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出賣親人
眼瞧著陳蕊和自個兒擦身而過,姚蛟也是不覺流轉了那麼幾分訝然之色。
記憶之中的陳蕊,一向都是溫溫柔柔的,說話兒也是客客氣氣。
又是幾時,居然是變得這樣子的大膽?
姚蛟輕輕的瞧著陳蕊離去的背影,忽而覺得那道身影,自也是隱隱有了些堅韌的味道。
一股子莫名的情愫湧入了姚蛟的腦海,卻也是讓姚蛟亦然微微有些不適。
他輕輕撫摸自己的下巴,這男人,呵呵,也許就是這樣子。
縱然一開始他就拒絕了陳蕊,並且這幾日自己留戀青樓楚館,美其名曰,是為了讓陳蕊死心。然而陳蕊當真一臉堅決,對自己視若無睹,姚蛟反而隱隱有些失落。
或者自己一開始就高估了自己在陳蕊內心之中的位置,一開始陳蕊可是對他厭惡之極。後來雖微微有些感激之意,卻也是談不上什麼刻骨銘心的喜愛。
等到陳蕊當真聽從自己的話兒,對他視若無睹,一股子莫名的不甘倒也有些。
姚蛟瞧著陳蕊的背影,忽而笑了笑,將自己內心的失落無不是統統歸結於男人的劣根性。
其實不是早就知道,這位陳家女兒的性情?
這位高門貴女,跟自己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不是什麼情聖,而她也不是非君不可的情種。
姚蛟一咬牙,將自己內心之中那縷異樣之意也是生生的壓了下來。
大步離去,離開了木蘭行宮,他卻也是驀然扯碎了換上了衣衫,冷笑一聲,扔到了地上。
木蘭行宮之中,紫枝也是奉上香茶,甚是客氣。
「陳大小姐,想來也與你說過了,九公主不欲見你。」
王珠不樂意見陳蕊,紫枝心裡想了想,倒是隱隱猜測出了幾分。
陳蕊離開了陳家,十分尷尬。雖然九公主不過是想要對付蕭景,卻是順水推舟,幫襯了陳蕊。
而這,可是犯了忌諱。
王珠是皇族公主,如今卻也是插手兗州貴族的內宅之事。
這說來,恐怕也是頗為不好聽的。
不過想來,九公主也只是為了避嫌,並不是當真嫌棄這陳家姑娘。
否則就會幹脆阻攔陳蕊在木蘭行宮之外,而不是客客氣氣的引了陳蕊進入,並且還奉上了這麼一盞香茶了。
紫枝瞧著陳蕊,心中也是頗為憐憫的。
這位可人的女子,姻緣之上卻也是處處不順。
她兩次姻緣,然而每一次都是遇人不淑,實在也是堪為可憐。
想到了此處,紫枝言語卻也是和氣了幾分:「陳大小姐,你若當真有什麼事兒,無妨和我說一說,我自然也是會通稟九公主的。如今天色已晚,九公主只恐怕已經是睡下了。」
陳蕊卻輕輕的搖搖頭:「九公主既然肯讓我進來,並且奉送了一杯茶,想來必定是並非當真不待見於我。既是如此,我就在這兒等著,九公主什麼時候肯見我,我便留多久。就算九公主已經睡下了,那就等上一晚,等到九公主明天清晨,再見我也是不遲。」
紫枝十分在意王珠的名聲,眼見陳蕊不依不饒的,心裡倒是不歡喜了。
這個陳家大小姐,怎麼居然有些不知好歹?她這樣子的苦苦糾纏,又將九公主置於何地?
