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狐|媚的情敵11[防盜]
他的狐狸找不到了。
息征覺著這是慕容齊和南宮闖合起來給他開玩笑,強拖著尚未痊癒的病體下床,踉踉蹌蹌抓著每一個能看得見的人,問道:「和我一起來的,穿著白衣的一個公子,你們看見了么?」
黃門跪在地上搖頭不說話,女官們苦苦相求息征回到房內,莫要在外頭吹風受寒,然而,息征充耳不聞。他在宮殿的每一個角落走走停停,不斷喊著,聲嘶力竭的息征最終因為體力不支,被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南宮闖打暈送回了房間。
「這樣下去不行,」南宮闖滿面愁容,「褚小弟找不到白公子只怕不會消停。」
慕容齊辦完公事,還未來得及休息,就被偏殿的吵雜所引來,這個時候稍有不耐的他語氣淡漠:「直接告訴他姓白的死了,一了百了。」
「陛下,」南宮闖提醒道,「您請注意言辭,褚小弟眼下身體尚未恢復,加之受到了打擊,只怕這樣說,褚小弟他接受不了。」
息征從一陣眩暈中慢慢恢復了神志,不過剛剛能聽見點聲音,就聽見了人間帝王口中的話。
……誰死了?
息征躺在床上,睜大著眼看著頭頂床幔上綉著的紋路,反應遲緩,許久未見眼睛的眨動。
慕容齊是一代君王,口中的生生死死可能會很多,說的或許是一個世家公子,或許是某一個宗親,總之,生死這種事情,只會是凡人。
他的狐狸不是。
「你醒了?」慕容齊一眼看見了息征獃獃睜著的眼,無視了南宮闖的眼神,直截了當,「不要在做些無謂的事情了,帶你來的白公子,已經死了。」
息征瞳仁一縮,呼吸急促,他偏過頭狠狠盯著慕容齊:「你胡說!」
本來就沒有休息好,再加上之前在寒風中毫不顧忌的嘶喊,如今息征的嗓子嘶啞而沙沙,情緒激動時的尖銳聲音完全破了音,卻毫不失他滿滿的情緒。
躺在床上的少年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通紅的眼中滿是狠厲,幾乎化作刀刃,朝著慕容齊而來。
「孤沒有騙你的必要,」慕容齊淡淡道,「褚道長,你可以問問南宮將軍。」
息征視線移到了慕容齊身後的南宮闖身上,這位儒雅的將軍一臉歉意,斟酌著話語:「褚小弟,那位白公子只怕不是凡人,或許,話也不能說的太絕對,大約只是受了傷,隱世修行也不一定。」
南宮闖的話給了息征極大的希望,他連連點頭,口中顛三倒四:「對對對,狐狸他是妖,他受傷了,要修行療傷,我知道我知道。他沒在這裡,可能是回去了,我也要回去,我要給狐狸梳毛……」
南宮闖面有不忍,別過頭去,慕容齊卻沒有那麼多的顧忌,直言道:「褚道長,孤有一句話,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其實就是白公子走的時候有留下一句話,」南宮闖上前一步,擋在了慕容齊身前,用溫和的聲音對息征道,「他說你的身體受了創傷,需要靜卧休養,要我看著你,免得你恢復不好他不放心。」
「我已經好了,」息征撐起身子,急切道,「你們不是說我昏迷了一個月么,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慕容齊看著南宮闖護著息征的樣子,只能微微嘆氣:「褚道長,白公子的意思可能是,你在宮內休養的時候,他或許就回來來接你,你若不在,只怕他著急。」
息征一下子就不說話了,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低低的聲音響起:「他……會回來這裡么?」
慕容齊道:「起碼他知道你在這裡,別忘了,是他帶著你來的。」
南宮闖走上前,拍了拍息征的肩,躊躇了下,道「如果褚小弟你信得過闖哥,就好好留在宮中,起碼再休養一個月,這一個月,我可以通過姜哥聯繫一下修道之人,幫你找白公子。」
息征勉力一笑:「多謝闖哥。」
總算是把息征哄好了,南宮闖和慕容齊再三叮嚀女官照顧好息征后,雙雙離開偏殿,對視一眼,鬆了口氣。
「小闖,你這樣糊弄不了他多久的,」慕容齊道,「這樣下去,只怕他會更難受。」
南宮闖搖搖頭:「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好好養好身子,一個月,還是太短了……」
南宮闖和慕容齊鬆氣的還是太早了,次日清晨,照顧息征的女官腳步匆匆趕到慕容齊寢殿,跪下請罪。
「你說什麼?」還未起身的慕容齊一掀床幔,眉頭緊鎖,「褚惜禾不見了?殿外找了沒有?」
「回稟陛下,臣已經派人將偏殿以及周圍全部找尋過了,」那女官道,「並未發現道長身影。只怕耽誤下去不妥,這才前來面秉陛下。」
慕容齊迅速穿戴起來,同時吩咐下去:「請南宮將軍進宮。」
他心中已經有了判斷,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把褚惜禾找出來。
南宮闖來的很快,天蒙蒙亮,宮殿內已經到處是人,一列列巡防隊一路小跑,交錯著四處尋找,然而在越來越擴大範圍,時間越來越久的情況下,依然找不到褚惜禾。
一個身體還未恢復的傷患,十七歲的少年,對此地形絲毫不了解,又怎麼能在短短時間內,悄無聲息消失呢?
