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防盜章 NO.3
周六確實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的不是白羽陽,不是周六,而是周衍。
他有三個名字,分別對應三個不同的世界,只有周衍,是屬於真實世界的。
在這裡,除了陳柯,沒人會知道他叫周衍。
周六獃獃地望著黑洞洞的甬道,為什麼他會在這荒無人煙的地下礦坑裡聽見有人叫他?
而且,他並不覺得恐懼,反而那聲音給他帶來一種親切的感覺。
陳柯捏住周六的肩膀,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好了,我答應以後不嚇唬你了。」
周六側過身,正看到陳柯笑意盈盈的瞅著他:「什麼?」
「你聽見有人叫你?這裡除了我,還有別的人么,嗯?」陳柯顯然是把周六的話當成了一個惡作劇。
「不,是真的,我真的聽見有人叫我。」周六抓住陳柯的衣服。
「好吧,那有可能是風聲,或者水流聲。」陳柯以為周六害怕,便摟住了他。
周六確實沒害怕,因為那個聲音很親切,但聽到陳柯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仔細再聽,果然只有風聲和水流聲。
「啪嗒」「啪嗒」——
兩人沿著甬道走了一陣,就來到了暗河邊,這裡甚至有幾盞點亮的煤氣燈,看樣子是經常有人在這裡行走。
兩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在這種黑不溜秋的洞里爬著,總歸是有點心慌,但看到人跡之後,便輕鬆了不少,有種得救的喜悅感覺。
周六走著走著,卻又站住了。
「怎麼?」陳柯疑惑。
「我確實聽見有人叫我,」周六一臉迷茫地望著煤氣燈光下粼粼流去的暗河,「不是錯覺,奇怪……怎麼會……」
「難道是熊村的人找來了?」陳柯只能想到這種可能,「我什麼都沒聽見。」
說話間,周六快步向前走去,陳柯下意識伸出手去拉他,卻拉了個空。
陳柯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他看見周六走著走著,竟跑起來了。
「阿衍!」
回聲回蕩在空洞的暗河上方,卻沒有阻止周六的步伐。
陳柯立刻追了過去。
周六邊跑邊環視四周,好像在尋找那個聲音的源頭。
跑過一段筆直的甬道之後,一座圓形的地下大廳出現在他眼前。
他站住了。
大廳里堆放著一些雜物,有打開的行李箱,還有成堆的舊衣服。
他腳下有一隻黑色的眼鏡盒,周六彎下腰去,把眼鏡盒撿起來,拿在手上,眼鏡盒還是溫溫的。
「這是……」
「啪」,眼鏡盒打開,裡面是淺黃色的眼鏡布,疊得整整齊齊。
看到眼鏡布上的商標時,周六感到視野中起了一層霧氣,眼睛熱熱的。
「周衍。」那個聲音帶著點寵溺,又帶著點威嚴。
周六看見一雙熟悉的皮鞋,皮鞋裡是黑色的毛線襪,再往上是老式的直筒長褲褲腳,灰藍色的布料熨得妥帖,甚至能看到側面的褲腳摺痕。
周六緩緩地抬起頭,他看到灰藍色的西裝,袖口褐色紋理的大扣子,一絲不苟的白色襯衣領,最後是那張在照片里看了很多年的臉龐,一架文質彬彬的金絲方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柔和卻不失威嚴的目光透過薄薄的鏡片,凝注在周六身上。
一股無法抗拒的戰慄和激動自心中升起,很快擴散到全身,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很久,突然喝到一杯熱水一般,喉腔、胃以至於頭腦都被熱流喚醒了,醒的太快以至於還暈暈乎乎的,好像喝醉酒一般。
周六往前走了一步,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眼前的幻象會消失,但又止不住地想去靠近。這樣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了中年男人面前。
周六怯怯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發現那熟悉的布料材質清晰可感,並不是虛無縹緲的,他鼓起勇氣,撲進了中年男人懷裡,緊緊抱住他。
他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嗚咽,卻始終沒說一個字。他怕說了,就要從夢裡驚醒了,就像以前一樣。
「都多大了,還像個小孩一樣。」中年男人笑著摸了摸周六的頭髮。
「你去哪兒了?」周六把臉埋在中年男人胸前,把丟人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到他襯衣上,「我找不到你的東西了。」
