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我不知道自己該懷著怎麼樣的情緒離開別離城,轉頭看著那高高矗立的城樓,我彷彿看到了當時我與元絡並肩走入城中的模樣。如果很早就知道別離城中會有如此慘痛的別離,那麼我還會選擇進入么?我或許不會,可是元絡她一定會,她早就算計好了一切,硬逼著我前行。她用自己的鮮血來洗去我的蒙昧,可她有沒有想過,徹底清醒之後的我,會是怎麼一個模樣?我對元絡有情,那我只能夠對蒼生無情了。


  遠處眺望,是那掩藏在了雲霧中的迷情崖,我嘆了一口氣,正打算往前去,忽地耳畔響起了一道聲音:「嘖,陵光,你竟然還活著。」這陰陽怪氣的聲音除了石玉璧那廝還會有誰?我一轉身就看見她雙手環胸站在了我的身後,那雙眸子里滿是嘲弄。我沒有說話,她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問道,「陵光,你的眼睛,你入魔了?」


  「什麼是仙?什麼是鬼?什麼是魔?」我平靜的應道。


  石玉璧那廝一笑,摸了摸下巴,應道:「是的,你就是你,陵光。」頓了頓她又說道,「能夠從紫華真人的手中逃生你也是挺不容易的,接下來你準備去哪兒呢?元慕華呢?你不是取走了凈業青蓮?」看來石玉璧被困在水月寺中,也僅僅是聽到了一部分的事情。


  「你怎麼從水月寺中出來了?那女鬼呢?還有玉塵子和石滿奮,他們已經來到這別離城尋找你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輕笑了一聲問道。


  「不知道。」石玉璧搖了搖頭,緊接著她的臉上又擺出了一種很難形容的神情,努了努嘴,指著身後道,「她去買傘了,我實在不明白她在想著什麼。」順著石玉璧所指的地方,我看見一個穿著水藍色衣裳的撐傘女子,緩緩走來。她的臉上笑容可說的上是溫柔,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惡鬼的凄厲。石玉璧這廝先是在那冷酷似冰的空桑手中,現在又忽然間落在了善變的女鬼手中,她想要的自由啊,可從來沒有靠近過。不過這廝,似是樂在其中了?


  「你們準備上哪兒去?」我問道。


  石玉璧搖了搖頭應道:「不知,她想去宴清都看看空桑。」


  「想要見空桑?」我哂笑了一聲,「你們不必去宴清都了,空桑又回到了天衍宗,你們還是與我一道吧。」


  「你要去天衍宗送死?」石玉璧驚叫一聲,面色沉了下來,「難道元慕華被紫華真人給帶走了?你的歸元大陣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我捋了捋袖子,目光有些茫然:「是成功還是失敗我也說不清,三魂七魄已經注入,只是七情六慾有一絲逃逸了,如今還被困在引魂燈中,我要找到元絡,將那一縷逃逸的情給注入她體內。」我一直不願意去想如今元絡的樣子,七情六慾缺了情,這意味著什麼?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有心思了,她能夠記得與我的一切過往,只是在想起我的時候,她的心是冷的,或許她不會再想起我。


  「你想好怎麼對付天衍宗的那幾位了么?光一個紫華真人就夠你受的。」石玉璧點了點頭,說道。


  「不是我一個人。」我凝視著石玉璧輕輕一笑道,「不是還有你們兩個么?只是在天衍宗若是遇見了空桑,你就要小心了。要是蕭問情又現出了厲鬼相,我想紫華真人會不管青紅皂白就將她給抹殺了。」


  我早前便聽說了空桑離開天衍宗的消息,她原先就是帝國的人,元絡不在了她也沒必要久留。這次她又回到了天衍宗,除了元絡,還能夠有誰會驚動她呢?帝國的消息也是足夠靈通的,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元絡死了,我可不能夠再給帝國的人機會,讓他們對元絡下禁制。鎖魂釘,呵,這種東西該由他們自己來嘗一嘗。石玉璧神情猶豫,似是不想前往天衍宗了,可是女鬼不一樣,她聽到了空桑的名字時候,眼睛一亮,對著石玉璧則是冷冷的一哼。