九公主肯讓她進來,這位陳家大小姐,居然是不依不饒了。
只是紫枝涵養不錯,容色不露端倪,轉身也便去了。
王珠的寢宮之中,此時此刻,她卻並未入睡。
那琉璃杯中,所盛的乃是葡萄酒。
王珠換了一身雪白的輕衫,烏黑的髮絲輕輕的梳理,以那一條緞帶束縛住了。
雖然天色已深,王珠卻並未有入睡的意思。
她面前鋪著宣紙,如今王珠手中執筆,字體娟秀,一個個簪花小楷寫得頗為整齊。
紫枝恭順的站在了一邊,卻亦是不敢怠慢。
「九公主,那陳大小姐,如今卻也是不肯走了。奴婢想來,她若是不走,恐怕陳家也是會心生嫌隙。」
王珠微微一笑,卻也是不置可否。
「那就不必理會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我們又能將她怎麼辦呢?」
紫枝有些訝然,仔細想想,也是確實如王珠所說的這個樣子了。
陳蕊如此嬌柔,若是對她做出了什麼粗魯的事兒,倒是顯得王珠有些不是了。
只是今日王珠行事,紫枝也是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位夕殿下也還罷了,姚蛟又算什麼?這兗州瞧不順九公主的人也是極多,一步踏錯,也是少不得被人攻擊。
而九公主還是未出閣的好女孩兒,名聲被污,以後姻緣也是不順。
王珠卻不再理會,慢慢的在宣紙上書寫,卻又是塗抹后又修改,許多事兒,也是猶豫不決。
那燈罩里的蠟燭結了燈花,紫枝用把小剪子剪掉了粗了的燈蕊。
正自此刻,含黛也領著宮婢,送來了王珠的宵夜。
王珠如今吃食簡單,也不許這些宮婢弄什麼繁複的吃食。
含黛做了夜宵,也只做了兩樣,一碟菊花糕,一碗紅豆粥。
那菊花糕晶瑩透亮,十分漂亮,吃著也是清涼爽口。
王珠吃了兩塊,又慢慢的喝著紅豆粥,不覺抬頭問道:「陳大小姐來了多久了。」
紫枝回道:「已經是快一個時辰了,她卻沒有走。」
說到了這兒,紫枝甚至不覺對陳蕊有些佩服了,明明這兒的人,分明不待見陳蕊了,可是陳蕊卻也是沒有離開的心思。
如此被冷待,陳蕊至始至終,也是微微含笑,沒有半點慍怒之意了。
瞧這陳蕊的樣兒,也許當真是會坐到了天明。
王珠漱口了,用帕兒輕輕的擦了唇瓣,方才說道:「她既然是有這樣子的好耐心,那就瞧一瞧,這位陳大小姐,究竟是有什麼要緊的話兒,非得跟我說才刻意。」
而一直枯坐的陳蕊,聽到了王珠終於肯見她了,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心中不覺微微一松。
她慢慢的起身,忽而想起自己初見王珠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自己是兗州最尊貴的女孩子,又是溫雅秀潤,整個兗州,誰都比不上她,連賀蘭月都是比不上。
對於王珠,陳蕊倒是隱隱聽說,只說這個九公主名聲不好,又有些花痴男人。而那個時候,陳蕊內心之中,難免是對王珠生出了幾許輕蔑之意了。
如今仔細想想,自己這樣子的心思,未免是有些可笑了。
一邊這樣子想著,陳蕊已然是踏入了王珠的寢宮之中。
王珠神采奕奕,併入入睡的樣子,想來方才都是紫枝應付之詞。可就算是這樣子,陳蕊卻不敢有什麼怨懟的心思。
她是個聰明的人,自然也是要做聰明的事情。
這空氣之中,隱隱有些葡萄酒的酒氣,而王珠面頰紅暈,分明也是喝過了一點兒酒的。
「陳蕊,你既然是一心想要見我,想來也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想要和我說一說。」
陳蕊伏於地面,雙手合疊,比於地面之上,再輕輕的以額頭碰到了雙掌之上。
如今鄭重其事的行禮,還是第一次有人在王珠面前這樣子做。
「陳蕊見過九公主。」陳蕊容色柔順,卻也是畢恭畢敬的。
「今日前來,我是想要投誠九公主,以後為九公主做事兒。從今以後,我都是無家可歸,必定是一心一意,為九公主效力。」
王珠卻微微一笑:「你既然是無家可歸,一無所有,那麼為什麼我卻也是一定要收留於你?我也不是專門收留廢物的好心人。」
而陳蕊卻也是並沒有什麼受挫受辱之色,反而容色平靜:「若蕊兒當真是一無所有,也是絕不會厚著臉皮,求著九公主收容。我只是覺得,自己對九公主還是有些用處的。這些日子,我細細的想九公主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掃平兗州的豪強,將整個兗州收入囊中。這些兗州的地方豪強,無論有沒有得罪九公主,那都是九公主的囊中之物。」
「而我陳蕊,至少能在這裡,幫襯九公主一二。我長於兗州,生於陳家。祖母教導我的,可不僅僅是什麼舉止禮儀。她教導我們最多的,則是各種內宅手腕。對於兗州權貴,一家家,一戶戶,家中關節,背後勢力,也沒有我陳蕊不瞭然於心的。什麼私隱之事,背後交易,我也都是清清楚楚。只要九公主有了我,得到了兗州之後,那必定也是能如虎添翼。」
