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老樹皮

  他們……和黎稚是什麼關係?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黎稚,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小時候的那些時光像是她一個人的夢。


  趙戚時的視線從李玥玥身上漠然掃過, 定格在黎稚身上, 對兩人奇異的姿勢視若無睹, 面不改色地報告:「黎少, 按照先前的部署, 倉庫內外所有歹徒都已經被控制住,相關證據收集完畢,我們還在地下室里發現了大量bai粉以及三名失蹤中的人質,警方很快就會到達, 等下或許需要做個筆錄。」


  先前……的部署?他們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李玥玥驀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向黎稚。


  她驀然懂了為何少年先前重複了兩遍「沒想到讓我出來的人會是你。」他知道會發生什麼, 但他還是跟她出來了。


  兩人獨處鬥嘴時的輕鬆彷彿驟然遠去, 李玥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想法。惱羞成怒?悲傷後悔?或者還有一些小竊喜、小滿足?


  她不知道,或者說, 她不敢知道。


  她只是突然忍不住想, 在接到她電話的時候, 黎稚究竟露出了什麼表情呢?


  李玥玥的腦袋變成一團漿糊。


  很快, 警笛停在了門外,一群身著制服,雙手持槍的刑警眨眼間沖了進來。


  「警察!不許動!」


  話是這麼說, 但他們卻默契地對趙戚時一行視若無睹,哪怕在現場看來他們才是最可疑的。黑焰堂眾人看到他們也不見驚慌,順手把手裡的「屍體」遞交過去, 兩方人馬在沉默中心照不宣地完成了交接。


  領頭的人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身姿筆挺,面容端肅,邊對耳邊的對講機說話,邊腳下帶風地跨過來,低聲的「……收網,準備……」幾個字順著夜裡的冷風隱隱約約飄進黎稚耳中。


  竟然還是個熟人。


  那人終於發布完命令,稍一放鬆下來,眼一瞟就看到了黎稚。那人桃花眼一亮,嘴角一揚,紅寶石耳釘在耳側在燈光下幽幽發亮。


  顧炎彬招財貓似的沖黎稚招了招手:「小孩兒,晚上好啊,調到帝都后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真人呢,果真女大十八變,漂亮的跟朵花似的,乍一見差點沒認出來啊。」


  此人口花花的毛病大約是娘胎裡帶出來的,改不了了,一秒完成了從正人君子到怪蜀黍的無縫切換還不算,一句話就暴露了對黎稚的特別關注。


  收了戾氣卻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而依舊鴕著的遲景年登時冷氣一放,腦門依依不捨地緊貼著少年的頸窩,眼角的餘光卻已經不善地定在顧炎彬身上。


  黎稚呵呵一笑,笑容果真燦爛得跟朵花兒似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人的臉,樹的皮,年輕的時候一天一變,等年紀大了,隔好幾年再去看都不會有變化。現在不變,難道還要等再過幾年,變成了老樹皮再變?」


  「……」好大一個地圖炮。


  在場所有的「老樹皮」都差點情不自禁地抬手摸自己的臉,連趙戚時都沒能例外。


  地圖炮射程範圍外的遲景年倒是放心了,重新低下頭在少年頸側深呼吸。黎稚被那溫熱潮濕的氣流激得心底發毛,一巴掌糊過去遲景年才老實了。


  名副其實的老樹皮顧炎彬乾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了些場面話后就離開了。


  今晚帝都警方聯合軍方,以及身份神秘提供了毒販各大據點所在位置的第三方共同策劃了這次大型掃毒行動。這裡只是今晚計劃中的第一站,導火索,解救出人質,收集證據,抓捕嫌犯並收繳毒pin后,顧炎彬就要去和埋伏在毒販老窩外面的人匯合,乘他們措手不及的時候來個一窩端,否則到了明天,被打草驚蛇的渣滓們估計只會留給他們一塊空地。


  顧炎彬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負責後續事項,眾人被帶去做筆錄。黑焰堂一眾當然是不會去的,雖然本質是純潔的合作關係,但畢竟不是什麼正經人,去警局總覺得心情很微妙。


  趙戚時向黎稚告別,說亞從哥還在公寓里等著檢查他功課。


  「……」六年了,黎稚真沒想到孫亞從居然如此負責,教導到現在都沒有停止。趙戚時這話有很多有趣的點,但最後黎稚只問了一句:「最近在學什麼?」


  「《詩經》。」趙戚時很坦然地報了書名,半點沒覺得哪裡不對,「黎少,那我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黎稚抬手摸……沒摸到下巴。


