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樓下,雅藍扔給埃特伽耶的那個石化術也並不是認真施法用來制敵的那種,所以他很快就從石化狀態解除,估摸著三名祭司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出去探查什麼可疑地下空間了,所以埃特伽耶自己晃晃悠悠地閑逛。
閑逛也沒啥意思,他往自己的房間走,決定補一覺。
然而——
影月教徒之間有著比較獨特的聯絡方式,他們製作小型魔使,通俗講就是根據個人喜好,雕刻一個小鳥、折一個紙飛機之類的東西,用來傳信——這法子不算影月獨家版權,但是加點影月特色進去很容易:大神官海連納抽過每人一小管血,然後施展了某些邪惡法術,以後他傳信的魔使必須喂血才能接收信息。
海連納喜歡具有儀式感的東西,尤其喜歡具有邪惡氛圍的儀式感,他的魔使是一隻金屬渡鴉,全身黑漆漆的,兩隻眼睛是血一樣的紅寶石——這東西光憑外形,就屬於誰看了都知道是邪惡法師搞的魔法物品。
還有,渡鴉,埃特伽耶一直很疑惑,為什麼黑法師們都喜歡各種烏鴉呢?在熱門寵物排行榜里,黑色渡鴉穩居榜首,千百年來受到廣大黑法師的好評,僅次其後的是黑貓。
——明明……這兩種動物都很可愛啊!
那隻活靈活現的金屬渡鴉蹲在埃特伽耶的胳膊上,歪著頭,像只真鳥兒一樣撲棱著翅膀,然後一低頭毫不客氣地在他手指肚上戳了個血窟窿。
吸過血,確認這就是信息需要傳達的正確對象,那隻渡鴉張嘴發出海連納的聲音:
「我在你房間里等你,趕緊上來。」
……老師,我馬上到了,您還專門讓這破鳥來嘬我一口?
埃特伽耶開始懷疑,那種血液鑒別魔法是編出來的瞎話,真實作用是——這些魔使是血液驅動的吧?他站在二樓台階上,卧室就在三樓拐個彎,他不信司月大神官的感知能力感覺不到他馬上就到!
帶著疑問推開門,海連納正坐在窗邊,難得地一身風塵僕僕,好像他消失這幾天過得特別忙,他看見埃特伽耶進門,一打響指,房門啪地一聲關好,還咔噠一聲落了鎖。
「說吧。」海連納坐在那裡,微微揚起下巴,黑法師更年輕的時候中過毒,所以他的聲音一直都很沙啞,所以當他用這種冷漠惡毒的標準大魔王語氣說話時,被問話的人需要有很大的毅力剋制自己別雙膝一軟直接下跪求饒。
埃特伽耶並不懷疑此刻有一個蓄勢待發的詛咒藏在海連納舌頭底下,隨時隨地埃特伽耶都做好準備表演一系列高難度體操動作,來躲避自己老師的各種法術。
「您要問什麼?」埃特伽耶坦然恭敬地反問。
海連納咧開嘴巴笑,這種表情並不會讓人誤會他很高興,感謝黑魔法以及邪惡實驗,海連納的臉常年白得恐怖,雙眼還帶有某種混合血色與紫黑的陰影,他那嘴唇長得很好看,可惜總是透著點紫,這可能是由於他年少時曾身染劇毒差點沒命的後遺症,大約這世界上只有光之聖主那種達到光明神代言人級別的強者,才有膽子不怕黑魔法,一口親下去。
他說:「別以為最近事情很多,我就沒空歸攏你,這件事可沒過去呢,說說吧,什麼時候和雅藍搞上的?」
……在如此緊要時刻,從繁重任務中抽身出來的大神官閣下……只是為了關心一下學生的感情問題?
不對,埃特伽耶的心頭閃過一絲特別違和的感覺,詭異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看了看靠在那裡彷彿稍有不滿隨時都可能發出惡咒的海連納,莫名有種……結婚前去見嚴苛刁鑽家長的奇妙感覺——明明,海連納是他的家長才對啊?
