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襲

  蔣玉琴穩了穩氣息。


  「第三,黎家的家教我不敢恭維,你們想要什麼我知道,但我是絕不會把兒子交給你們,死心吧!」


  「你們黎家遇到我是不是倒了八輩子霉我不知道,但我蔣玉琴在大學里遇見黎開榮,後悔半生!」


  女人堅定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他的耳中,黎稚沒什麼情緒地勾了勾唇角,無趣地抬眸,看向西面天際,平靜的眸子如同鏡面般映出靡麗的殘陽。


  「第四……」蔣玉琴頓了頓,到底本性內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第四,無論蔣小姐有沒有別的男人,這大概和你們都沒有什麼關係。」


  口音有些奇怪的男聲突兀地插入:「我研究過你們華國的法律,根據有關規定,夫妻中有一方下落不明滿兩年的,另一方起訴離婚,經公告查找確無下落的,法院應當準予離婚。」


  聽到這個奇特的口音,男孩驀地收回了已經開始迷濛的視線,隱晦的目光瞥過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怎麼是他?


  好奇回望的人群中漸漸出現一條路,褐發男人慢慢走出來,接著道:「而據我所知,黎開榮先生在三年前就已經失蹤。」


  「也就是說,」男人沖著驚訝的女人笑著點了點頭,「只要蔣小姐願意,她隨時都能離婚。」


  「威爾森先生。」蔣玉琴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這是她這麼些年來難得的朋友,她著實不想讓他知道她的不堪過往,誰知偏偏就這麼巧被他撞到了。


  威爾森看向她的眼裡有著真切的溫和,安撫道:「幫助落難的公主,是每個紳士不可推卸的職責。」


  女人倏地窘紅了臉,又情不自禁地被逗笑了。


  「玉琴,這位是你認識的?」黎娟鶯似乎不經意地插話。


  黎奶奶被這話驚醒,狐疑地左右掃視著眼前的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溫婉秀麗,看著就是一對璧人。


  「好哇!果然是有野男人了,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看我不打死你!」


  什麼法律不法律的她可聽不懂,也不在意,她只知道在她兒子失蹤的時候,這個女人不但沒有在家老老實實地等著,反而準備紅杏出牆了!


  她高高掄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向女人的臉,看著就是用了全力,威爾森下意識上前試圖擋住。


  黎稚收回注視著威爾森的視線,不耐煩地看了眼老太太,眼底深處紅芒一閃而過。


  真是無趣!


  「啪——」巴掌到肉的聲音意料之中響起,被打的卻不是料想的那個人。


  黎娟鶯捂著陣陣發麻的臉,不可置信地質問道:「媽!你為什麼打我?!」


  老太太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的巴掌不知不覺就打錯了方向。本來看到女兒臉上鮮紅的掌印還有些驚詫愧悔,但看到黎娟鶯眼裡隱隱的怨恨后,卻瞬間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怎麼,我還不能打你了?!我是你媽!打你一下怎麼了?就算打死你,你看看會不會有人說我半句」


  「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這麼大,居然養出你這麼個不肖子!」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乾瘦地如同骷髏般的手掌,準備再次打過去,不過這次的目標是她的親閨女。


  黎娟鶯可不想再被打,看到老太太的手掌心在眼裡迅速放大,電光火石間,她下意識地伸手一推……


  老太太一個沒站穩就倒在了地上,哀嚎了兩聲,像是身上痛得狠了,可惜身子骨硬朗,沒人來扶她,她就又自己站起來向前撲過去。


  「你個不肖子!不肖子!」


  黎娟鶯躲閃了兩下沒躲開,被撓了兩下也起了火氣。


  要說她對老爺子老太太有多敬愛那都是屁話。


  這兩人什麼德行她最清楚,從小對她這個賠錢貨就沒什麼好臉色,好的東西都先緊著父子倆,輪到她了就是各種臟活累活。當年家裡明明可以讓兩個孩子都去上學,偏說女人學習沒用,最後只送了她弟弟去學校,而她則沒日沒夜地種田做家務。


  這便也罷了,畢竟在鎮上這些都是常態,誰也別說誰。


  等她成年了,眼見同齡人都早早嫁人,她也有了心儀的人,偏偏黎家嫌彩禮錢少,家裡又缺人幹活,死活都不肯放人,後來男方家裡等不及了,另找了別人快速完了婚。


  少年時的情愫破滅,到這時,她也不想別的了,在家昏天黑地幹活幹得精疲力盡的時候,唯一的盼頭就是等到嫁人的那一天,她就能離開黎家。


  而這一天,她等了很久。


  後來等黎開榮上大學需要籌學費,她也成了老姑娘,老爺子老太太那時真可謂是毫不猶豫地就把她給賣了,收了大筆彩禮錢就把她嫁給了一個病秧子。


  索性雖然婆家的人難伺候,但條件實在是頗為不錯,家裡還有傭人打掃衛生,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照顧丈夫。


  和原來相比,婆家簡直就是天堂。


  她想,這下她也算解脫了吧。


  但偏偏黎家還是沒個消停,兒子上學去不在身邊,家務活沒人干,地里也沒人照顧,怎麼辦?

