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片場事故(加更)
《男孩不哭》這部小成本獨立電影,除了換女主演以外和原作沒有任何改動,莎拉對這個項目格外謹慎,即便知道原作有一些細節處理得不夠完美,她也沒敢嚮導演和編劇提任何建議,生怕一不小心把原作的成績給蝴蝶沒了。
說她不在乎獎項?不在乎榮譽?對最佳女主沒興趣?那都是屁話!
莎拉的內心世界可沒有在邁克爾和萊昂納多面前表現的那麼洒脫,她之所以不和韋恩斯坦爭,是因為這一屆真算不上女主獎項的小年,她知道自己沒那個斤兩。但是韋恩斯坦那麼得罪她,她又不是聖母,怎麼可能不生氣?在電影開拍之前,莎拉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呢!等著瞧!看看明年小金人花落誰家?
但是當《男孩不哭》正式開拍,這股氣反而漸漸沒了,她開始完全投入到角色當中,不再為了小金人,而是為了那個1993年被殘殺的「男孩」,那個渴望幸福,渴望真正成為男孩的布蘭登。
鏡頭前,莎拉圍著浴巾出來,頭髮還在滴滴答答落下水珠,她飛快關上門,手伸到兩.腿之間,鏡頭當然不會去拍攝敏.感部位,但她咬唇皺眉的表情似乎有點痛苦,緊接著她手裡攥著衛生棉,扭頭警惕地看了一眼關著的房門。她將衛生棉塞進袋子,目光開始無目的地環視房間,最終把那棘手的袋子藏到了床墊下,做完這一切她又端詳了一下,似乎不滿意,她有用力往裡塞了塞。
而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動作極為熟練地用繃帶完成束胸,穿上內.褲,她對著鏡子整了整濕發,輕出了一口氣,表情沒有剛剛出來時那麼嚴肅了,這是一個小細節,導演並沒有要求她做這個表情處理,但莎拉覺得對於有性別障礙的布蘭登來說,只有把高聳的胸脯藏起來,「他」才會有心理上的放鬆,所以在反覆琢磨並和導演商量之後,她加了這麼一個表情轉變的細節,它不會成為莎拉表演的華彩段,但無數個小細節的體現才會讓人物形象的塑造更豐滿。
當將一團襪子塞進內.褲,調整好角度,鏡子里的布蘭登終於滿意地揚了揚唇角,她反覆側身欣賞鏡中的身體,套上t恤之後,平胸和偽造的男性下.體看起來是那麼完美,這才是真正的「他」,「他」舔了一下手指將髮型整理得更帥氣,甚至忍不住對著鏡子飛快挑了下眉,「他」的心情明顯更加飛揚了,「他」享受這種身為男孩的感覺,「他」是一個快樂帥氣的男孩!
「cut!」導演坎伯雷·皮爾斯滿意的點頭,他發現和莎拉合作比預想中順利得多。這個女孩的表演精細到每個末梢,她對細節的掌控力甚至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一個鏡頭重複排演三遍,她能保證只改進被導演指出的部分,其他表演幾乎完全不變,就像是模子里刻出來的,就像一段早就編輯好的程序,她只是有目的性地修正bug!這怎麼可能?她是人,不是機器,她怎麼可能保持如此穩定的發揮?
