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催眠
閑適的小學生生活平靜地像水一般流淌而去。
早晨享受例常叫醒,吃完媽媽的愛心早餐就去上學,上學路上東遊西晃,折騰折騰路邊的小貓小狗小花小草;堅持踩點踏進教室大門,頂著老師和同學性質不同但同樣難以言表的眼神坐下位置,然後圍觀每天在學校發生的不同的事;放學路上繼續研究生物的千姿百態,回家隨隨便便地做完作業,進空間在湖泊里浪,等蔣玉琴回家,然後吃晚飯。
這樣流水賬一樣的生活如果能一直過下去,大約也會是一種幸福吧,但這是不可能的,無論對誰來講。
黎稚回來的那天正好是周一,轉眼間就到了周五放學。
對於這幾天兩點一線的日常,男孩已經開始感到厭煩,沒有波瀾的生活讓他不習慣。
他想去別的地方逛一逛,一些更遠的地方。
正好周五的下午按慣例是提前放學的,這時離蔣玉琴回家還有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趁此機會,他決定要好好逛一逛這個世界,第一步當然是從這個小鎮開始。
黎稚邁出學校的大門,決定開始探索新世界!
………………
…………
……
話是這麼說,但黎稚一出門,就感到了這個世界對選擇障礙症患者的惡意。
站在學校大門口向外看去,正對面是一條筆直筆直的大路,道路兩邊站著很多來接孩子的家長,他們對於每一個從大門出來的孩子都給予關注,無所事事中,時刻準備著搭訕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這時已經有看到男孩站在門口發獃的人蠢蠢欲動了。
孩子,特別是模樣好的孩子,總是很容易就能在遇到困難時碰到極端的善意或極端的惡意的。
黎稚沒有理會,他繼續與自己的選擇性障礙作鬥爭。
大門的左邊,是一條略小的水泥路,也是他平時走的路,今天當然不會再選。
而右邊,是一條石子路,各種建築工隊用剩下的小塊碎石簡單地鋪在上面。
男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記得沿這條石子路往前走,就能碰到一條小河。在他相當有限的灰暗的童年記憶里,他經常在路上撿了扁平的合用石子,獨自去河邊打水漂,這是當時的他,在沒有小夥伴和玩耍的工具的情況下,能夠想到的極少數的消磨時間的遊戲。
不過後來,石子路改成了水泥路,合適的石頭很難再找到了,再後來,小河被填成了小小河,再也打不了水漂,最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
突然被勾起了興緻,男孩轉身蹦躂著向河邊走去。
「等等,這不是小雜……小稚嗎,阿姨等你很久了。」
沒想到才走了幾步路就被攔下了,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類打斷了好心情,他相當不耐煩地抬頭瞪過去,不經意間泄露出一絲戾氣。
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女人,可惜被有些尖刻的氣質破壞了美感,裝模作樣的和善更是讓人作嘔。
沒印象,好像有些眼熟,但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更不爽了,黎稚覺得自己的獠牙在蠢蠢欲動。
可是不行,周圍人太多,解決掉這個女人後,處理後續會比忍受這個女人更麻煩,簡直得不償失。
黎娟鶯被瞪過來的黑眸嚇了一跳,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白骨和血,晃神再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幻覺吧,她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不過到底被嚇到了,接下來再開口,她不自覺地就小心翼翼了起來。
「小稚啊,今天放學早,要不要去你爺爺家裡玩?你好久沒來,你爺爺和奶奶都很想你,特地讓我來接你回家呢。」
她的話讓他回憶拼湊出了一些信息,黎稚不屑地冷笑。
讓他想想,喊住他的時候她脫口而出的是什麼稱呼?
小雜……?小雜種吧!