「時間不長。」埃特伽耶誠實地回答,並且更加詭異地發現他試圖展示自己的優秀,以此來讓海連納感到滿意,他說,「我是幾個月前在埃爾文郡執行傭兵任務的時候,無意中在巫妖的地牢里救了他,然後就一直一起行動。」
海連納盯著他,埃特伽耶感覺海連納舌頭底下壓著的惡咒換成了某種讀心術,或者吐真咒,因為他感覺老師特別特別的……不信任他。
埃特伽耶是一個優秀的騎士,一個優秀的黑暗信徒,一個卓越的、並且還能不斷成長的領導者,不然海連納也不會蓄謀已久,幾次磨鍊他,並把他確定為自己的繼承人,感謝那些早些年折磨過他的毒/葯,海連納可能是影月歷史上第一個需要活著就退休的司月大神官,所以未來幾年裡,埃特伽耶可能就要脫掉盔甲,換上大神官禮服了。
老師對從小養大的學生非常了解,即使是海連納這種帶孩子技術超差的。
如果他們是要去挑翻惡魔老巢,殺他十個八個惡魔大領主什麼的,海連納絕對放心和埃特伽耶背靠背,甚至可以旁若無人地安心在惡魔大軍里準備一個咒語長度可以寫成演講稿的禁咒,只是這個件事上卻……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海連納冷笑,埃特伽耶的額頭瞬間冒起了一層汗。
「老師!」埃特伽耶急忙說,「人是會變的!人總會成長,誰在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不是個愣頭青呢,這個年紀活力旺盛,精力充沛,總是對各種事物充滿好奇心,您不能因為這種年輕人的特質就否定我啊!」
「哈!」海連納一拍桌子,埃特伽耶反射性地往後跳了一步,發現大神官僅僅扔過來一個杯子,砸在他腳邊,接著海連納提高聲音,這聽上去變得像某種嘶啞惡毒的詛咒,他說,「不是所有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都會在外面搞大別人肚子,還被人找上門要求負責!」
「老師!那件事不是已經查清了嗎!您不是知道了我是被冤枉的嗎!」埃特伽耶驚叫,「那女人在輝月神殿里生完孩子,哦豁!生了個灰山矮人!老師您看看我,我身上哪有一丁點矮人血統?明明是那女人想在眾多睡過的男人里選一個最帥最有地位的賴上,哪裡想到那麼多高地人,偏偏最後是個矮人中獎!而且搞不好我根本沒睡過她,那次是執行完任務,喝得有點多……」
就是這樣,埃特伽耶英俊帥氣,武力值和魅力值並駕齊驅,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具備這種資質了,在北地雪嶺那個相對貧瘠的地方,一身雕刻著聖徽的黑甲騎士,來自神的殿堂,比起那些一身厚重狗熊皮的雇傭兵或者光膀子的胡茬鐵匠,想和埃特伽耶睡覺的人當然排著隊撲上來了。
現在回想一下,埃特伽耶懊悔得想撞牆,要是有種時間禁術可以讓他穿越回十年前,他肯定把當年的自己從被窩裡拎出去,暴打一頓,丟進奎格薩拉的冰湖裡去去火,然後告訴自己,以後你會遇到絕世珍寶。
都怪鄉下的窮小子沒見過世面!
「老師,神殿沒有哪個黑暗騎士守身如玉!」埃特伽耶垂死掙扎,「您不能拿聖騎士的戒條來要求黑暗騎士啊!」
「但是別的黑暗騎士也沒有去睡雅藍!」海連納瞪著他,「如果你讓我知道,你還敢在外面勾三搭四,和一些奇怪的東西上床然後染了一身的性病,就像科斯特那樣在雞/巴上面長滿膿包倒刺或者觸手——」
「老師!」埃特伽耶不得不用尖叫打斷海連納的描述,「沒有哪種性病會讓人類長出惡魔才長的玩意!不對……」他捂住臉,腦子裡嗡嗡的,然後抬頭說,「科斯特騎士那不是性病,那是他出去偷情被維達神官發現下了詛咒!」
海連納無比贊同地點點頭:「如果你再敢出去獵艷被我發現,我也會對你下這種詛咒。」
「在那之前,我可能已經先被神聖之火消毒殺菌了。」黑暗精靈的恐怖程度並不低於黑法師,埃特伽耶笑著說,「老師,那是不一樣的,沒有人會在真的愛上誰之後,還在外面搞,單身的時候出去約,那屬於你情我願滿足*皆大歡喜誰也不欠誰,而戀愛之後……忠誠是騎士最基本的信條。」
海連納這回倒是沒有噴射毒液,騎士站在他面前,挺拔驕傲,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埃特伽耶說是黑暗君主的神殿里最優秀的騎士,也是最優秀的神職者之一。
