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8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三年一屆的選秀。


  關於八旗選秀,順治帝在位時曾下過明旨規定:凡滿、蒙、漢軍八旗官員、另戶軍士、閑散壯丁家中年滿十三歲至十七歲的女子,無論嫡庶、都必須參加三年一度的備選秀女。當然呢,超過十七歲以上的女子則不允許再參加。


  其中,王熙鸞屬漢軍鑲白旗,年十三,剛巧在這屆的選秀名額上。


  這每三年一次的八旗選秀,是由戶部官員直接主持的。選秀規定,應選后、被撂牌子者可自行婚配,選中者可備皇后妃嬪之選或賜婚宗室、大臣。(王熙鳳的情況不屬於以上兩種情況,她是由康熙老爺子顧念和賈代善的奶兄之情、不忍賈代善後代凋零不成器、所以准了賈代善的請求特旨賜的婚。)

  眾所周知,當今雍正帝已年過中年且不好好色,再加之三位皇阿哥皆以成年,因此這屆八旗有青雲之志的秀女幾乎都是奔著三位成年的皇阿哥而去的。


  到了選秀這天,王熙鸞早早的起了。與汪氏和王子騰說了一會兒話、陪著兩位用過早膳后,王熙鸞就在正院的碧紗櫥里換了一件粉紅色的旗裝。


  八旗秀女應選時只能穿粉紅色或者淺綠色、無綉文的旗裝。因此百花之中獨愛桃花的王熙鸞便棄了淺綠色的旗裝。帶進宮的、連同身上穿著這件都是粉紅色的旗裝。


  因為應選秀女不能佩戴除珠花以外的頭飾。因此,王熙鸞親自動手為自己梳了小兩把頭、前有劉海半遮掩、后青絲編成麻花辮、松而不散的垂於腦後。


  髮髻間,王熙鸞只取了幾朵小小的珠花兒作為點綴,然後戴上同樣粉紅色、卻色澤盈潤、一看就知價格不菲的珍珠耳墜,坐上那家裡早早就備好的騾車,來到旗所,和同旗、其他早早就來了京城的漢軍八旗的秀女們一起,坐著騾車,等待著,本旗的參領、領催等為她們安排次序。


  秀女進宮參選,是根據滿、蒙、漢排列先後的次序。最前面是宮中后妃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留了牌子、這次複選的女子,最後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分別依年齡為序排列,魚貫銜尾而行。


  騾車上車樹雙燈,上有「某旗某佐領某某人之女」的標識。比如王熙鸞,她身上就斜掛著一條寫有『漢軍鑲白旗九門提督王子騰之嫡女』的標識。


  因為王子騰身處高位、深得帝心的緣故,因此王熙鸞在這群漢軍八旗中也算是最高的。秀女紛紛打量她,其中不乏有秀女上前說話討好與她。


  對這些秀女們或羨慕或嫉妒,不管是阿諛奉承還是討好巴結,王熙鸞全都報以微笑,既不得罪也不與之交好。一通閑話下來,能聊得攏的不過寥寥數人。


  一群秀女三五紮堆的聚在一起,或站或坐的閑聊著。差不多一直等到日落時分,騾車才緩緩駛動。王熙鸞坐在騾車中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夜空繁星點點,才恍然驚覺,原來已入夜了。


  載著秀女的騾車緩緩駛動,緩緩地進了地安門。騾車一直前行,直到神武門外才停止前往。秀女們聽了戶部官員的吩咐,都在騾車上坐著,直到宮門開啟的那一刻方才全部下車。秀女們走下騾車后,全都聚在一起沒有隨意走動。秀女們而是先由戶部司官維持秩序,再由太監引入順貞門。


  進入順貞門后,便有管理的管教姑姑們和內監總管等候在那。等秀女們根據滿、蒙漢八旗順序排成一排排后,便出來訓話。


  秀女們乖乖的排在一起,聽了好一會兒內監總管及管教姑姑們的訓話后,才由核對好頭牌的管教姑姑們按照滿、蒙、漢八旗的順序讓秀女們跟著她們去了儲秀宮,然後根據頭牌讓宮女、太監;領著秀女們進入儲秀宮中里不同的屋子裡歇息。


