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銀心要塞地勢特殊,整個奧斯蘭特帝國的西南部都被群山環繞,那些山脈連綿起伏,不僅直通到聖龍帝國,本身山體也過於陡峭,東南又連著森林,林地精靈的城池五花八門風格各異,不同種族的遊獵民族生活在密林的村落,再深入就到達外族基本不被歡迎的精靈聖域,精靈之友德魯伊族群也有好多都生活在廣袤的南方密林,這才使得銀心要塞成了字面意義上的人類王國「南大門」,要塞以北才是奧斯蘭特的主體國土,一條筆直大道能從銀心直達都城。
人類第一的魔法帝國盤踞在大陸南邊,希瓦爾深淵議會的老巢雖然據推測應該藏在北方山地,可是從北方開始蠶食顯然不是個好主意,人類三個最大、資歷最老的國度肩並肩橫在南部,聖龍在西邊,與奧斯蘭特中間夾著龍脊山脈,東側是雷歐王國,與奧斯蘭特以大河為界,除了三大王國以外,人類的其他國度更迭頻繁,百年或許天翻地覆,但這一來就更散亂錯雜,各方勢力糾纏更廣闊的人類領地,上到幾乎不弱於雷歐王國的新興大國,下至某個頑固領主帶著幾百號人自立為王,就算不算上交錯生活在大地各處的其他種族族,那邊的情況也只會更加難以處理,所以如果想攻下奧斯蘭特都城,或者明說攻下都城裡的光明聖殿,沒有比撬開要塞大門更便捷的路了。
環繞要塞的山體非常複雜,零星幾百里才會有幾戶山民,所以敵人藏進去,真心要藏,根本沒法找。
但是很明顯,大量敵人在集結。
專打領袖的斬首行動似乎暫時失敗,大祭司雅藍帝連斯依然活蹦亂跳,一路上連個傷都沒有,一大堆謀划進行下去,只死了一個罪有應得的公爵康納,而聖主米諾常年混在聖騎士軍團里,更是比大祭司還難以接觸。
所以湮滅教派可能,也只能選擇正面開戰了。
空氣當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不只是神職者們感受到了,真理聖堂的監測儀器同樣有了反應,它們亮成一片過節放的煙花,嗶嗶嗶地亂叫,吵得法師學者們一個個黑眼圈嚴重,失眠暴躁,原本溫和恬靜的學術聖地搞得像一群暴力法師集會。
普通人或許沒法直接指出空氣中有亡靈之力,就像他們沒法從噴嚏里找出感冒細菌,但他們一樣能感受,亡靈力量越來越濃郁之後,平時體質較弱的人開始出現類似感冒的癥狀,並不嚴重,也不會致命,但這起碼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這問題我問了很久了!」埃特伽耶摩挲著劍,說,「怎麼最近的亡靈法術成了爛大街貨,這又是哪來這麼多死亡力量?」
雅藍對此有著明確判斷:「你忘了那位公爵夫人在夏蘭城的所作所為了?夏蘭城被抽取了那麼長時間的負面情緒,這些被抽走的負面情緒足夠湮滅教派催生出一大批不死生物。」
得知可能要面對亡靈大軍,海恩斯公爵下令全城戒嚴,封閉要塞大門,這道命令不是當初臨時關門那種草率決定,整個帝國南部邊陲全部進入緊急狀態,要塞更南邊的城鎮比如夏蘭,更是執行起了更嚴苛的戰時安全禁令,甚至波及到相鄰的雷歐王國南部和聖龍帝國龍谷所在地。
這件事不再是局限於神的殿堂、需要低調進行的秘密任務,第一魔法帝國的名號是怎麼來的?靠每年在法師學術例會上提出新的理論猜想?才不是!更多平民百姓認可的是力量,是能夠保護他們家園不受侵害的力量,而奧斯蘭特恰巧最出名的是魔法軍團,所以才有這個名號,如今,頂著人類第一強國的名號,帝國南大門被人扣響,這時候權力核心的大佬們才不在乎上門的是誰,邪教還是叛亂都沒有區別,他們必須打,還必須打贏,贏得好看。
當然了,不打也沒轍啊,難道公開說:哎呀既然邪教針對的是光明聖殿,那麼我們乾脆看戲吧反正他們打要塞其實是借道。這麼說的話,都城那些天天去聖殿看美貌祭司、每天對著聖騎士的胸肌流口水的普通民眾都可以揭竿而起,一人一口痰淹死世俗權力者。
帝國皇帝格薩發表了一次公開演說,他把襲擊銀心要塞的敵人描述成了一群憤世嫉俗看不得帝國人民生活幸福的邪教徒——這麼說好像其實也對,然後緊接著用了幾乎一整個上午,慷慨激昂,從帝國歷史講到展望未來——光明神保佑帝國的子民,他們之前從來不知道皇帝其實是個話嘮。
一直安穩習慣了的人反而更不怕打仗,銀心要塞鬥志高昂,尤其是皇帝的演講內容傳到這邊,更激發他們無窮的自信,之前兩波攻勢不都被擋回去了嘛!人們相信銀心要塞堅不可摧。
黑甲白徽的勘塔那羅亞神殿聖白騎士在要塞內公然巡邏,與他們並肩的是來自中央正殿的聖騎士隊列,要塞的民眾軍事素養好多了,起碼他們不會起鬨扔花,聖騎士在都城巡行總是會遇到攔截表白,要塞這邊就理智多了,起碼他們會等到聖騎士巡邏結束。
茉萊拉今天已經收了十五封情書了,送情書的基本都是……嗯,那種白嫩可愛還很害羞的小男生,搞得女騎士非常鬱悶:「這年頭的肌肉猛男都哪裡去了?難道我只能吸引小弟弟?」