「我去度假了,那些東西我還要用,收進行李箱一起帶走了。」男人說著,寬厚有力的手掌捏住周六的肩膀,「來,讓我看看你。」
「你為什麼去那麼久?」周六垂下頭,胡亂摸了一下臉,再次揚起臉,有點委屈地說,「你去環遊世界了嗎?」
「不,我去環遊宇宙了。」男人露出一個笑容,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周六身上,看到周六紅著眼睛,他似乎有些擔憂,「這一次是回地球看看,我們的小超人過得怎麼樣。」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周六左邊傳來:「寶貝已經長得這麼高了,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周六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轉過頭,依舊年輕美貌的女人溫柔地笑著,琥珀色的眼眸如春水一般溫暖明亮,靜靜地注視著周六。
「阿衍!」一個聲音硬生生插|進來,沉重而堅定的腳步聲,一步一步來到近前,陳柯一把抓住周六的手臂,將他拽出來,護在身後。
「叔叔,阿姨。」陳柯點了點頭,「阿衍現在過得很好,你們不必擔心,也不必回來找他。」
「陳柯,你——」周六情急,想要奔回那對中年夫婦身邊去,卻被陳柯牢牢抓住了手臂,陳柯很少這麼用力,捏得他疼痛不已,好像要把他的骨頭折斷一般。
中年父母的目光移向陳柯,並未露出不悅,反而十分高興的樣子。
「你是陳孟閑吧?」女人笑意盈盈地望著陳柯,「你小時候經常來我們家玩的,為了吃我燒的土豆牛肉飯,常常不願意走呢。」
陳柯皺眉,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倆人絕對不是「正常人」,但他們表現得如此親切,不知意欲何為。
如果他們打算把周六騙走,那是不可能的,絕對做不到的,不管他們怎麼花言巧語,他都會拉住周六。
女人似乎沒有感受到陳柯的提防,繼續溫柔地說話:
「你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現在還在一起碼?那實在太好了。」
「是啊。」
夫婦倆相視一笑。
周六卻略略有些困惑:「你們……怎麼會認出陳柯的?」
他自己都沒認出來,可是他經常加班不在家的爸媽卻認出陳柯和陳孟閑是一個人,難道他的記性真的有那麼差嗎?
「就算經常不在,也知道寶貝和孟閑很好啊,孟閑離開以後,寶貝還大哭了一場,說要給孟閑寫信啊。」女人微笑著說道,彷彿那時的事還歷歷在目。
「是嗎?」周六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小陳柯」說他們分別的時候,周六好像沒什麼反應,隨隨便便就把「小陳柯」拋到腦後了,以至於引發後面一系列災難,嗯,不過福禍相依,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周六也就很難和陳柯在一起了。
「可是後來,你爸生病了……」女人神色略顯黯然。
男人摟住女人的肩膀:「都過去了,這些事不必再提。」
「是啊,」女人望向周六,「寶貝過得好,那我們就放心了。」
陳柯聽到他們欲言又止的話,心中突然起了一種猜測,周六之所以忘記他,會不會是——故意忘記的?
表面上看起來,周六好像是健健康康茁壯成長,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是老師領導眼中的可造之材,他表現得也那麼積極陽光、正直開朗,彷彿從來沒有遭逢過年幼時父母雙亡的災難一般。
想到這種可能,陳柯心中一沉。
因為周六表現得太正常,以至於他一直以為周六是如此完美而強大,不管他遇到什麼問題,周六都會積極地幫助他,給他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和幫助,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脆弱的、需要幫助的那個,但事實上,每個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不堪一擊的一面,沒有什麼完美強大是一貫如此的,除非兩人還不夠熟悉。
陳柯默默拉住周六的手,扣住他的手指。
周六的手和他本人一樣,纖細修長,掌心卻軟軟的。
「我會照顧他的,請你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