  黎稚死魚眼看向趴在身前的巨型拖油瓶:「放開。」


  遲景年裝死不動,甚至還把腦袋埋得更低。


  黎稚白眼一翻,乾脆抬步就走,一步,兩步,十步以後只艱難向前拖出半米的黎稚簡直氣樂了。


  他停下腳步,眼尾一挑:「你是準備和我一起留在這裡一個晚上?」


  ……也不是不行。


  遲景年腦海里跳出這個念頭,不過他明智地沒有開口。他想了想,俯下身一把將少年攔腰抱了起來,就像六年前那樣,肌膚相貼著走向警車。


  黎稚阻止不及,回過神來就面向了上方天花板。


  眾目睽睽之下,兩個差不多身高的男人用了公主抱,這畫面不用想都能知道多詭異。


  有個三十齣頭的女警察覺到他們的動靜,馬上走過來擔憂地問:「怎麼了,是受傷了嗎?傷得重嗎?」


  「……」黎稚褐眸一眯,笑得非常標準,「不,你多想了。」


  話音未落,黎稚一翻身就無聲地落到了地面,單手插兜,動作靈巧得如同一隻成了精的貓。


  遲景年盯著自己空蕩蕩的胳膊傻了半晌,抬頭一看黎稚都快走遠,他趕忙快步走上去,把手一伸,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抓住了少年微涼的手腕。


  黎稚像沒注意到一般,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夜裡突然下起了大雪,細白的雪花映著漆黑廣闊的夜幕紛紛揚揚落下。


  遲景年亦步亦趨地跟著移動腳步,也不看路,眼也不眨地盯著少年在帝都深夜的大雪中愈發不似塵世人的精緻側臉,在夾雜著碎雪迎面撲來的冷風中,在腳下不斷響起的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中,今晚不斷加速的心臟跳動終於慢慢,慢慢恢復了平靜。


  黎稚少有對一個人如此縱容,不過,有些人真是縱容不得的。


  到警車停下,走進警局鐵門的時候,得寸進尺的某人已經把兩人的手一根手指緊貼著一根手指,緊緊十指相扣了。


  這次案件的情況已經十分清晰,讓黎稚他們來做筆錄也不過是走個流程,流程的進展速度相當快,半個小時以後,兩人就又(被)手牽手離開了。


  李玥玥等在審訊室外,視線隨著兩人不斷重合交錯的背影而動,等再也看不到了,她低下頭,習慣性的用劉海的陰影擋住全世界異樣的目光。


  她不信他們沒發現她,他們只是不想看到她罷了。


  她也同樣。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小時候的天真無邪,成長中的怨氣橫生,衝動下的惡意滔天,懸崖邊的峰迴路轉,愉快,期待,失望,憤怒,嫉恨,震驚,出乎意料,難以置信,竊喜,懊惱,不知所措……


  猶如一團亂麻。


  算了吧,這個晚上對她來說,已經過於跌宕起伏驚心動魄,她疲憊地選擇自我放棄。比起那些,她現在該想的是近在眼前的審訊。


  她根本不可能像黎稚那樣輕易過關。在這起案子里,她是情況最特殊的那個。她是知情的,也是不知情的,她是故意的,她也是無意的,她是從犯,她也是受害人……


  李玥玥自我放逐般想,她會被判成什麼呢?


  理智里她知道自己甚至有無罪釋放的可能,但恍惚中,她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不過總歸不可能是死刑,她離成年還差得遠,未成年犯罪,最高也只是無期。判什麼都好,她只擔心她的父親。


  五年前,父母離婚,她不知該跟誰,這個兩難的選擇直到她得知父親看好房地產生意,準備到帝都發展后才有了結果。帝都啊,多讓人期待的地方。


  到帝都后,隨著父親的生意慢慢鋪開,她終於打聽到了那兩人的消息,幼時的夥伴,如今遲家的大少二少,都在白麋書院就讀,大她兩級,同班。不過黎稚雖然依舊掛著名,但不知為何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人前。


  不過沒關係,先離他們近些再論其他。


  她滿懷期待地參加去白麋的跳級考試,但她顯然太高看自己了。她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參加入學考試,但還是失敗了,分明是同級水平,但試卷上的大部分題目,她甚至從未見過。


  失落過後,她又為小夥伴感到高興和驕傲,要知道黎稚比她還小一歲呢,白麋的跳級考試是按照年齡算的,她跳兩級都沒成功,小夥伴跳三級卻成功了,真了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一百章!一百章!鏡砸居然寫到一百章了!好激動~

  ……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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