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乃臣發妻
第三十七章 乃臣發妻
入夜,烏桓可汗派人送來男女參宴的衣裳。
本著入鄉隨俗,沈階命眾人換衣,卻發現婢女衣服少了一件。
杜窈窈對清晨三王子的窺視心有餘悸,推脫道:“要不我不去了?你留幾個人在帳外守著就行。”
沈階遲疑。嚴謹賽馬沒去,參宴得去,光護衛守著杜窈窈,他不放心。
今晚要商談邊地來往之事,他又不能缺席。
躊躇之間,帳外一人來補送女裳,並叮囑,可汗初次為使臣舉辦篝火晚會,請一眾務必到場,否則視作禮數不周。
沈階叫人檢查過衣物,杜窈窈飾容穿上。
她把臉蛋塗得厚黃,眉毛描得粗黑,套一身粗麻布衣,瞧著平庸醜陋。
沈階囑咐,“宴上的食水盡量別動,和其他幾婢待在一起,若有事找我和嚴謹,一個人不要亂跑。”
“好。”杜窈窈乖巧地應,手指摳弄裙上的一串紅色掛珠。
宴會在草原上的一片廣場,中心篝火旺旺地燒著,上首是可汗與王後座位,兩側列著王子嬪妃及臣子案幾。
沈階向可汗見禮後,在使臣位子坐下,杜窈窈跟幾個婢女緊隨其後。
烤肉的香味混入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滋滋沁油。
紅萼用刀尖削了一塊羊腿肉片,抵在舌尖細嚼慢咽。她的目中燃起兩簇愛慕的火焰,熊熊地包圍左側首列。
沈階穿著異服,掩不住風貌神俊,和三王子努海談話,時而揚眉,時而抿唇,謙遜有禮又意氣軒昂。
紅萼吞下嚼爛的肉片,像把他一同咽下。
很快,她的視線往後,定格在五婢中裙綴正紅掛珠、不停拭汗的那個。
婢女們衣裙都懸掛珠,前麵四套珠子呈豔紅,最後一套是正紅。
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但借著火光,尤為清晰。
紅萼揣摩杜窈窈的心思。
一早杜窈窈在努海麵前露相,肯定害怕赴宴,偏婢女的衣裳少一件,她許想心存僥幸留下。後來有人補送衣裳,囑告眾人到場,她不得不來,穿得自是最後送去的那套。
這套衣服內裏撒了無色無味的催情香粉,遇熱揮發,起初令人發汗滾燙,而後致幻渴望,諒她貞潔烈女也得變成青樓浪婦。
紅萼掃過努海端正的麵容、健壯的身軀,這樣的大好男兒未免太便宜杜窈窈。
她斟了一樽葡萄酒,遞給可汗,嬌聲軟語私聊一會兒,可汗借口離席,她唇角露一絲得逞笑意。
大楚有句詩詞說得好,“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
她承受過的,何該給杜窈窈嚐嚐。
–
杜窈窈正在承受燥熱苦楚。
不知穿得太厚,還是飲酒原因,她汗流浹背,腹內如燒。
剛剛熱得幹渴,沈階和努海一處,她偷偷求助嚴謹給她尋一杯清水。
誰知嚴謹大意,把酒壺當作水壺,清澈見底的烈酒,她一口氣悶完。
此刻又熱又燒,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
“嚴大人,姑娘錯喝了酒,好像醉了。”一婢女輕聲在嚴謹耳邊稟道。
嚴謹正和烏桓大王子交談,聞言皺眉揮手,“你再找個婢女,一起送她回去。”
“是。”
杜窈窈由兩個婢女攙著回帳。
她額汗如雨,衝刷臉上覆蓋的黃粉,側頰露出若隱若現的白膩肌膚。
設宴廣場離居住帳篷有段距離,杜窈窈走一小段,兩腿發軟,身體拂扭。
肌膚像是有無數隻小蟲子噬咬,鑽心的癢!
月光下走過兩個烏桓士兵,她眼前甚至出現幻覺,看作是沈階和宋行楷的臉。
若不是兩個婢女拉著,她恐怕要衝上前去。
酒能催情,絕不會這樣來勢猛烈,杜窈窈強迫自己清醒,吩咐一婢,“去叫沈階回來。”
她又問另一個,“哪裏有水,我想洗把臉。”
對抗春藥,隻能靠冷水了吧。
茫茫草原,水源稀缺。婢女找幾人打聽,才知附近兩百米開外有一溪河。
“扶我過去。”杜窈窈實在堅持不住,欲求難忍的滋味極為難受。
她強撐著挪到河邊,俯身埋進冰涼的溪水。
水流衝去黃粉和眉黛,再抬起,露出一張清麗幹淨的素臉。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杜窈窈回頭,婢女被魁梧的大漢劈倒。
一陣蒼老粗嘎的笑聲傳來,“果然天生麗質的美人,王後誠不欺我。”
杜窈窈定睛,半人高的草叢裏,滿臉溝壑的烏桓可汗大步踏來。
–
沈階喝酒喝得煩躁,明明談好兩地通商,如何以物換物。努海和幾個烏桓大臣,東扯一句,西敬一盞,不放他走。
男人酒桌上勸酒是常事,沈階惦記杜窈窈,總靜不下心。
借醒酒的空隙,他偷問帶來的小婢子,“姑娘呢?”