「難道這些年您一直把我想象成了某種渣男?這些年我雖然沒有真的愛上過誰,但我所有的床伴都是自願組合,和平分手,我從不騙誰家姑娘的感情,交往之前就先說好,更不誘拐年輕男孩!」埃特伽耶眨眨眼,「您不能把所有人都和米諾大人比,米諾大人實在沒人能比得了,在和您戀愛之前,他連手/槍都不會打。」
參照物實在很重要,海連納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這些年不只是埃特伽耶在他眼裡很渣,整個影月黑暗騎士團就沒一個他覺得不渣的,甚至聖騎士團,在他眼裡也就那樣而已。
看著自家老師認真反思,埃特伽耶忍不住笑著問:「老師,您十萬火急地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神情緩和下來的大神官理所應當地回答,「你該慶幸我前幾天沒當著雅藍的面直接審問你,你知道你睡了誰?那是雅藍,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我就知道他挺欣賞你的,雖然你沒有記憶,所以我在放逐你的時候有意提過讓你到南方來,但我沒想到你手段這麼厲害,這麼快就把人給我搞到床上去了!」
埃特伽耶聽著這話稍微有點彆扭,他皺著眉仔細品味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問:「老師,該不會您是知道雅藍在這一帶調查,才故意告訴我到這邊來,好製造巧遇的吧?」
「是啊。」海連納特別坦蕩,「給他個驚喜嘛……我覺得你肯定能讓他開心,誰知道你動作這麼快,都搞過了!」
——說的就是!哪有那麼巧,一被趕出神殿,直接就一頭扎進聖殿大祭司的懷抱!埃特伽耶想了想,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老師旁敲側擊從雅藍那套話,打聽他的日常行程、地理位置,然後在不處心積慮地把自己的學生紮上絲帶當禮物送過去討他歡心!
黑暗騎士由衷地想說一句,老師,您真棒!
「我就知道派你過來,你肯定會自動參與調查湮滅教派,一定會撞上雅藍的!」
埃特伽耶看著海連納那得意的樣子,頓時哭笑不得,不過他立刻把握時機,表示:「既然這事您一開始就策劃了,那您沒有立場反對和質疑我!」
海連納眯起眼睛,拉長聲音,發出一聲充滿嘲諷的哦。
「我願意用我的榮譽和生命,對黑暗君主起誓!」埃特伽耶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海連納不由得坐直,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埃特伽耶竟然拔出劍來,左手飛快地握住劍刃,從右劃到左,他張開五指,手掌和五指上兩道深深的血痕,血卻並沒有流出來。
海連納又驚訝,又欣喜,「你……你要立血誓?」
埃特伽耶回答:「只要我仍然行走在大地上,我將會永遠侍奉黑暗君主,而我的信仰不變,我對雅藍帝連斯的忠誠也永不改變,黑月會見證我今日所言。」
這可不是那種痴男怨女山盟海誓的時候隨口胡扯的發誓,這是血誓,是個禁術,常見於某些黑法師與邪惡擁躉之間,一般能夠見證這個誓言的神靈都是黑暗君主或者黑夜女士,邪神蛛后也可以,立誓者的每一個字都會帶有言靈的效果,和他左手上的傷痕一起被銘刻在*與靈魂中,一旦違背,他並不會死去,血誓的傷痕會開始撕裂,流血,然後這血痕會逐漸擴大,把立誓者全身血肉撕碎,變成鮮血淋漓的骨架,然後——他依然不會死!
沒人試驗過違背血誓接受懲罰能活多久,他們會被折磨瘋,然後跑到外面去嚇壞一大群人,最後被異端清除者,比如聖殿和勘塔那羅亞神殿一類的地方消滅。
當著一名黑法師的面立誓忠於所愛,埃特伽耶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
海連納這一回笑起來,雖然埃特伽耶判斷他很高興,但是黑法師常年陰鬱的氣質讓這笑容看起來依然像邪惡計謀得逞的陰笑。
「你應該當著雅藍的面立。」海連納評價道。
「我只是表達我的立場,又不拿它當甜言蜜語。」埃特伽耶無所謂地摸了摸血誓的痕迹,「我並不希望這個血誓被雅藍當做負擔,所以老師,如果雅藍問您,您就說這是立誓效忠君主,反正我立誓的時候也加了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