王珠聽了,卻也是笑笑:「既然是這個樣子,你若幫襯於我,又想要得到什麼好處。」
「九公主有鴻鵠之志,區區一個兗州,原本也是不配將你困住在這兒。既然如此,總是需要有些人,為你忠心耿耿的,打理你博下來的江山。這些人裡面,為什麼不能有一個我陳蕊呢?如今,我也是什麼都沒有了。九公主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也絕不會投靠別的人。我依附於九公主,方才能得到權利富貴。這樣子的忠誠,可是比什麼都牢靠。」
王珠嗤笑:「權柄風光?陳蕊,如今你這樣子渴望這些,可當你得到了這些之後,你可是知道會發生什麼?當你手中有了小小的權利,就得必須背負責任,做出選擇,瞧著該犧牲誰,又該去救誰。無論如何,你總落得不是,手掌上染滿了鮮血。如果有人死了,這些人的死,那就是與你有了干係了。」
而陳蕊卻不覺一臉倔強之色:「可是九公主,就算是這樣子,那又如何?至少可以做一個可選擇別人命運的人。若是你沒有權力,就是等著別人施捨,瞧著他是怎麼想的,看著自己的運氣,等待別人對你有沒有良心。」
王珠對陳蕊的話兒,不過是有感而發。
可此時此刻,聽到陳蕊的回答,她卻也是不覺微微一呆。
似乎有些東西,悄然在心口輕輕的萌發,讓王珠一掃心中陰鬱。
而陳蕊抬起頭,卻不覺說道:「而我,只是想要成為能選擇自己命運的人。九公主,我只知道,當你遇到危險時候,能救自己的,既不是什麼家族,也不是另外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更不是什麼仁義道德,和那些與你相識不深的的人。你能擁有的,那可都是只有自己的。」
什麼仁義道德——
什麼家族利益——
什麼翩翩公子——
什麼命中貴人——
能救自己的,永遠只能是自己。
唯獨掌握權力,方才做出選擇。
無論這樣子的選擇,對別的人是好是壞。至少,是你掌握別人的命運,而不是別人掌握你的。
而她,就是有如此決心。
王珠盯住了陳蕊的嬌容,忽而卻也是一笑:「陳大小姐,你說得倒是頗為動心,頗為順耳,頗為合我的心意。可是我只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你隨口說說也還罷了,當真是能做到嗎?」
她瞧著陳蕊,陳蕊一臉的堅決之色,並無絲毫的動搖。
而王珠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勾住了陳蕊的下巴,清秀的面頰慢慢的靠近,卻也是不覺在陳蕊耳邊說道:「倘若,我要你出賣陳家呢?你不是說,什麼都可以為我做?」
陳蕊身軀輕輕一顫,原本堅決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動搖的樣兒。
「陳蕊,我要什麼,你很聰明,也是猜測到了。而我確實,還是需要你的。你長於陳家,整個兗州,你知道的最多的,都是關於陳家的。無論是陳家的*,還是陳家的秘密,你都是知道得最多。而這些,就是對我最最有用的,就是陳家的私隱,也就是陳家那些見不得光,說出去絕對不行的事情。這些,我可是有興趣得很。」
王珠嗓音說不出的幽深,瞳孔之中,隱隱是有些深邃了。
前世的時候,陳家一把將她們母女推下去。
這一世,王珠一直便在考慮,陳家什麼都沒做之前,自己到底需要還是不需要做些什麼。
亦或者,等著陳家作死,自己再對付陳家。畢竟前世作死的人,這一世也未必會安分。
可是如今,王珠忽而發覺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就是她找到了一個另外對付陳家的理由。
無關乎仇恨,只關乎貪婪,只關乎利益。
也許也關乎仇恨的,陳家那樣子的心性,就不可能真心實意支持太子這一方。既是如此,不若歸為己有,這豈不是更加安然無恙?
這世上的事情也不過是如此,靠著吞噬別的人,來壯大自己。
王珠的嗓音在陳蕊耳邊想起,那樣子的惡毒,仿若冬日的白霧,輕盈繚繞。
陳蕊的手掌,卻也是一點一點的發涼了。
「或許也說得再明白一些,直白一點。陳蕊,你想要權柄,你的價值來至於陳家。若我要你對付你的親人又該如何?據說你父親是掌房嫡脈,你母親雖然耳根子軟卻素來疼愛於你,對了你還有個弟弟,可謂天資聰穎。若是,我要你對付他們,你又能如何?縱然不必你親自動手,我動手時候,陳家的人動腦子在你身上,你可能袖手旁觀?」
------題外話------
謝謝即墨馨月親投了1張月票
謝謝myh2003親投了1張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