「這些鏡頭你練過多少遍?」再重新看過拍攝成果后,坎伯雷·皮爾斯不由得將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你怎麼能做到每次抓頭髮的角度都一樣?每次嘴角上揚的弧度都不變?我甚至懷疑你是個機器人,你的每個表演都在按照設定好的標尺精準進行著,這怎麼可能?」
「我的確私底下排練過很多遍,十幾遍肯定是有的。但你剛剛的話有些誇張了,我的表演其實每次都不同,比如剛剛抓頭髮的鏡頭,如果你觀察仔細就會發現我的手指更彎了一點……」莎拉聳聳肩,指出了一個皮爾斯沒注意到的小細節,「這並不影響表演整體效果,所以我猜你直接忽略了。」
「這裡?」皮爾斯不信邪地倒回去又看了一遍,果然就如莎拉所說,兩次表演的確有細微差別,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他用一種見鬼了的表情盯了莎拉兩秒,「這鏡頭你真的只練習了十幾遍?我恐怕就算自己練習上百遍也沒法像你發揮得這麼穩定,你當演員實在太可惜,你應該去當運動員,比如體操、跳水或者滑冰,永遠保持最標準的動作,你大概能保持所有比賽零失誤。」
「饒了我吧,哪裡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只是喜歡對著鏡子練習而已,再加上稍稍對細節有點強迫症。」莎拉笑著打哈哈,「強迫症有時挺痛苦的,比如我的枕頭一定要距離床頭十厘米、牙刷一定要刷頭沖左擺放,杯子必須沖三遍才能再用,幾乎每晚都要檢查兩三遍房門才能安心入睡……」
「厄……還有這回事?」皮爾斯的臉上明顯出現了同情的神色,他拍了拍莎拉的肩膀以示安慰,「優秀的人常會有某些怪癖,我想就是因為你對細節這麼關注,才造就了你眼下堪稱精緻的表演。」
精緻的表演卻未必是精彩的,莎拉結束了一天的拍攝回到房間時,心中忍不住如此感嘆。
萊昂納多曾經說莎拉的表演更貼近表現派,心裡有一個模本,然後以此為基礎一個動作一個細節的雕琢,但是這樣的表演缺少靈氣,優秀的人物塑造必然是要融入靈魂的。就比如《莎拉》的人物,因為設定還比較大眾化,所以結合自己前世成長經歷和莎拉原身記憶,她最終對角色心理揣摩得很到位。但是《男孩不哭》的布蘭登明顯是個邊緣人,與大眾心理相去甚遠。
就像莎拉從前和萊昂納多分析的那樣,她經過長期模仿甚至體驗生活,已經可以完美展現一個男孩的形,但是一個性別認同障礙者的靈魂呢?她的金手指可沒這個逆天功能。
她對比了原作,自認為不比希拉里表現差,但希拉里的「布蘭登」骨子裡依舊是個女孩,這使得電影看起來更像同性戀的悲哀,而莎拉希望她的人物塑造更貼近故事原型,把性別障礙的痛苦表現得更傳神一點。這就是癥結所在,儘管電影拍攝順利,導演皮爾斯對莎拉的表演很滿意,但莎拉本人卻並不滿意。
在不改變劇本、不左右導演的前提下,莎拉希望能通過自己的表演超越原作。在大腦擁有超凡的圖像記憶處理能力以後,只要她想、只要她肯下功夫,完全複製原作希拉里的表演不是不可能,但是她不要,她更希望有所突破,在多年後人們再談起這部電影時,不會再有遺憾的嘆息,她要還原真正的布蘭登,一個有著男孩靈魂的布蘭登。
「我是個男孩!我是布蘭登!我是個爺們!我被困在女-性-軀殼裡,但我的靈魂是個男人!男人!」莎拉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一遍又一遍給自己做心理暗示,「男人好啊!我生來就該是個男人!我明明是男人!」
就像那句風靡全國的廣告語「今年過節不收禮.……」一開始誰會對這句話留心?但是在無數遍重複洗腦之後,所有人在送禮時都會第一時間想到它,甚至感覺十分理所當然!
又比如一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接受長輩和整個社會灌輸「男孩不該哭,女孩要文靜」的理念,於是從他/她有認知開始就把這句話當成了理所當然的真理、自然規律。但真的如此嗎?誰規定了男人即便悲傷也該忍著?女孩活潑調皮就不可愛了?