偏殿服侍的宮人們已經跪了一地,噤若寒蟬,有的甚至瑟瑟發抖,生怕被牽連處罰。侍奉偏殿的女官跪在宮人之前,滿臉頹然。
慕容齊坐在偏殿內,一側服侍的大監已經幾次張口欲言,卻被帝王的面容擋了回來。南宮闖看了看天色,道:「陛下,時間不早了,您該去早朝,這裡,臣守著就是。」
慕容齊推開已經沒有熱氣的茶杯,淡然道:「現在都沒有找到,就不用找了,他只怕已經出宮了。好歹是一個修道之人,有些術法傍身也正常。只是沒想到,昨天我們的話,他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南宮闖也反應過來了,苦笑:「褚小弟只怕心裡已經有了決斷,昨兒我們都被蒙蔽了。」
天色大亮,搜尋了幾刻鐘時間也未果的侍衛隊以及宮人們被遣散了,終止了這場漫長的尋找。
「罷了,」慕容齊道,「他自有心思,我們畢竟不能替他做決定,由著他去吧。」
南宮闖揉了揉額角:「說的也是,臣現在只希望,他平安無事就好。」
而被牽挂的息征此刻,已經回到了九岷山。
一身白色中衣的他面無血色,唇色發白,眼下泛青,穿著軟底絲履的腳踩在柔軟的泥土,手扶著粗枝茂葉的樹榦喘著氣,他的身後,剛剛從原型化作人形的小黑略有擔憂看著他。
「惜禾,你還好么?」
好友狼妖的擔心讓息征勉力一笑:「無妨。」
黑商,是他很放心的一個好友,就算他出現的時間太蹊蹺,他也沒有過多的去細想,當即抓住救命稻草般,拜託狼妖帶著他回到九岷山。
如今,他也無暇分心,好友究竟是為何出現在偏殿,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
「小黑,」息徵用滿是期頤的目光看著狼妖,「你看見我家狐狸了么?」
黑商眨了下眼,慢吞吞搖了搖頭:「山主大人進了皇城后,就消失了蹤影,我沒有看見他。」
息征一愣:「你看著他進了皇城。」
狼妖移開眼,閉口不答。
「小黑,」息征道,「我現在找不到狐狸,我很急,你要是知道求求你告訴我。」
黑商嘆氣:「我真的不知道。」
息征慢慢垂下眸:「……嗯,那我先回去,說不定,他在絕穹坪等著我。」
狼妖沉默點頭,護送息征前往絕穹坪。
絕穹坪方圓幾里都是被下了禁制的,除了白九溟自身和息征外,從來沒人可以上去。然而今天,黑商卻一路送著息征送到了白丘潭,就在狼妖腳剛剛跨過之前的禁制線時,息征臉一下子刷白,瞬間無法呼吸。
黑商的腳剛剛落在地上,他似乎就反應了過來,迅速收回了腳,道:「接下來,惜禾你要自己走了。」
息征臉白的像鬼,只有眸子黑得滲人,他愣愣道:「對,接下來,只能我自己上去。」
白丘潭十分安靜,之前只要息征一靠近,秋尾就會甩著尾巴躍上來,然而今天別說秋尾,潭水上連一個魚泡泡都沒有。
息征大腦一片空白,努力站直了,用穩健踏實的腳步朝著絕穹坪走去,一走小半個時辰,按照他現在的身體,早該負荷不起,然而息征卻沒事人一般,一雙黑漆漆的眼緊緊盯著眼前的路,一步一步,毫無知覺般,走回了他剛剛離開的家。
絕穹坪一如他離開之前,潔白的雪鋪滿地,只是上面沒有了腳印,一片平整,懸崖邊,白九溟天劫時被擊毀的大榕樹的焦木還在那裡,被一層厚厚的雪覆蓋了。
推門進去,一股冷意襲來,息征緊咬著唇,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去找。
正堂,沒有;卧室,沒有;廚房,也沒有,哪裡都沒有,他的狐狸,不在這裡。
息征扭頭出門,直接朝著往日狐狸最愛待的樹下而去,厚厚的積雪被他用手刨開,一處沒有,另一處,這裡,還是沒有……
息征獃獃坐在雪地中,從不間斷的風雪漸漸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層白色,他纖長的睫毛上沾著雪花,片刻融化,順著睫毛滴落在下睫,從臉頰滾落,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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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狐狸不見了。
