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古代篇二
哥哥回來后，不知跟母親說了什麼，第二天，她就從禁足的環境中跳了出來，哥哥去看望她好幾次，一直在說對不起，是他回來得晚了，可是哥哥又有什麼錯呢，有錯的是她，是她有辱秦府的門楣。
母親雖鬆了她的禁足，卻派人來告訴她，以後除了初一十五不必去前院請安了，初一十五是向老太太請安的日子，但凡缺席不了。
想起方嬤嬤走前冷眼說的一句話：太太憐惜小姐，小姐也最好在屋裡呆著，不要出去亂走動才是。
她就知道，母親不希望再看到她，難道就那麼不容於世嗎？秦方文趴在床上嗚咽地哭起來。
雖然被解了禁，一應穿戴吃食也恢復了以前的標準，但是她的身子還是迅速地消瘦了下來，秦正明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遂這天剛回府，就直奔她的小院。
「妹妹，妹妹。」
「哥哥。」秦方文的笑容有些透明。
「今天梨園請來了閩南有名的戲劇大家彭家邦，你一定得去看看。」哥哥的笑容溫暖又陽光，照亮了她內心，驅散了心中一直以來的陰霾。
「彭家邦？」她的語氣滿是吃驚和歡喜，她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崑曲界的泰斗，彭家邦主家人物彭湖是彭家崑曲的第七代繼承人，他們彭家邦已走過了二百多年的歷史。
「真的嗎？太好了！」她站起身就要去換衣服，可是剛走一步，方嬤嬤的話就在腦子裡響起：太太憐惜小姐，小姐也最好在屋裡呆著，不要出去亂走動才是。
就像一盆涼水潑到她腦子裡，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腦子更是清涼無比。
「不用了，哥哥，我……我還是在院子里呆著吧，外面暑氣重，我……」她低下頭，眼淚猝不及防落了下去，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她不想讓哥哥為她擔心。
「文兒，」秦正明憐惜地想要扶起她的頭，但是，聖人云「男女七歲不同席」，他最近已經有些逾距。
他嘆了一口氣，「就當是陪哥哥吧，哥哥看著你這些日子不好受，心裡更是痛苦難當。」
哥哥？秦方文眼含淚水，一臉孺慕之情般看著他，哥哥一開始也是不贊同她喜歡戲子那類低賤的玩意，可是看到她現在這樣，卻是反對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她都知道，哥哥單純地希望她平安快樂就好了。
他們一道出了府，秦方文帶著紫英和寶兒，雖然後來母親那裡又撥來了幾個丫鬟，包括紫玲，但是她已經習慣了用兩人，以後也不打算換了。
梨園是城郊的一座種梨樹的園子，聽說是致休的田相丞的園子，因其老母田老太太喜歡梨子和聽曲，所以才建了這個園子，時不時也請一些名家旦角來吼兩句，日子長了，竟成了專門聽戲的地方，田相丞脾氣好，呵呵兩聲就放開大門，允許無論貧民還是貴人都去聽道聽道。
這次請的是彭家邦，崑曲界的泰斗團，秦方文雖然愛研究各個戲目，可是最喜歡的就是崑曲，可能是他的溫柔婉轉比較適合女子，她收集的絕大多數戲本子也是崑曲的。
秦方文戴著帽笠，和哥哥坐在戲台周圍一座小樓的二樓觀看，周圍都是和他們一般家室的官家子女，但是其餘女孩大多由母親或祖母帶著，只有她，由哥哥陪著，想到這裡，她又是心酸，又是感動，連帶著對看戲的熱情都減了幾分。
唱到一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府里該是用晚膳的時候了，秦方文怕和哥哥晚不歸宿，被母親知道，少不了一頓說道，便死命拉著哥哥的袖子想要回家，哥哥拗不過她，只得無奈地應下，跟周圍相識的人告別之後，就帶著她趕回了府上。
誰知，一進府，正好碰到父親身邊的人，原來是跟父親同年考上舉人的一位舊友來府里做客，父親想要介紹哥哥給那位舊友認識，好讓將來舊友在官場上幫持一二。
哥哥急匆匆向她說了一聲，就隨著小廝離開了，秦方文站在原地卻是臉色蒼白，一臉驚慌。
「小姐？」紫英扶住她，一臉擔心。
「沒事。」她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她們往自己的小院里走去，剛剛碰到那小廝，小廝敷衍向她行禮之間，眼神分明有些埋怨，她這是，差點壞了哥哥的前程？
想到這裡，秦方文只覺得渾身像是被冷風灌過一樣，從裡到外都透著冷氣，開口時牙齒都有些打顫。
「我們快些回去，我有些冷，寶兒你一會吩咐下人打來一盆熱水來。」
「是。」寶兒恭敬應下。
回到院子里，門口竟然跪著一大堆人，仔細一瞧，全是她留在府里的侍從，秦方文心裡咯噔一聲，腳下就有些遲疑，可是那邊不容許她有片刻遲疑，方嬤嬤直接迎了出來。
「小姐，太太在屋裡等您呢。」
秦方文下意識臉一白，身子一顫，自那日母親來過之後就給她留下了陰影，她現在有些，不願意麵對母親，可是這個想法是大逆不道的，她扯開嘴角，勉強對方嬤嬤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吩咐丫鬟在外面等著，一個人進了屋子。
屋子裡面有些暗黃，還有些陰冷，母親就端坐在正座上，一臉陰鷙地看著她。
秦方文福下身去，向母親行了一個禮，「參見母親，母親安泰祥福。」
母親冷哼一聲，「有你在，我怎麼可能安泰祥福。」
她身子一抖，不敢直起身來。
母親站起來，緩緩踱步到她身邊，繞著她轉了一個圈，停至她身前時，突然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
秦方文被打得跌倒在地，撫著臉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母親？」
第二次了，這是她第二次挨母親巴掌。
「你怎麼這麼沒臉沒皮？你自己墮落，我管不到你，可是你還想把你哥哥也毀了嗎？」
「不是，我沒有。」
「如果不是你妹妹去找你哥哥，我還不知道你們一塊去梨園了，明哥向來是個持首自重的，肯定是你這個不孝子，央求著你哥哥帶你出去，我，我今天要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說著，她隨手掕起手邊的雞毛撣子就往她身上抽，還邊抽邊罵：「我們這樣的富貴人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下賤東西，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我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才把你生出來，你看看你妹妹，自小文采出眾，不知為府裡帶來了多少讚譽，你這個姐姐不如妹妹也就罷了，竟然還喜歡上戲子那種下賤的玩意……」
「不要，母親，母親……」秦方文跪在原地，護住頭，不敢躲避母親的鞭打，又聽得母親如此辱罵她，一時間，竟覺得世界如此荒涼黑暗，母親說得對，她不該投生在這樣的人家，更不該投生在母親的肚子里，讓家族難堪，讓母親難堪。
想及此，她猛然爆發出一股死意，這樣的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
秦方文緊閉雙眼，內心痛苦不堪，她緊攥雙拳，猛然撞開母親，朝著柱子就撞過去，「碰」一聲，只聽到母親尖叫一聲，她嘴角含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終於解脫了！終於不用，這麼屈辱地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