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兄弟

  房門被輕輕合上,來自外界的光亮不斷縮窄, 最終消失不見。%

  終於應付完樓下的人, 甘妮妮只覺得滿身疲憊,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 往後一倒, 仰面倒進柔軟的大床, 身心俱疲,卻沒有睡意。她睜著眼,視線通過微弱的星光直直定格在上方。


  夜色暗淡,她卻不想開燈, 比起過於灼眼的白光,這無邊的黑色更能讓她心安。


  本來, 她這樣的人, 也不會有比黑暗更適合她的了。


  「……妮妮啊,你父母去得早, 我和你二叔費盡了心血把你拉扯大, 眼看著再過一年半載, 你也該成年了, 終身大事也該儘早考慮起來。二嬸知道你喜歡遲少,但這事兒是不能強求的。如果遲少願意和我們甘家姑娘在一起,那自然求之不得, 但如果他看不上,妮妮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等二嬸閑下來,二嬸會幫你物色物色哪家的青年才俊, 雖說沒有遲家出色,但保你一生無憂還是可以的……」


  這可真符合她那華貴端莊的二嬸的說話風格,哪怕是在干見不得人的勾當的時候,也必定要站在道德的至高點。


  然而她懂她未說明的語義——如果抓不住能讓大家都滿意的人,那就乖乖接受聯姻的命運吧,也不枉甘家把你養到這麼大。


  多可笑啊,他們竟然認為她會乖乖聽話。


  也是,當年父母莫名其妙離世,她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依靠被送到鄉野的時候,可還是不曉事的年紀呢。


  在那些無依無靠,獨自在窮山惡水掙扎的日子裡,因為根基淺薄能力不足,她甚至還糾結過要不要回來報仇,現在想來實在太愚蠢。她當時之所以被送走,是因為她沒有用,但她不會永遠沒有用。


  回不回來,這根本不是可以由自己決定的。


  聯姻,聯姻。


  他們要她聯姻,她也確實該聯姻。父母去世十多年,憑詭計上位的後來人在甘氏的勢力已然穩如泰山,如果不聯姻,不尋找一個強有力的靠山,她該怎麼把他們拉下來呢?

  所以她發現了遲家大少,他冷漠,這點很好,冷漠的人難追,卻比大多同齡人單純。於是她不要臉皮地追了將近三年。


  她喜歡他,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但她真的喜歡他嗎?也許吧,只要他是一個絕對物有所值的靠山,他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她會一直喜歡他。


  三年來,她用各種方式趕走了遲家大少身邊的所有女人,斬斷了一切可能的苗頭,她是他唯一接觸到的女性,一切似乎都如她所願。


  直到黎稚的出現。


  她覺得一切都開始脫離掌控了。


  只要黎稚在,遲家大少的目光就不會停留在別人身上;只要黎稚在,他們之間的領域不會對任何人敞開;只要黎稚在,她就只是一個透明人。


  只要黎稚在,黎稚無時無刻不在。如今白麋所有人都知道,遲家的兩兄弟形影不離,從不曾單獨出現。


  只要黎稚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而更可怕的是,只要黎稚在,就連她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跟隨。哪怕面對遲家大少,她也再也無法做到全神貫注了。


  是的,她心亂了。


  少年的每次微笑低語,都讓她心神微顫。


  然而,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


  黎稚只是一名養子,哪怕遲家大少對他再好,哪怕遲家對他再視如己出,他也沒有可能繼承遲家。


  既然如此,他能對整個遲氏造成多大影響?金錢權勢,他又能調動多少來幫助她?