「惜禾……」
耳畔似乎遠遠傳來了誰的聲音,在叫著他,有些擔憂,有些焦急,但是,不是他的狐狸。
息征目光發愣,直到他被人用力搖了搖肩,一片雪白中,一身黑衣的狼妖格外顯眼,他雙手搖著息征的肩,等到息征眼神聚焦,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惜禾,你沒事吧?」
息征一點也不想去想為何狼妖能上到絕穹坪來,但是他現在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只有好友,他茫然道:「我的狐狸不見了。」
黑商頓了頓,道:「我陪你找。」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息征喃喃道,「他沒有告訴我。」
黑商道:「沒關係,我們找,總能找得到。」
「好,我們去找!」息征提起勁,站起來的瞬間腳下一軟,整個人差點摔倒,狼妖一把扶住他,滿是不贊同,「惜禾,你要休息好才能去找山主,他若是看見你這樣,會心疼的。」
息征微微搖了搖頭:「我沒法休息,我的眼睛閉不上,找不到他,我一刻都休息不了。」
黑商嘆了口氣:「惜禾,對不住,你真的需要休息。」
話音剛落,息征就被來自狼妖的術法擊中,軟軟癱倒。
緊繃了兩天的精神在被迫的情況下放鬆了,息征在昏迷中,身體得到了鬆弛。
黑商在絕穹坪重新架起了一重結界,小小的範圍,僅僅護住了被飄移術送進房間的息征。狼妖盤腿坐在窗下,靜靜等著。
那個房子,他不能進去。
那是褚惜禾和白九溟的家。
黑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透過牆壁,給房內昏迷中的息征傳輸靈氣,直到三天後,再次度過去的靈氣被接受的很少,狼妖大概清楚,息征已經差不多了。
術法被解除后,沒多久,穿戴整齊的息征扶著門框從房內出來,他清明的視線落在窗沿下的狼妖身上,低聲道:「多謝。」
黑商起身:「即為朋友,無需道謝。」
三天的休息給了息征一個極大的釋放,此時的他,也沒有了之前搖搖欲墜般的瀕臨破碎,精神氣稍有恢復,然後從內到外散發出來的死氣,卻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狼妖過多的話也沒有說,直截了當:「我帶你找他,這裡我熟。」
黑商作為在九岷山成長化形的妖,確實對這裡相當的熟悉,只是他不知為何,有些戒備,給息征身上下了隱身咒后,這才敢帶著息征四處摸索尋找。
九岷山很大,一個東面就找了整整三天,一個個山洞,一處處妖窩,只要能藏下一隻狐狸的位置,息征都沒有放過,不斷彎腰翻找。狼妖不插手,只是靜靜守在一邊,保護著他的安全。
三天一過,九岷山東邊都讓息征翻了個遍,連一根野狐狸毛都沒有發現后,他只能轉戰西面。依然是細緻的翻找,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
就算被狼妖下了隱身咒,但是他們的動靜太大了,兔子精很快就尋找了過來,一臉擔憂看著黑商。
「惜禾道長他怎麼樣了?」
黑商搖了搖頭,默默不語,只是暫時解開了息征身上的隱身咒。
塗荔大大的眼中盛滿了哀傷:「惜禾道長,山主大人不見了么?」
息征冷冷看了眼兔子精后,用手捂住了眼:「我找不到他,怎麼辦,塗荔,你能幫幫我么?」
「我當然會幫你!」塗荔道,「你要我做什麼,你告訴我。」
息征問道:「你化形的時間長,你知不知道,狐狸他除了九岷山外,還回去哪裡?」
塗荔沉吟了下:「我真的不太清楚,但是我只知道,山主他不會去的地方。」
息征看著兔子精,塗荔道:「太巫山。」
「多謝,塗荔。」息征朝兔子精點了點頭。
塗荔搖搖頭:「我什麼也沒幫上你,談什麼謝。惜禾道長,我也幫你找。」
息征頷首:「也好,麻煩你了,塗荔。」
兔子精怯怯一笑:「只要能幫得上你。」
有了兔子精的加入,搜尋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只是依然和東邊一樣,一無所獲。