一切只是因為長期心理暗示而已。
謊話說一百遍就成真的了!這就是莎拉在做的,不斷將自己是男人的想法強行灌輸進大腦,如同洗腦一般說服自己接受這個意識,相信這句暗示——「你是個男人!你是個困在女性-身體里的男人!」
她甚至在腦中搜尋各種電影記憶的美好男人形象,從《亂世佳人》里風度翩翩的白瑞德,到《教父》別樣魅力的黑手黨,從《壯志凌雲》湯姆·克魯斯的帥軍官,到《泰坦尼克號》萊昂納多的窮小子,形形□□的男性角色和完全不同的人物設定,她開始漸漸沉入到對男人這個性別的嚮往中。
終於,在連續不斷的意識轟炸之下,莎拉發現就算是想起萊昂納多,她第一秒冒出的念頭也不再是甜蜜或者思念,而是「如果我能成為他該多好!」
而她的表演也隨著心理暗示的成功,越發精彩,在和科洛·塞維尼拍攝親密戲份時,科洛甚至分不清自己吻得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就像是劇本所描寫的那樣,完全被面前的「假小子」迷住了。在莎拉表演的帶動下,科洛和所有戀愛中的少女一樣,徹底沉醉在「男友」溫柔的親吻愛.撫中,兩人間的快樂與甜蜜充斥了整個鏡頭。
「完美!」導演皮爾斯看著監視器,除了「完美」他想不出更棒的形容詞了,他看向莎拉豎起大拇指,「布蘭登,你是個見過最棒的男孩!」
在沒有特別要求的情況下,整個劇組已經都不再喊莎拉的名字了,他們不約而同稱呼莎拉為「布蘭登」,彷彿這裡拍攝的真是一部有男主的電影。一切似乎出乎意料的順利,電影甚至不到兩周的時間就拍攝過半了,可意外卻在此時猝然降臨,誰也沒有想到在最重要的重頭戲來臨之前,女主角竟然意外進了醫院!
一片吆喝聲和驚呼聲,在《男孩不哭》的拍攝現場,導演皮爾斯不放心地跑到了莎拉跌倒的地方,他伸手將地上的莎拉拽起來,有些擔憂地問:「沒傷到吧?真的不需要替身?這樣繼續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這種戲就用替身,我以後還怎麼拍動作片?」莎拉絲毫不在意身上的泥土,她用食指蹭了下鼻子,又用力抹了一把臉,示意皮爾斯可以繼續拍攝了。
雙手緊緊抓住繩子,兩腳踩在卡車的保險杠上,身子完全懸在車外,全憑著手和腳支撐著,在車子繞農場打轉時咬緊牙關不被甩下去,這就是莎拉此刻正在拍攝的戲份——保險杠滑行!
「嘶……」看著莎拉再次被皮卡甩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不少劇組成員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真心看著都疼啊!
可是莎拉卻彷彿在較勁,一咕嚕爬起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不服輸地興奮大喊道:「再來!」
趕來片場探班的萊昂納多和伊恩便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看著一次次被甩下車的假小子,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一定要這樣演嗎?她會摔傷的!」伊恩的臉和夜色一樣陰沉。
「如果劇本這麼寫,她只能照著演。」萊昂納多說著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青年,「你以為做演員就是對著劇本念念台詞?雖然我也心疼,但這是莎拉的職業,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嘶…這下怕是要摔傷了……」
萊昂納多說到一半就看到莎拉又摔了一下,他不禁沒了聊天的心情,掏出手機給瑞克打過去:「我記得你上次推薦給我一種很好用的跌打藥膏?」
「……」伊恩聽著萊昂納多講電話,目光卻一直在莎拉身上,在莎拉再次爬到車上時,他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jesus!」萊昂納多放下電話,低咒了一聲直接向著場中央跑去,他的出現引來不少驚呼,剛剛大家都在全神貫注看莎拉被車飈,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親愛的,你還好嗎?天,這是骨折了嗎?」萊昂納多徑直.彎下.身,想要檢查莎拉的傷勢,又在碰觸到那條胳膊時及時停了下來。
「沒有骨折,只是擦傷而已…嘶…手指關節可能傷到了……怪我,我剛剛一時激動把袖子挽起來了。」莎拉仰起頭對萊昂納多露出個笑容,但半截又疼得齜牙咧嘴,左手連同小臂一大片擦傷,傷口上血和泥土混在了一起,看起來著實有些嚇人。
「去醫院吧?你的手必須處理一下,它看起來像是錯位了。皮爾斯先生,我可以帶莎拉去醫院嗎?」萊昂納多看嚮導演皮爾斯,雖然不論對方是否同意他都會帶走莎拉,但禮節性的問一句還是不能少的。
直到被萊昂納多塞進車裡,她才注意到原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伊恩,她有些尷尬地打招呼,甚至自我安慰地打趣道:「至少我有充足的時間聽你做工作彙報了,準備好了嗎?我們可以在醫院慢慢聊。」
「可是親愛的,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明晚的頒獎典禮。」萊昂納多拿著手機翻出公關經理道恩的電話,一邊按下撥通建一邊提醒莎拉,「你要纏著繃帶去穿那件抹胸禮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