聽到女騎士抱怨沒有肌肉猛男的時候,排著隊想要送情書的一個小姑娘哇地一聲哭著跑了。
同儕看看女騎士胳膊上凌厲的肌肉線條,又掃了一眼騎士服下面稜角分明的腹肌,攤手。
正說著,一個肌肉猛男還真的就站了出來——聖白騎士隊列里走出一個看起來也不大的男孩,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論肌肉……比茉萊拉還是發達一些的,他臉紅紅地遞過來一張粉色的情書,然後害羞過度也跑掉了。
自從統領梅維斯劫後餘生歸來,他對屬下就寬容了好多,年輕騎士嚇得簡直以為統領的腦袋壞掉了。在一前,執行任務的時候談戀愛是要吃統領鞭子的!而現在梅維斯甚至對寫情書給女聖騎士的屬下大加讚賞。
梅維斯原本的紅髮變成了棕色,他現在看上去更像威風凜凜的獅王,他在聽到大家不小心說漏嘴的評價之後,思忖片刻,向聖騎士學習,把原本狂野的散發修得整整齊齊紮好——那些頭髮原本用於遮擋壞死的右眼,但現在他會堂而皇之地頂著那邪術的殘留,最多在出席公開場合的時候帶個眼罩,或者遮住半張臉的那種面具,聖白騎士選擇的裝飾品古樸大氣,使得梅維斯這樣戴之後,形象分竟然還加了。
「把它遮好。」凱文小聲嘟囔,這位影月神官現在混在聖白騎士的巡邏隊伍里,謝天謝地在巡邏的時候他沒穿金袍。
「如果你能繼續堅持不在公開場合穿金色,我就遮住它,凱文,金色實在不符合民眾對黑暗神官的定義,私下裡當然無所謂,但公開場合你那樣穿對神殿形象不利。」梅維斯摸了摸眼睛上的眼罩。
「那是我\的\自\由!」凱文把髒話憋了回去,氣惱地說,「還有,你抽什麼風,為什麼忽然把那傷疤當個勝利勳章一樣明晃晃擺出來,那難道不是聖白騎士的恥辱嗎?」
過去當然是的,但是現在……
梅維斯搖頭:「並不,現在對我來說,這是時刻提醒我吸取過去的教訓,不再魯莽狹隘。」
凱文捂住臉,惆悵地說:「行了行了,對不起,那是我的錯還不行嗎。」
「不,我在說真話,聖白騎士從不冷嘲熱諷。」梅維斯認真解釋,「更不會撒謊,即使是對著一名黑法師,也不會,如果你願意,會有更多機會驗證我所言不虛。」
凱文覺得,這更像冷嘲熱諷了。
聽到統領的語氣,聖白騎士們呼嘯著縱馬四散,他們迫不及待地撒開蹄子跑向外城區,去檢查那些剛被布置起來、很多普通戰士還不太會操作的監測塔,聖白騎士們教軍事法師豎起一種很像晾衣桿的棍子,他們管這個叫亡靈監測塔,上面用牧野神鳳毛麟角的神術咒語書寫了偵測死亡氣息的符文,它們可以在偵測到亡靈力量時亮起紅光,又不會因為誰家過世一個老人而誤觸。
對於一名常年思想刻板的聖白騎士來說,用那種語氣和黑法師說話,在無比了解他的同儕耳里簡直和情話一個級別——如果不是,那還能是什麼理由,讓一位本該嫉惡如仇對一切邪術施法者深惡痛絕的嚴肅騎士放緩了語氣呢!
願牧原與荒野之神保佑他的騎士,這名騎士說情話的水準也就僅限於此,水平爛到被告白者以為他在冷嘲熱諷。
幸好凱文不是另一位同樣刻板的騎士,他可以相當不耐煩地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甩來甩去,然後惡劣地說:「你到底還要我怎樣,你自己說欠我一命了,那是說著玩的嗎,你幹嘛老是惹我,我就是愛金色,看不慣你可以不看!至於影月形象,這跟你有個屁的關係!」
梅維斯急忙解釋說:「當然不是的!你穿金色很好看!」
「哈!」凱文怪笑,像在欣賞滑稽劇,他刻薄地指出,「你是瞎嗎?穿著純金袍子走來走去,可以晃得別人恨不得摳了自己的眼珠子。」
言下之意,凱文本人也覺得金袍……丑得一言難盡。
梅維斯是愣了好半天,才終於奇怪地問:「既然你審美很正常,你為什麼要穿金色袍子?」
「哼。」凱文冷颼颼地笑,「我只是喜歡和我說話的人不敢直視我的樣子。」
梅維斯:「……」
凱文驀地對他扔了一個詛咒,聖白騎士身手利落地閃開,就聽到凱文怒氣沖沖地指責:「不說謊?嗯?瞪眼說瞎話,我穿金色好看?」
梅維斯習慣性皺起眉,他抓住了法師揚起的手,他鉗制施法者很有一套,可能經驗來自於過往的任務,他抓住凱文的手腕,很巧妙地用力,凱文那隻手的手指就幾乎沒辦法做出什麼複雜手勢,又酸又軟地只能比劃比劃粗魯手勢了。
「我沒有說謊。」梅維斯為自己身為神殿騎士的榮譽辯白,任何神的騎士都不會允許別人污衊他們崇高的品格,騎士精神深深地烙印在靈魂里,粉身碎骨都要捍衛。
他嚴厲地說,「聖白騎士從不說謊!你穿金色袍子,袍子本身當然不好看,好看的是你,所以我說『你穿金色很好看』形容的主體是『你』,這當然不是在說謊!」
然後……然後差不多城裡一半的亡靈監測塔都被情緒過於激動的影月神官給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