  魔界的普通弟子或許對天衍宗的大陣法做不了什麼,可是有左右二使在,這一切也便容易上許多了,妙真呢,她口中雖說是聲聲嘲諷,可真讓她行事的時候,她也不會拒絕什麼。當初我們都是大衍峰的弟子,而今我們都算是魔界的人。天衍宗的大陣法將整個山頭都籠罩了,這陣法對於鬼修魔修還有妖修來說,傷害極大,可現在蕭問情她撐著傘,慢悠悠地走入了陣中去,看來江瀟他們已經得手了。


  在這天衍宗,只有紫華真人一個會令我擔憂,那紫靈真人還有小衍峰幾乎不出現的紫胤真人,還真算不了什麼。我已經打探清楚了,元絡被他們困在了天衍宗的一座高塔中。到了這時候,我已經不急著去尋找元絡了,反而是隱匿了身形,跟在了出現在天衍宗的帝國弟子的身後,看看他們到底是想做些什麼。


  空桑到底算是天衍宗的弟子,儘管她是以帝國公主的身份前來的,天衍宗之人對她還算是禮遇有加。在她的身後,還跟著那陰陽怪氣的帝國國師獨孤無雙,他臉上的疤痕消不去了,他也算是接受了這個慘痛的現實,順著那些傷痕在自己的臉上紋上了一幅圖案,枝蔓蜿蜒,旁人看去極為可怖,他自己倒是十分沉醉。紫靈真人坐在了首座,不停地捋著鬍鬚嘆氣。


  「真人,我等奉了帝王之命,來接回慕華殿下。」


  「慕華師侄她……誒,她早已經隕落了,你們難道不知道么?在別離城,她的魂魄與屍身恐怕還在陵光那個孽障的手中,你們該去尋找陵光。」


  「我等聽說紫華真人已經到過別離城,陵光那個妖孽也已經被打成重傷,那麼慕華殿下的魂魄應該回到了你們天衍宗的手中了吧?這修仙界的功法許許多多,其中就有還魂之術。我等不相信慕華殿下已經隕落了。當初的慕華殿下是你們天衍宗的弟子,可是死過一回,她也算是徹底與你們宗門作別了,她只是個凡人了,只是我帝國的皇室貴胄。」


  「還魂之術?」


  「真人不必再裝了,世上人不知,可我們心中可是明白得很,慕華殿下就在你們天衍宗中。紫華真人都親自出山了,難道還帶不回殿下的魂魄么?你們能夠救了殿下,我等心中著實感激,天衍宗可以向我帝國提出任何的要求,只要你們肯將慕華殿下還給我們。」


  「紫靈真人,我也相信我師父沒有死。」


  「空桑啊,我確實不知道慕華師侄的下落,不如你們在這天衍宗停留幾天,等我去問問掌門師兄吧,他從別離城回來之後就一直閉關。你們也知道陵光那孽障是魔,她的修為極為強大,掌門師兄將她打成重傷,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傷呢。」


  在迷情崖我的靈力全部注入到了歸元大陣中,幾乎沒有絲毫靈力來反擊紫華真人,被我打傷了?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紫華真人可是挑了一個極好的時機來殺我,他壓根就沒有想過,打斷了歸元大陣會使得元絡她魂飛魄散。


  「陵光,你打傷了紫華真人?」石玉璧那廝小聲地詢問了一句。


  「呵。」我冷冷一笑應道,「這不過是紫靈真人騙人的伎倆罷了,我可沒對紫華真人下手。」


  「那穿著黑衣沉聲不語的女人就是空桑了?」蕭問情冷不丁地開口問道。「你在她的身邊倒是停留了許久,就算是離開了,她的身上也沾著你的劍靈之氣。」


  「那是因為我們結契雙修。」石玉璧應聲道。


  「雙修?」蕭問情的音調一下子拔高了,那紫靈真人忽地一拍桌子,滿眼警惕地掃向了四周。石玉璧橫了女鬼一眼,冷哼道,「你以為是你與男人之間的那等雙修?你腦子中在想些什麼呢?」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個不休,我忽然有些後悔將她們給帶了出來,遲早要被天衍宗的人給察覺到我們的蹤跡。我悄悄地從她們兩個的身邊退了出去,她們竟然也沒有發現。


