皇帝腳邊,一副任君發落的表情。看樣子他是絕不會吐出主謀了。
「很好。」洛帝拔出精緻的佩劍,劍光如一道閃電,從王公公的胸膛直穿而過!
他的動作雖然十分乾淨利落,可是還是濺了徐意山一身血,連臉上都沒能倖免。徐意山只在鮮血噴濺過來時閉了下眼睛,而後就一直看著王公公的屍體,血都沒擦一下。
洛帝又說了一次「很好」,但是這次的語氣聽起來竟讓人感到有些咬牙切齒。被驚嚇到的眾人不知到底是哪裡好,不敢亂拍馬屁,卻也不敢說不好,索性都繼續閉嘴了。
「皇上何苦要殺了他?他不過是受人唆使罷了,罪不至死。更何況,此人還未經過審問。」
冷皇侍終於是坐不住了。他的聲音依舊似乘風的牧笛聲那般細膩悅耳,不過語氣十分冷淡。
「阿君莫氣。朕這麼做無非是想要少殺些人。既為死局,就沒有追查下去的必要了。一命換一命,雖然地位有天壤之別,但人命等價,孫大人你可還滿意?」
他哪裡敢說不滿意?可笑皇上居然認為那賤奴之命比得上自己兒子的性命,自己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他。可惜……有苦說不出!
「臣不敢!皇上真乃千古仁君!臣願為皇上肝腦塗地,絕無二話。」
「那麼剩下這些人如何處置,就由阿君決定吧。」
走回平台的時候,洛帝執起司秋貴侍的手,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
只是如此近的距離,他也沒能看見身邊人眼中閃過的厲色:
「自己還是比不過冷瑜君那個假慈悲的賤人。只要那人一天不死,自己在這後宮中就永遠做不了主!那人每次都抓住戚太皇侍不能在明面上插手的機會,儘力展現自己的地位和仁慈,真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