  一間屋子住三到五位秀女,因此房間都很大。王熙鸞分到了這間屋子不大也不算小,因此只安排了三位秀女。


  王熙鸞同其他兩位同屬漢軍旗的秀女說說笑笑的進了屋。


  屋子裡的三張綉床都臨窗,只不過中間那張綉床正對著大門,王熙鸞有些不喜,便選了靠近角落處、有支窗的那張綉床。


  三張秀床都用天青色澤的軟煙羅及萬字錦地花卉欄杆做了隔斷。因此,王喜鸞沒有拿出汪氏特意備好用來做隔斷的布料,直接就將自己的衣物放進了綉床邊的酸木枝衣櫃里。


  放置好衣物品,王喜鸞勾唇盪出一抹淺淡的微笑,便和另外兩位也分別放置好物品的秀女打招呼。「你們好,我是王熙鸞,家父王子騰,漢軍鑲白旗人,今年十三,不知姐姐們?」


  一位穿著淺綠色旗裝、長相略帶了點圓潤的秀女搶先答道。「我是瓜爾佳郁琬,家父瓜爾佳羅多禮,漢軍正白旗人,今年十五,比你大兩歲,如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姐姐吧。」


  王熙鸞道了一聲姐姐,這時又聽另外一位也是穿淺綠色旗裝、皮膚白皙、瓜子臉的秀女略帶害羞的笑了笑,然後面帶羞澀,慢慢地說道。「我是蘇瑾,家父蘇召南,漢軍旗鑲藍旗,今年十四。」


  這叫蘇瑾的秀女剛說完,卻見那長相略帶了點圓潤的秀女面浮一絲輕嘲,像似在嘲笑蘇瑾身份低微。這輕嘲很快隱去,瓜爾佳郁琬露出甜美異常的笑容。她親熱的拉著蘇瑾的手腕與之說笑,如果不是看到先前的那抹輕嘲,王熙鸞幾乎就認為這就是一位、無心機、活潑開朗的甜姐兒了。


  只是……

  這蘇瑾就真的如她外表那般羞澀無害了。


  王熙鸞心中微曬,對這個結論暫時抱有疑慮。如果自己記憶沒出錯的話,這蘇瑾便是那謚號純惠皇貴妃 的蘇氏了。從一位毫無勢力的漢軍旗白丁之女成為皇貴妃之身,連生二子一女皆成活,其中這女兒——和嘉公主更是嫁給福察傅恆的嫡長子福察,這沒有心機手段怕是說不過去吧。


  ——不過這與她何關。


  想到這裡,王熙鸞勾唇再次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她理了理衣袖,手中捏著自己那綉有朵朵桃花兒的手帕兒,也加入了兩人的談話中。三位秀女聊了一會兒,便覺得困了,打過招呼后就各自回各自選好的綉床上歇息。


  到了第二天,滿、蒙、漢三旗的秀女開始根據各自所屬的八旗排列在了一起,開始進行初選。所謂的初選不過是核對錄頭牌,按名冊到一處院落的屋子裡讓嬤嬤們檢查身體是否有缺陷、異味等等。


  這關,王熙鸞很順利的通過了。短短的驗身時間,王熙鸞甚至來不及將早早就備好的豐厚荷包遞出去,真是奇了怪了。


  順利通過的王熙鸞回到了住所,過了好一會兒,瓜爾佳郁琬和蘇瑾也分別進了屋。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見王熙鸞正待在屋裡練刺繡,不由扯嘴露出一抹略顯僵硬的微笑。


  「妹妹回來得真早。」


  三人中王熙鸞的年齡最小(不過堪堪的過了選秀線),卻也是三人中長得最出色的。不、或者說全滿、蒙、漢八旗中也難以找出與之媲美的絕色,就連那有滿族第一美人之稱的烏喇那拉齊布琛也難與之比較。畢竟兩人一艷似玫瑰、質似火焰,一美若桃花、質若秋水,都是美人,只不過王喜鸞美得更驚心動魄而已。


