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怔
原路返回,哪怕後面加快了速度,等他們回去也已經天色昏暗了。
遲景年堅持把黎稚送回家,黎稚半眯著眼靠在人肉軟墊上,聽到他的話就瞥了一眼,懶得開口。
車開到門口的時候,蔣玉琴已經站在外面張望了,看到有車突然停在她家門口還愣了下。
後車門打開,她看到一個陌生的孩子走下車,然後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把一個體型只有他一半大的身影橫抱著從車上下來。
蔣玉琴定睛一看,那孩子懷裡的,分明是她家兒子!
震驚過後迅速回神,她看著這兩個孩子的詭異公主抱抽了抽嘴角,連忙上前試圖接過兒子。
遲景年下意識地躲開了她的手,微晃著走進大廳,順著男孩的指示把他輕輕放在桌邊的椅子上。
跟在後面進門的蔣玉琴看到這一幕,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吱吱不懂事,辛苦你了小同學,吃飯了嗎?要不要留下吃個晚飯?」
吱吱?
遲景年轉過頭,定定地看了眼蔣玉琴。
男孩一直不允許他喊這個稱呼,他原本以為是男孩不喜歡別人這麼叫他,所以雖然很喜歡,但也只是在心裡默默的叫,卻原來只是不喜歡他這麼叫他嗎?
蔣玉琴被看得有些莫名,後頸突然冒出一絲涼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孩子的目光有些幽怨。
雖然心裡有些小情緒,但對於蔣玉琴的提議,遲景年還是相當樂意的。
只要想到能和男孩一起吃飯,在一張桌子上,小胖子就覺得心裡愉悅的泡泡在咕嚕咕嚕地冒。
看出遲景年的意動,跟進來的小王急忙阻止道:「少爺,我們該走了,先生和夫人正在家裡等著呢,過會兒該急了。」
自閉的兒子難得和小夥伴兒一起去爬山,遲康栩和沈雲茹都有些好奇和擔憂,二人難得一起出現,一定要親眼看到兒子現在的狀態才放心。
遲景年抿著唇不動。
黎稚瞥了他一眼,嫌棄道:「快走快走,打擾我吃飯。」
蔣玉琴作勢拍他,「你這孩子,真沒禮貌!」
遲景年飛快地攔住她:「別打,吱吱只是累了。」
短短時間內情緒起伏太大,一不小心,他就喊出了那個在心底喊了無數遍的名字,然後再次意料之中地被男孩瞪了一眼。
但在蔣玉琴面前,黎稚也沒說什麼。
收到瞪視,遲景年再次看了眼蔣玉琴,神色淡淡,心情卻詭異的愉悅起來。
蔣玉琴:?
在唯一被默認可以喊吱吱的人面前(自以為)秀了把親密度,正微妙地高興的小胖子卻完全無視了他家司機的表情。
年紀不對,人也不對,這護犢子的槽從哪裡開始吐好呢?少爺你還記得眼前是人家媽媽嗎?親的!
捂了捂臉,小王艱難抑制住波浪起伏的內心,守住了自己的職責。
最終被嫌棄的遲景年為了不打擾吱吱吃飯,只好委屈地走回了車上,一步三回頭。
小王鬆了口氣,連忙阻止了蔣玉琴出來送他們的打算,這一來二去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呢。
但哪怕坐進了車裡,他還是沒能把車開走。
遲景年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看著車窗外男孩家的窗戶透出來的微醺的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拿他沒辦法,最後小王只好喊了救兵,遲景年在沈雲茹的電話催促下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啟動引擎,小王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道:「說起來,少爺,你見到那隻貓了嗎?好像突然就不見了。」
後座沉默地彷彿只有一團空氣,小王原本也沒期望能聽到回答,問了一句就把它拋到了腦後,專心開車,因而忽視了遲景年看過來的目光,帶著清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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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後,黎稚隨意地打了個哈欠。
迷迷糊糊中小吸血鬼感到有些奇怪,他最近不光是進食期限縮短,而且總是很容易就感到疲憊,並非因飢餓引起的虛弱,卻一旦睡下就恨不得睡到地老天荒。
蔣玉琴端著菜盤走出來,就看到了耷拉著腦袋趴在桌上的男孩,纖長的眼睫在白皙的臉上灑下清晰的陰影,稚氣的模樣就像只出生不久的小奶貓。
她忍不住笑了笑,放下盤子,揉了揉男孩蓬鬆的頭髮:「吱吱今天玩累了嗎?」
「嗯。」下巴不離胳膊,圓溜溜的貓眼看過去,「吱吱給媽媽帶了禮物哦。」
蔣玉琴有些訝異,但更多的還是驚喜。
「吱吱送媽媽什麼禮物呢?」頓了頓又補充道,「不管送什麼,媽媽都很喜歡哦。」
拎起背包,這隻懶貓終於捨得讓下巴離開桌面,從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兩隻靈芝和兩隻人蔘。
蔣玉琴看過去,頓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雖然離開家裡這麼多年,但畢竟成長的環境不同,蔣玉琴的見識足夠讓她明白眼前這些東西的價值。
那被一個個拿出來,被不甚在意地陳列在桌上的,分明是多少人求而不得,要憑虛無縹緲的運氣和緣分才能遇到的頂級藥材,無價之寶!