兔子精還想繼續幫息征,被他婉言謝絕了。
「接下來,讓我自己一個人待著吧,塗荔,你回去吧。」
塗荔看了眼不遠處一直守著息征的狼妖,咬了咬唇,點了點頭:「那惜禾道長自己保重,我去別處幫你打聽。」
兔子精離去后,息征眼神一凜:「小黑,我要去太巫山。」
黑商直接拒絕了:「不行。」
然後頓了頓又道:「現在不行,你等等我。」
「嗯?」息征不解。
狼妖把息征帶到了白丘潭,道:「這裡藏著秋尾魚,我給你一顆避水珠,你進去和秋尾藏起來,除非我回來,不要出來。」
黑商拿出了一顆透明的珠子,塞到了息征手中,他道:「無論是誰,就算有人說知道山主的位置,也不能出來。還有……」
狼妖面色沉重叮嚀道:「……小心塗荔。」
息征一愣,不待他說話,黑商已經抬手釋放了一道充斥著狼妖五百年妖力的結界,牢牢圈著白丘潭。在狼妖的視線下,息征咽下了口中的話,翻身躍入白丘潭。
潭水泛起的波紋一圈圈盪開,狼妖靜靜看著,直到潭水重現平靜時,抬起眼,轉身離去。
息征進入白丘潭后,秋尾就游到了他的身邊,也不說話,只在他手臂下鑽來鑽去。就在秋尾的這些動作中,息征漸漸感覺到一絲身體的生機。
秋尾……果然是大補藥啊……
息征閉著眼,咽下心中的苦澀,靜靜等待著如今只能全盤信賴的狼妖。
還好,黑商不是一個會讓人失望的朋友,他回來的很快,聽見黑商的聲音后,息征再三確認了友人的身份,這才從白丘潭出來,然而只看了黑商一眼,他就愣住了。
黑商很狼狽,身體有著很多被撕裂的口子,雖然被衣服遮擋了起來,但是順著身體流出的血,做不了假,狼妖受了傷。
注意到息征的目光,黑商隨手彈了彈滴落到手背的血珠,用淡漠的口吻道:「抓了幾個太巫山的妖,想法子逼問了下,血都是他們的。」
息征說不出話來。
「我打聽到了,」狼妖接下來的話卻讓息征無暇分心,「山主大人,確實在太巫山。」
息征眼睛一亮:「我馬上就去!」
「不行,」狼妖搖了搖頭,「惜禾你如今毫無自保之力,而太巫山並不是九岷山,能夠任由一個凡人自行出入毫無損傷,太巫山的妖,是吃人的。」
息征沉默了下:「我可以,我會畫符,我有降妖的咒術,我可以……」
「你不可以,」黑商打斷了息征的話,「這些都不是你能在太巫山活著找到山主的依靠。」
狼妖道:「山主大人,如今並不是在太巫山山中,而是被投放進了山心封魔陣中。」
「而且……」狼妖有些不忍般,匆匆說道,「山主大人的情況似乎並不妙,我得來的消息是,山主是原型,毫無反抗之力被投放進去的。」
息征呼吸一滯。
狼妖卻接著說道:「而且那裡非滿月不開人間道,就算開了人間道,那裡都是魔,並不是一個妖能夠比擬的實力,就算是我,都不敢說能活著出來,何況是你?」
「你的情況並不好……」黑商剛說到這,就被息征打斷了。
「我可以。」
息征視線投在地上,慢慢道:「我可以活著出來,活著帶出來我的狐狸。」
狼妖有些吃驚:「可是……」
「作為道士我無法自保,」息征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慢吞吞道,「但是,作為人魔的話,我可以保證,我比誰都要強。」
黑商愣了愣:「你……墮了魔?」
息征搖了搖頭:「雖然現在沒有,但是只要我想要獲得力量,隨時都可以。」
他清楚的記得,在那處世外桃源的時候,阿肇曾經告訴過他,關於他修魔的種種,以及之後的歲月里,他也是遇上過魔修,並且稍作研究過的。
他非常清楚的明白,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
入魔。
狼妖聽懂了息征的意思后,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道:「惜禾,你就算墮了魔,這只是解決了一個問題。」
「但是你的實力問題,只是其一,甚至是最無關緊要的其一。」
黑商慢慢道:「最關鍵的一點,不在你,在山主。」
「山主他失去了妖丹,已經不再是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