  「我才剛回屋正拿著綉棚準備綉一塊兒手帕呢,沒曾想兩位姐姐便回來呢。」王熙鸞笑著回答,語氣既不恭維也不疏離,保持她一貫的處風。


  瓜爾佳郁琬和蘇瑾收了臉上的僵硬,微微笑了笑,便分別坐在王熙鸞的左右,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了刺繡。時間就這樣打發過了。幾天後,初選未過的秀女全都離了宮后,便開始進行第二輪的挑選。


  這次選秀,滿、蒙、漢八旗應選秀女有一百一十九人,未過初選者不過一十九人。這百名秀女每五人一班,分了二十個班次,依照順序到順貞門外恭候。等待時太監按班引入,進入第二輪的挑選。


  最先被時太監引入體元殿的是滿八旗秀女。其中正黃旗三人,鑲黃旗二人,正紅、鑲紅、正藍旗各六人,鑲藍一人,正白、鑲白旗各三人,共計三十名秀女,分六個班次。


  烏拉那拉氏屬滿洲正黃旗,因此佐領那爾布家的那位不知該說是蠢還是聰明的格格也在其中。她們和鑲黃旗的兩名秀女組成一班,第一時間就被時太監領入體元殿。


  如今雍正帝的元后烏喇那拉氏還建在,因此佐領那爾布家的格格被留牌子已成定局。對此,雍正爺只是微微挑眉,便不動聲色的將第一班的其餘四名秀女全都撂了牌子。


  因為滿八旗這屆只有三十名秀女應選,因此很快就輪到了蒙八旗的應選。蒙八旗人數略多,過了初選的秀女共計三十七名,其中被留了牌子的秀女不過寥寥幾人。


  隨著時間慢慢地流逝,到了下午,滿、蒙八旗的秀女就已經挑選完了。這時才輪到漢軍八旗的秀女按照班序被時太監引入體元殿。


  漢軍八旗的秀女有三十三人,分了六個班次。王熙鸞因為王子騰身處的高位被戶部司官分在了第一班。


  五位秀女進殿後,盈盈一拜后,都低垂著腦袋,站成一排。


  也不知是不是排班序的戶部司官有意為之,這第一班進殿的五位秀女只有王熙鸞一人穿了粉紅色的旗裝,其餘四人全都著淺綠色的旗裝。雍正爺坐在高處一瞧,只覺眼前一亮,四名秀女都成了綠葉、更加烘托出王熙鸞的那嫡仙似的美來。


  多日不見,這小丫頭越加的嬌美了,怪不得元壽那小子見后就念念不忘,明著暗著向自己求人。雖說為了元壽以後繼位順利,王子騰這一系的勢力不容忽視,但想想婧女這丫頭自小與自己親厚,自己不說愛若珍寶但也是當女兒一般疼愛著的,這猛然間被元壽這小子求去,說實在話,他心裡總有種好花都被豬拱了的感覺。


  想到此處,雍正爺那貌似道德真君、威嚴冷酷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抹淺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中間那位穿粉紅色旗裝的秀女抬起頭來,讓朕好生瞧瞧。」少許沉默后,雍正爺突然這樣說道。


  聞言,王熙鸞囧囧然的抬頭,正面對著高高在上的雍正爺,好讓他好生瞧瞧,最好瞧仔細些。


  只見雍正爺面色冷峻,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的看著王熙鸞問。「容顏到是不錯,可有什麼擅長的。」


  王熙鸞甩動手中拽著的手帕,對著雍正爺和他身旁的皇后盈盈一拜后,開口說道。「稟告萬歲爺,皇後娘娘、禧貴妃娘娘和裕妃娘娘,奴才自幼隨著家中嬤嬤學習針線女紅,不說精通卻也熟練,而琴棋書畫,奴才就慚愧了,四項藝技,奴才不過畫之一道較為精通而已。」