「……這些是哪兒來的?」
她抬手指著靈芝和人蔘,手指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她知道,那一定是筆巨大的財富,隨意運作一下,就足以改變他們母子兩的一生。
但比起那些,她更關注這些藥材的來源,這可絕對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可以弄到的東西,多少人終其一生都沒見過它的影子。
想到男孩說過的今天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但卻從沒說過要出去幹什麼。
他們去哪裡玩了?他朋友家?看來時的那輛車,那個孩子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家庭。
還是說……
電光火石間,種種不好的猜想湧進蔣玉琴的腦海,血氣上涌,她抱住頭,眼前劃過黎父猙獰的面孔,黎家陰魂不散的找茬,上門哭訴聲討追債的苦主,警局深鎖的大門和嚴肅公式化的通知,鄰里奇異的眼神和指指點點。
最後,是父母失望擔憂的目光……
「快說!到底是哪裡來的?!」
尖利的質問凄厲地簡直不像是她自己發出來的,但她完全沒注意到這點,冷汗從額頭滑落,她有些魔怔了,心臟飄飄蕩蕩地落不到實處,她無法想象若是她親手養大的兒子也做起那種事……
「黎稚!快回答我!!」
自從他回來,這是第一次聽到她叫他全名。
男孩從始至終靜靜地坐著,旁觀蔣玉琴足可稱顛覆性的情緒起伏,漠然的面孔讓人看不出心裡所想。
聽到質問他才眨了眨眼,表情頓時生動起來,嘟著嘴有些不甘又有些不解,像是被親近的人誤解而感到委屈。
「吱吱上山摘的啊,媽媽為什麼這麼生氣?」
「上山……?」
沒注意到她兒子的變化,女人已經腦補到她兒子長大后禍害一方的場景了,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頓時滯了滯。
「……什麼山?」
附近有什麼山會有這些?她從沒聽說過,除非是……
「長春山啊,年年的司機帶我們一起去玩噠。」
對,只有這座山才有可能,但這時候的交通落後,長春山離這裡距離實在說不上近,但若是有車的話倒是說得過去了。
理智漸漸回籠,看著兒子有些受傷的小表情,女人頓時有些不自在,也不明白為什麼剛才突然就像中邪了一樣,她試著轉移話題。
「怎麼去那麼遠?」
「那裡有人蔘。我聽說……」男孩認真地看著她,「人蔘值好多好多錢。」
「為什麼想賺錢呢?」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語調艱澀道:「那裡很危險。」
「沒關係,吱吱現在安全地回家啦。」
「……」
「媽媽,吱吱想幫你。」
吱吱是那麼,那麼,那麼地愛著你啊,親愛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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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最終兩人無話,蔣玉琴把藥材都收了起來,沒說信不信,倒是在周日的時候拿著出門了。
周一,新的一周開始,蔣玉琴提前把他喊醒,難得親自把他送去學校。
校門口,男孩乖巧地揮手告別,轉身,表情逐漸漠然。
他的位置靠窗,坐下來正好可以看見校門口的景象,從來不知道他坐哪兒的蔣玉琴不會知道這點。
黎稚漫不經心地轉著筆,漆黑的筆殼愈發顯得蒼白的指尖瑩潤如玉,餘光瞥見蔣玉琴在校門口流連的身影。
一輛黑色奧迪遠遠駛來,後門打開,一個小胖子下車快步走進學校,沒有向別的地方看一眼。
——正是遲景年。
眼看車門合上即將離開,女人匆匆走過去敲了敲駕駛室的窗戶。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小王疑惑的臉。
小王和蔣玉琴二人短暫地交流了一段時間,女人驀地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黎稚收回視線,沒有興趣再把這齣戲看下去了。
扔掉手裡的筆,男孩嗤笑了聲,懶洋洋地趴在了課桌上,如今已是初冬,渾身提不起勁,恍惚間小吸血鬼總覺得自己就像一條準備冬眠的蛇。
約會(?)過後,自覺離男孩更近一步的遲景年今天簡直是迫不及待地走進教室,第一眼就看向男孩的方向,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