姑娘是那個貌若天仙故意扮醜的女子,婢子回道:“姑娘飲錯了酒,身子不舒服,回帳歇息了。”
沈階暗道不好。
“可有護衛跟著?”
“奴婢不清楚,嚴大人安排的。”
沈階趕忙詢問嚴謹,嚴謹醉意微醺,不以為然,“唯一見過她的三王子不在這兒嘛,她喬裝打扮,沒人認得出。我叫兩個婢子送她回去了。”
沈階不僅防努海,還防紅萼,沒經過女人爭鬥追逐的男人,不知婦人心有多惡毒。
他命嚴謹陪努海等人,帶幾個護衛匆匆回帳。
月光如銀,照得草叢一片清明。
護衛持著火把,在路旁發現一個暈厥的婢女,揭下麵紗,是右臉生大紅胎記的那個。
沈階命令眾人在附近搜索,終於在前方半裏處瞧見一片烏壓壓的人影。
他帶人過去。
–
杜窈窈正和烏桓可汗對峙。
她自稱使臣婢女,可汗不放眼裏,猶疑要不要自爆身份。
遠處遙遙穿來一道清越男聲:“月下賞景,可汗好興致!”
眾人循聲望去,沈階帶人大步過來。他走到杜窈窈近前,脫下外衣披她身上。
而後雙手交叉胸前,端正地行個烏桓禮,“臣見過可汗。”
語氣、禮儀挑不出錯,對身後女子的占有欲表得真切。
烏桓可汗笑,“使臣不必多禮。”銳利的視線穿過沈階,定格在杜窈窈低垂的臉上,奇道,“使臣這個婢女,本王倒從未見過。”
這是對杜窈窈表現莫大的興趣了。
沈階局促地笑了笑,麵皮浮一抹赧然的紅,“此女是臣的珍愛之人,出門在外,輕易不叫她以真麵目示人,請可汗恕臣之前的欺瞞之罪。”
“無礙。”烏桓可汗抬袖。男人重色,有此嬌嬌,金屋藏之、白紗蒙之說得過去。
草原民風開放,他饒有興致地提道:“使臣可對我烏桓女兒感興趣,若是有意,本王送你幾個美婢,不枉使臣烏桓此行。”
國與國,無利不來往。人與人,無功不受祿。
明著是送美婢,沈階若收,勢必要把杜窈窈送出去。
如兩地商談的以物換物。
他告饒,“可汗饒了臣吧。”拉過杜窈窈,坦言道,“此女不是尋常婢子,乃臣發妻。內子仰慕烏桓風采、可汗英姿,央求臣帶她一行。但攜妻出使,易遭人詬病,臣不得不讓內子扮作婢女隨侍,請可汗諒解。”
烏桓可汗語塞,心中將紅萼罵得半死。
消息一點不靈通,使他一把年紀當人妻子的麵,給人夫君送女子,還索求使臣發妻。
丟臉丟到草原邊了!
他撫須強笑,“原來如此,竟是本王唐突了。使臣與佳人伉儷情深,難得難得!”
沈階恭維,“多謝可汗深明大義。”
烏桓可汗戎馬半生,年輕時亦是一代偉岸豪傑,老年雖風流些,可從沒幹過覬覦臣妻的事來。一時麵子上頗為掛不住,寒暄幾句離開了。
杜窈窈隱忍許久,見人離去,再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沈階懷中。
“怎麽了,窈窈?”沈階瞧她香汗涔涔,麵色酡紅,一副不勝酒力模樣。“喝了酒,不舒服嗎?”
“謝謝老公。”杜窈窈聞他衣上清涼的皂角香醒神,沒直接說中藥,委婉地求,“回去,我們回去……”
沈階好笑,“喝酒助興,窈窈這麽想?”