黎稚記事早,很多大人以為他不知道的事,他其實都記得。
在黎父失蹤之前,黎家相當厭惡「害」自家金鳳凰失去工作的蔣玉琴,一心想著把人趕走換個他們中意的人,因此連帶著將會成為拖累的大孫子也一併嫌棄了,「雜種」、「賤種」之類難聽的話不知說了多少。
黎稚五歲,黎父失蹤,就此生死不明,很大可能他就會是黎家唯一的男丁。
黎家另外只剩下一個嫁出去的女兒黎娟鶯,他們又是個重男輕女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左思右想都覺得女兒靠不住,他們這才急了,各種溫言軟語彷彿自己是天底下最慈愛的人,想著要把孫子養在身邊培養感情,養大防老。
黎稚會理會他們才怪,哪怕是上輩子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也寧願離家出走,而不願接受他們的撫養。
呵,兒子不見了,就願意要孫子了?真是令人「惶恐」的疼愛呢。
男孩仰起脖子輕笑,對上女人逐漸無神的眼睛,原本純黑的眼底劃過几絲血色。
「阿姨是不是認錯人了?你今天等了半天沒有見到你要找的人,只能回去了呢。」
「認錯人……」奇詭又帶著某種韻律的語調讓女人怔楞,喃喃地重複道,「對,沒見到……認錯人……回去……」
小梨渦甜蜜地若隱若現,男孩乖巧地告別:「那阿姨現在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喲,這裡的路很陡,一不小心摔傷了就不好了呢。」
女人無神地轉身離開,牽線木偶一般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嘴裡還喃喃重複著別人聽不清的話。
沒走多久,忽然在平地上被絆了一跤,整個人狠狠撞向地面,倒地時「砰」的聲音聽得人脊樑開始發酸。
街上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好半天沒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黎娟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突然像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倒挺有活力的。
閃過這個念頭後周圍的人也反映了過來,急忙圍了過去,校門口頓時如同菜市場一般哄鬧起來。
這當然是不爽的黎稚同學動了手腳的結果。
催眠,是他任務過程中用得最爐火純青的技能之一。普通人當然很難用催眠真正控制人的一切,黎稚也不行,但他兌換的血統能夠加強效果,把科學手段提升到類似bug的效果。
在黎稚向主神兌換的所有東西里,唯二沒有被剝離的,除了空間,就是血族血統了。
不過不像空間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他使用干擾器時血統已被剝離大半,現在體內只剩下了殘缺的碎片,雖然以後可以慢慢自主修復,但碎片不全,已經不可能恢復成完整版了。
完整版的血統當然狂霸酷炫拽,不然黎稚也不會兌換弱點如此之多之明顯的血族血統。
但現在,這血統簡直雞肋,副作用一大堆不說,提升身體能力的效果還不如空間水,更別說恢復到之前能威脅到主神的程度了。
要說好處,大概只剩下在一些特殊的技能上提供增幅的能力了,例如催眠。
看到他設定的劇本順利上演,黎稚哼著歌轉身,作為無人察覺的始作俑者,他已經懶得再看下去,熟門熟路地在路上撿了好幾塊石頭,徑直走向最初的目的地。
等來到河邊的時候,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順手把書包掛在了樹枝上。
開始的時候,他一塊一塊地扔「飛鏢」,動作利落,每一塊都能最低連續漂起五六次,半圓軌跡驚起不少昆蟲,很厲害的戰績了。
但這卻沒能讓男孩開心起來,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他的表情也越來越淡,直到最後面無表情。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不再一塊一塊扔,從兩塊,四塊,再到最後肉眼看不清數目,他甚至不是在單純地玩,那動作、力度、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扔暗器,就像很久以前他在任務世界里接受暗無天日的訓練的時候。
不開心。
男孩突然感到了極端的不耐煩,恍惚間,他彷彿再次聞到了那甜膩糜爛的血腥味道,看到了那些無辜或者不無辜的人在死之前的表情,懵懂的,不敢置信的,憎惡的,痛苦的……
無趣,膩味。
煩。
回來已經有段時間了,一開始的輕鬆愉快慢慢減淡,黎稚逐漸感到了強烈的不適應,與由此產生的煩躁感。
在無盡的穿越生涯中,黎稚早已習慣了做任務做任務做任務的生活,他看不到將來,也不會去想對錯,任務就是一切,回到主神空間的時候就規劃一下主神破滅計劃什麼的。
隨著做的任務越來越多,實力越來越強,黎稚也就離正常人的生活越來越遠。
最初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也不在乎了。
卻沒想到在他覺得已經無法,也已經不需要回到第一世的時候,被主神毫無徵兆地強制送了回來。
呵,該死的主神!黎稚習慣性地暗嘲。
與之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現世是平靜的,沒有任務,沒有目的,沒有主神,平靜到甚至讓他感到壓抑起來,沒到一周的時間就讓他有些受不了了。
——無聊!
——無聊!!
——無聊!!!
如果是在任務世界里,這時候的他一定會去找個地方發泄,反正完成任務就離開,沒有後顧之憂,但現在卻不行。
——啊,幹什麼好呢?見見血吧。
血族的劇烈情緒波動引發了食慾,但他現在還不想進食。
黎稚把剩下的石頭隨意扔在一邊,煩躁地拉了拉自己的耳垂,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是什麼?
他的餘光突然瞥見了什麼,似乎是一團白色。
不自是出於什麼原因,他追了過去,湊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隻貓,而且很湊巧,正是他回來的第一天,在上學路上撞見的那隻野貓。
他認得它,純白的小貓在附近並不多見,尤其這隻小貓眼睛藍得宛如廣闊的天空,帶著無拘無束的氣息,黎稚猜它估計是混血,後面幾天也「主動」陪他玩耍了好幾次。
它也認得他,這個人類的身上,有種很舒服的感覺,讓它很想靠近他,但本能又告訴它這個人類很危險,不能靠近。
這個人類走過來了,它喵了一聲,本能告訴它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