  王熙鸞的聲音柔得好似三月春水,卻讓那坐於雍正爺右下側的皇後娘娘聽得眉頭一皺,有些不悅的開口問。「只是精通畫而已,那詩呢~~」


  聞言,王熙鸞心思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的望向了帝后二人,那略帶疑惑的眼神彷彿在疑惑皇後為什麼這麼一問。


  被雍正爺冷眼一瞄,皇后也知失言,她本想說一些面子話來緩和的,誰曾想一旁坐著沉默不吭聲的禧貴妃突然插言道。


  「既然擅長畫就簡單的畫一副吧。」


  雍正爺點點頭,看了一眼笑得十分和善的禧貴妃突然心思一動,說道。「就畫一幅貴妃娘娘的畫像吧。」


  聞言,禧貴妃猛地抬起頭,愕然的望向雍正爺,卻見雍正爺那雖然沒帶笑卻柔和了不少的目光,不由眼眶一紅,繼而又低下頭去。


  ——這麼多年了,爺終於將她放在心裡了嗎。不由得禧貴妃對王熙鸞越發的滿意。其實禧貴妃鈕鈷祿氏其人雖說小門小戶出生,但個性木納本份,她被康熙老爺子賜給雍正爺后,便視雍正爺為天、雍正爺雖不好女色,但也對這一直以來安靜本份的鈕鈷祿氏感到滿意,特別是對比了皇后近幾年的表現后,雍正爺表示,自己人老了身邊陪著相伴到老的人員還是老實本份得好點。


  聽到雍正爺吩咐王熙鸞當堂作畫,一旁候著的小太監見機的抬來小几,又拿來筆墨紙硯,便恭謹的請王熙鸞入座,


  王熙鸞態度和善的向小太監道了聲謝,便入了座。先用墨條蘸水把墨研好,又調好朱丹等其他彩色的繪畫材料,便入了座。手執毛筆,下筆如游龍一般地在白色宣紙上塗抹,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幅栩栩如生的禧貴妃的肖像畫便完成了。


  一旁候著的小太監上前將畫上的墨跡烤乾,然後雙手捧著恭敬的呈給雍正、皇后、禧貴妃、裕妃四人查閱。四人中皇後面色有些詭秘卻引而不發,雍正面露微笑似是讚賞,裕妃則是滿臉讚歎,只有禧貴妃是真的壓抑不住滿心的喜悅。只見她含情脈脈的望了一眼雍正,便聲音溫和的對王熙鸞說道。


  「這哪叫略微精通,該說十分精通才對。」


  禧貴妃話一出口,卻見皇後娘娘那張即使擦了重重的粉也壓不住憔悴的臉扭曲了一下。撕的一聲,站在下方的王熙鸞分明看到,皇後娘娘將一塊綉有喜鵲登高枝的玫紅色手拍撕成了兩塊。


  ——這就生氣了嗎。


  王熙鸞心中一曬,原來這所謂的端莊大氣、素有賢明的皇後涼涼也不過如此。這就氣了,肚量也不見得怎麼大。說不定真向野史中記載的那樣,這謚號為孝敬憲的皇後娘娘私底下在控制著雍正爺的子嗣。而之所以會有弘曆那登徒子的出生,不過是因為當時李氏的風頭正勁,為了將李氏打壓下去,不得已選了外表木納、老實不討喜的作為棋子,可誰曾想這棋子反而這般有福、居然能夠懷孕並且順利生子。


  想到這裡,王熙鸞有突兀的響起了禧貴妃的命格——雲雀,世人都笑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卻不知雲雀其實也算是玄鳥一類,自古有叫天子的說法。叫天子,禧貴妃可不是叫來了未來的天子入懷,令當今天子謹記於心嗎。


  想到此處,王熙鸞露出一抹微笑,這時只聽雍正爺突然開口說道。「如此容顏、如此才藝當配佳兒。」


  裕妃娘娘在一旁符合道。「陛下說得及是。」


  兩人的話直接讓準備挑些刺兒的皇后閉了嘴,繼而符合道。「這容顏當真是天香國色。」卻隻字未提才藝。與烏喇那拉布耶楚克應選時的連連讚賞相比,前後差別太大,令雍正再次為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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