杜窈窈哼唧兩聲,手探進他的胸膛,沈階被她撩得心猿意馬,啞著聲,“你再摸,我們在草堆裏行事得了。”
“我難受……”杜窈窈溢出哭腔,全身顫抖似的扭動。
“怎麽了,窈窈?”沈階感覺不對勁。酒後動情沒這麽熱烈急迫。
“嗚嗚……”杜窈窈嚶嚀不已。
“被下藥了?”沈階問。
“嗯……”杜窈窈拽他的腰,“老公……”
“窈窈冷靜,這在路上。”沈階阻止。
“嗚啊……”杜窈窈難受地咬唇,唇下一痕失血的青。
沈階看著心疼,叫身後的下人退開幾步,小聲地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杜窈窈嗚咽著“嗯嗯”。
沈階放下杜窈窈,用匕首劃破衣褲,以麵對麵的姿勢抱起她。
杜窈窈如在荒漠中幹渴了幾天,忽地久旱逢甘霖。
……
一陣疾雨汩汩滑向草地。
“怎麽了,大人?”一婢女上前問。沈階停下,護衛和婢女們跟著收步。
杜窈窈聞聲緊張。
沈階一本正色,清了清嗓,聲音仍是喑啞,“無事,酒喝多了有點暈。”
聽來字正腔圓,可無端帶著一股欲味。婢女刷得臉紅。
沈階沒注意,杜窈窈聽他說話難受,跟故意勾引女人似的。她想開口,怕出聲漏了底細,不滿地隔衣咬他肩頭一口。
婢女躬身告退,沈階囑咐,“我和姑娘說些體己話,你叫他們離遠點。”
“是。”
沈階重新邁起步子,垂目睨著杜窈窈,“怎麽突然咬我,調皮。”
杜窈窈嘟嘴,哪好意思說她吃他和婢女的醋,哼哼道:“以後不在外麵了。”
“那我可得抓住機會。”沈階摟著杜窈窈,她身上的外衫像由夜風吹動。
杜窈窈借著月光,凝視他清雋眉目,在他唇上親一口,“我的。”
好似宣告主權。
“你的,”沈階含住杜窈窈的唇瓣,“都是你的。”
走到帳篷,不等守衛掀簾稟報,沈階徑直走入。
杜窈窈小聲啜泣,柔細的嗓音嬌媚入骨。
地毯上泅開一片水花。
沈階抬眼,燭光中一人挺拔地立在帳中,神色從驚詫轉為尷尬,遂側開臉,不敢直視摟抱的二人。
沒想到是嚴謹,沈階有些窘迫。杜窈窈還在嬌氣地哭,怕她羞憤欲死,他沒出聲。
“怎麽了?”杜窈窈淚眼朦朧,奇怪沈階忽然停頓。
“沒事。”沈階以下頜抵她頭頂,給嚴謹使個眼色,挪到別處讓他出門。
嚴謹身形一閃,躥出帳外。
特意避開地毯那一處濡濕。
沈階在心中懊惱地歎氣。
“去床上,老公我們去睡覺啊……”杜窈窈藥性沒解,膩著聲催促。
“你呀。”沈階好氣又好笑。
他擁她倒在床上,悶悶地道:“以後不在外麵了。”尤其男人在的地方,要把門窗關嚴。
杜窈窈不解,“不符合你的性子呀。”她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別撩我!”沈階眉目陰沉,不知為何而氣,“那要去沒人的地方。”
“莫名其妙。”杜窈窈納悶,他又喜怒無常了。
沈階撫她柔順長發,轉移話題問道:“如果我今晚沒及時趕來,窈窈將怎麽應對可汗?”
杜窈窈蹙眉,回想這位可汗原文的情況。筆墨著實少,卻記載他風流而不下流,明智豁達,算一代明君。
遠的她不知道,近的由紅萼一事看出。
紅萼在大楚追求沈階先不提,光和楚洵通奸被宸王妃逮到,這樁醜聞鬧得沸沸揚揚。可汗迎娶紅萼做王後,想來應調查過。
縱邊陲小國民風開放,男人不在乎女人婚前是否貞潔。可汗作為這片草原的王,無論於公於私,如此不計前嫌,足以證明,這是個心胸寬廣的男人。
他或許會強要一個婢女,但奪臣妻,需斟酌一二。
她表明身份即可。
杜窈窈把想法一一說出。
沈階抱著她親了又親,連連誇讚,“我的窈窈,機智又勇敢。”
杜窈窈噥噥地笑,“你的夫人不好當,沒點腦子,我怕早屍骨無存了。”
撇開政敵,還有好些女人窺伺,明爭暗鬥。
他老婆不淪為炮灰都難。
她含糊小聲,沈階沒聽清,“你說什麽?”
“說你少給我招爛桃花。”
沈階委屈,“我沒招,我很忠貞。”
杜窈窈一口咬他下頜,細白的牙齒摩挲,“臉招人。”
“淨說我,你呢?”沈階與她掰扯,“姓楚的、姓宋的、姓林的、烏桓三王子,還有嚴……”
“嗯?”杜窈窈驚訝,“姓林的,和嚴……是誰?”
沈階住口。
估摸杜窈窈根本不知道,她之前在青樓無意撩了林書彥,表弟談起她麵紅支吾,令人牙酸。
至於嚴謹,沈階一個字不想多說,夫人嬌柔的媚態被他聽到看到……氣不打一處來。
“沒什麽,拿來湊數的。”他搪塞。
杜窈窈頭暈著,沒有深究,順話道:“好吧好吧……反正你一向看別的男人不順眼。”
“我吃醋長大的,你不知道?”這人振振有詞。
“哎呦喂,”杜窈窈叫起來,湊近笑,“聞見了,好大一股酸味哦!”
“要哄哄才能變甜。”喝醉酒的男人總像個孩子。
“怎麽哄啊?”杜窈窈故作迷惑地眨眼。
沈階在她臀上拍了一掌,“漫漫長夜,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