  天衍宗有一座無名塔,以前用來做什麼的我不知道,可是現在塔裡面鎖著元絡還有決明那個丫頭。天衍宗的人放鬆了警惕,興許以為我早就死了,在這無名塔的周邊,只有幾個小小的只能夠困住普通人陣法,我輕而易舉便穿梭過去了。只不過走到塔內的時候,我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氣息迎面而來,因此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動。


  紫華老兒我還以為他真的閉關了呢,沒想到留在了這無名塔中。在冷淡著面容坐在了一旁的人兒,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我想伸出手撫摸她的眉眼撫摸她的唇角,我想環著她的腰,告訴她這些日子我是如何度過,可是我不能,我距離她不過是幾尺,可就像是隔山隔海一般。我壓制住內心的那股想要痛哭的衝動,指尖狠狠地掐在了掌心。我對元絡的眷戀越深,而對她身邊的紫華真人的恨意也就越深。


  「慕華,你如今體內沒有絲毫的修為了,你會責備為師將你困在這無名塔中么?」紫華真人嘆了一口氣,問道。元絡她的神情很冷淡,就像是一灘死水一般起不了波瀾,她沒有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極遠處。她在看什麼,她在想什麼?她會不會挂念我?我心中如此叫喊著,至於答案,也是清清楚楚。缺了七情的人,終究是不完整的。


  「慕華,你的回魂是逆天之舉,是魔界的手段,即使你體內沒有絲毫的魔息。為師下不了手誅殺你,只能夠將你困在了此處了。你的那個徒兒啊,你還為她費勁了心思,當初還在我跟前懇求說她不是魔,說宗門中的弟子一定不是她殺的,可是現在呢,她還不是墮入了魔道?殺了你,還無情地殺了清華。劍聖飛升而去,那個孽障誤入歧途,為師本想徹底誅滅她,沒有想到她會被魔界之人所救。你也不要責怪為師的心狠,這世道太不平穩了,五帝離開這修仙界,我們不能夠給魔界任何入侵的機會。」


  「陵光?」我看見元絡叫了我的名字,她忽然間抬頭朝我這邊看來,可我心中清楚,她根本看不見我。就像是一把鈍刀在我心頭割著,鮮血淋漓。我的視線朦朧了,我聽到了元絡的下一句話,她說,「她的死活與我何干?」這無情的話語比世間任何神器都來得凶煞,直令我痛不欲生。元絡,你怎麼能這般無情?


  「師父,您已經做出了這事情,到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相信陵光不是魔修者,我也相信我們天衍宗的弟子不是她殺的,她刺了我一劍,我也不恨她。回想那種感覺,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超脫。」我靜靜地聽著元絡的話,她不管我的死活,那說這些又有何益?僅僅是根據她的記憶判斷是非么?

  「慕華,那不過是你看到的假象罷了。」紫華真人搖搖頭,嘆了一聲,「她是魔修者,她收集了你的三魂七魄,不用陣法將你的魂魄注入肉身,反而弄到了青蓮中,她是想把做成魔界的傀儡,幸而為師及時的打斷了。」真是好笑極了,堂堂一個修仙大宗門的掌門,竟然如此沒見識?


  「是青蓮會怎麼樣?是我的身軀又會怎麼樣?或許如今的才是我真正的歸宿。」元絡應答道,「至於陵光的所作所為,我心中很是明白。」那過去的記憶沒有消失,她看她自己回憶中的人,大概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吧。她理解我的所作所為,她只是不再為了我的死活而擔憂痛心。幸好她的七情之一還在引魂燈內,不久之後,她又是那個我所熟悉的元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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