  找女兒唄。


  她能怎麼辦呢?拒絕,那就是不孝。


  那年頭,一個不孝壓下來,人也就毀了一半。


  婆家的傭人只管婆家,讓他們做別家的事可不行,黎娟鶯還是只能自己做,一次兩次,就耽誤了照顧丈夫。


  這還不算,老爺子老太太還愛財,知道親家有錢,三天兩頭就逼著她「補貼」娘家,雖然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但禁不住次數多。


  時間久了,婆家對她是越發不喜,她也是有苦難言。


  這次靈芝人蔘的事,她其實一開始就不相信兩人說的是黎開榮留給他們的,不過反正黎家有了養老錢后大概也不需要她再當牛做馬了,反而她說不定還能分到一些錢,她這才跟過來幫他們煽風點火,卻沒想到最後這把火莫名燒到了自己身上。


  長期以來積壓在心底的怨憤,隨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巴掌噴簿而出。


  這對母女莫名其妙地就扭打在了一起,面目猙獰,嘴裡不斷吐出連篇的髒話,簡直讓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黎爺爺嫌丟人,上前想拉住她們反而被殃及池魚,也被拉下了一大把頭髮,他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臊的,罵了兩聲「潑婦」,就自顧自地扭頭走了。


  在原地的兩人打了一會,驀然驚回神就發現人不見了,圍觀的人看著她們被撕破的衣服指指點點,當下狼狽地逃了。


  一場鬧劇就這樣匆匆收尾,蔣玉琴有些反應不過來。


  已經被忽視在角落很久的黎稚拉開了大門,喊她:「媽媽快進來!」


  蔣玉琴應了一聲,又客套地邀請了還沒離開的威爾森吃完飯再走。


  主人家發生了這麼多事,這個時候客人應該識相地委婉拒絕。


  但不知道是不是對華國文化不太了解,威爾森竟然沒有這麼做,他自然地接受邀請跟了進去。


  而蔣玉琴雖然有些驚訝,但沒有多說什麼,那會讓人感到難堪。


  晚飯的時候氣氛很和諧,威爾森風趣幽默,逗得蔣玉琴連連笑場,之前的鬱氣漸漸消散,看著他的目光也多了分親近。


  黎稚漠然地看著他們,突然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媽媽,這個叔叔是誰?」


  蔣玉琴和威爾森對視了一眼,笑著道:「威爾森叔叔是媽媽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人很好,吱吱會喜歡他的。」


  男孩眨眨眼,歪了歪頭好奇道:「媽媽和叔叔是同事嗎?」


  這副模樣實在可愛,威爾森伸手想揉揉男孩的小腦袋,被躲開了也沒在意,只以為是男孩子奇妙的自尊心作祟。


  男人輕笑了兩聲,也不管男孩能不能聽懂,細心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叔叔和你媽媽的公司有合作,你媽媽代表公司來和我溝通,然後我們才認識的。」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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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月黑風高。


  兩個壯碩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翻過圍牆,壓低了聲音說話。


  「你確定是這兒?」


  「那當然,下午那會兒,外面圍著那麼多人你沒看到?人家婆家上門來鬧的。」


  「那就好,這孤兒寡母的,抓住他們嚇一嚇肯定就乖乖把錢給我們了。」


  「對啊,這家婆娘還挺水靈的,一把年紀了還長得跟小姑娘似的,反正她男人也失蹤那麼久了,不如我們……」


  「哈哈你這個壞坯子,那等下我們就直接摸進那婆娘房裡去!」


  「好!」


  黑暗中,一雙緋色的眸子逐漸加深,竟如同緩緩升起的血月,永恆的冰冷死寂中卻沉澱著令人顫慄的詭艷。


  兩人的腳相繼落地,前面的那人忽然驚叫了一聲。


  後面的人被嚇了一跳,急道:「怎麼了?」


  「……我旁邊好像竄過去什麼東西。」


  「你看清楚是什麼沒有這大晚上的,說不定就是只貓!」


  此時一聲撒嬌般的貓叫正巧傳出。


  「看,我就說是貓!不要自己嚇自己!」


  「……哦」


  兩人繞著院子走來走去,走到氣喘吁吁了,卻也始終沒見到門,這時終於開始覺得不對勁。


  他們小心地打量著四周,卻驚恐地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竟然還是在剛進來的地方,而面前的這個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院已經被他們走了好幾遍,卻始終沒走到盡頭。


  「鬼……鬼打牆?」


  「…別亂想,哪有這麼多神神鬼鬼的東西!」


  「可是……他們家的院子難道是迷宮嗎?!」


  「外面看好像挺正常的啊!」


  「……」


  「……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


  「……你看前面……」


  「什麼都沒有啊!」


  「上面……那棵樹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兩人抬頭,前面那棵樹大概很有些年頭了,他們脖子都酸了才看到樹頂。


  今天晚上風很大又陰冷,樹梢隨著大風不停狂舞著,遠遠看去只有大片劇烈晃動的黑影。


  但在接近樹頂的地方,卻有那麼一小塊黑影,無論周圍如何搖擺,它只是靜悄悄地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在其中顯得特別突兀和詭異,看久了,只覺得寒氣一陣陣躥上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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