  只有一個名頭得人尊敬的遲家二少,對她沒有任何用處。


  想到這裡,甘妮妮眼神一暗,摸到陷在手邊的手機,拿起舉到面前,翻出電話簿,對著某個電話沉默片刻,最終堅定地按了下去。


  她在窮山惡水長大,被迫進入虛與委蛇的世界掙扎,從沒有人願意主動給予她什麼,她什麼都沒有,想要的一切都是自己用盡了手段奪來。


  她這樣的人,沒有資格要求所有,否則只會顧此失彼,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她必須清醒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是應該放棄的。


  這些微不足道的好感,恰好是她最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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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腦NO.4的研發已經到了末尾,偏偏又遇到了瓶頸,若是在前幾年,主尚的研究人員非得苦惱一番不可,雖然都知道可以向遲家大少請教,但只要一想起那張冷臉,這群技術宅就覺得心裡直打顫。


  現在就不一樣了,瓶頸一出現,他們不但不苦惱,反而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呼叫了黎大神,在人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歡呼雀躍,正事還沒說幾句就變身迷弟了。


  黎稚從主尚出來的時候,日已西斜,天色漸暗。


  在門口百無聊賴等正趕過來的遲景年的時候,正巧碰到了柯朔,後者正和一個身形挺拔的陌生男人說著話,臉上的微笑……非常禮貌。


  黎稚挑了挑眉。


  雖然這六年磨礪下來,柯朔跳脫的性子沉穩了許多,但畢竟本性難移,笑起來就齊刷刷兩排大白牙,興奮起來還會大叫,從來學不來裝模作樣的那一套,今天這副客套疏離的模樣,黎稚可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


  在他沉思的時候,那兩人已經察覺了他的視線,並向他走來。


  「這位是黎少吧,多謝這幾年來對阿朔的照顧。」身著西裝面容英俊的男人向他伸出一隻手,微笑著如此說道。


  黎稚微眯了眼,伸手和他交握,一觸即離。


  「你是?」


  柯朔剛一張口,男人就開口解釋道:「我是阿朔的哥哥,柯錦。因為你,阿朔這些年開朗了許多,謝謝。」


  在黎稚眼中,柯錦的感謝很真摯,望向柯朔的視線也非常溫和,溫柔得簡直可以叫做寵溺了。更何況,主尚的人都知道柯朔的哥哥經常來接他下班,風雨無阻。


  這副模樣,任誰看著都會羨慕柯朔有個好哥哥。


  然而,黎稚卻曾無意中聽別人提起過,柯朔的腿,是被他哥哥開著車親自撞斷的。


  柯家的產業由柯老爺子一手打下,傳到柯父手中已經有了相當規模和基礎。柯父與其父不同,他不是個開疆擴土的料,守成卻綽綽有餘,有臉有錢有閑,柯父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風流種,兩廂情願也好,逼良為娼也罷,柯父在外面培養了一大片彩旗,私生子加起來能組個足球加強連。


  這麼渣的對象,柯母也是看得開,從來懶得理會外面的魑魅魍魎,除了在私生子上族譜這件事上從不退讓外,從來只守著兒子自顧自生活。


  她看得開,她兒子卻看不開,對柯父和私生子從來不給好臉色,鬥雞似的見到就撕。


  在私生子加強連中,柯朔很特別,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一出現就住進柯宅的,倒不是因為真愛還是別的什麼,他媽當初只是被柯父迫害到帶球跑的其中一位,後來快死了又無親無故才把孩子送到親身父親那裡。


  柯母早對柯父的任何風流韻事毫無興趣,也不介意家裡多張嘴,不過柯朔的唯一性,卻成了當年年輕氣盛的柯錦心頭的一根刺。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柯朔就已經被他哥撞得斷了腿住了院。這事後來私了了,事情沒有被媒體爆出去,柯朔上了族譜,柯錦也莫名沉寂下來。


  沒想到這對兄弟再次出現在人前,卻是這麼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黎稚輕笑了聲:「你們……」


  鈴聲突然在此時想起。


  黎稚看了眼手機,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是?」


  柯朔本來在柯錦身邊還有些尷尬,見黎大神接了電話后神情突然有些異樣,他登時被吸走了注意力。


  「大神,怎麼了?」


  褐眸的少年注視了片刻掛斷的手機頁面,抬眸頓了頓,道:「等那傢伙出來了,你告訴他我先離開了。」


  「等……」


  還沒等柯朔開口,黎稚很快就上了等在一邊的車,轉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唉不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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