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情敵見麵
第三十五章 情敵見麵
隊伍複行十天,於五月中旬抵達烏桓。
烏桓可汗在宴客的帳篷款待大楚使臣,白饢餅,烤全羊,香飄四溢的葡萄酒、馬奶酒,更兼穿著華美舞服的異域美人,身姿曼妙。
沈階向烏桓可汗施禮,表明崇敬和來意,帶著一行婢女和下屬在矮桌前坐下。
杜窈窈便在這數名婢女之中,身穿漢服,臉蒙麵紗。
沈階半路雇傭漢女她還奇怪,問了半天,他才說紅萼公主是如今烏桓國的王後。
原來怕“情敵”見麵,分外眼紅。故而把她藏在眾婢之中,掩人耳目。
杜窈窈規矩地立在沈階身後,偷偷打量為首上坐的兩人。
烏桓可汗眉鬢皆白,皮膚黝黑,麵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溝壑,顯示他的年紀,足以做她的爺爺。
同樣能做紅萼的祖父。
杜窈窈瞄向紅萼。曾經嬌豔如花的公主,喪失不少生氣,縱塗抹濃厚的脂粉,遮不住她眼角眉梢的萎靡和疲憊。
紅萼望向沈階時,斜泛的眼波蘊著晶晶的亮光,如枯花得到朝露,一顰一笑透著歡喜。
杜窈窈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她好像搶了別人的東西,原書紅萼和沈階郎才女貌,你儂我儂。而今各自婚嫁,郎無情,妾依依,尤其紅萼嫁給大她那麽多歲的丈夫。
她撮合過他們,可沈階不上道,毫無收下紅萼的意思。
“大楚使臣遠道烏桓,路途辛苦。”紅萼出聲,銳利的眸光如一柄劍,恨不得劃開婢女們的麵紗,看看哪個貌美勾得沈階意動。
她挑剔道:“但覲見可汗,隨行婢女不露真麵,未免有些失禮。”
沈階微微一笑,“不過平常民女,路上幫忙洗煮一二,且麵帶瑕疵,恐驚嚇可汗。”
他抬袖做個手勢,一個青衣婢女出列,摘下白紗,露出右臉如杯口大的紅暗胎記。緊接,第二個婢女照仿,下頜綴一顆帶毛的豆般黑痣。
烏桓可汗慣見美女,此刻連見倆又土又醜的婢女,當即拂袖,“算了算了,王後,使臣此舉人之常情,不予追究。”
紅萼掃過五婢,個個衣袍寬鬆,不見婀娜身段。膚色或黃或黑,低眉斂首,平庸無奇。
想來杜窈窈並不在其中,紅萼一陣釋然。
實則,杜窈窈被紅萼窺得頭皮發麻,生怕塗著黃粉、描濃眉毛還叫她認出來。
沈階和嚴謹,與烏桓可汗及幾個王子,嘰裏呱啦地用當地語言交流,杜窈窈聽不大懂,大概商談公主和親、邊地商貿兩事。
宴會散盡,杜窈窈跟在婢女行列,回到烏桓為他們安排的帳篷。
沈階要了饢餅、羊肉和牛乳給婢女做晚餐,惹得幾個王子調笑,沈大人多情,對醜婦體貼溫柔。
婢女本該食下等人的飯菜,哪能吃肉飲奶。何況生得如此汙陋。
沈階是心疼杜窈窈,她一路清減,瘦了許多。
他甚至後悔帶她奔波。
偏她那麽乖,將近一個月的舟車勞頓,不叫苦、不喊累,時不時給他解憂除悶,紓解欲求。
沈階為自己的私心慚愧。
“窈窈,吃一點。”沈階把烤得油膩的羊肉,用沸水燙過,切成一片片夾筷喂她。
杜窈窈坐在火爐邊啃著白餅,這烏桓饢餅和現代新疆大餅區別不大。
她嚼一口羊肉,“有點淡,幫我再加點調料。”
烤羊味重,沈階勸道:“你腸胃不好,吃清淡些好。”
杜窈窈噘嘴,沈階板臉,“要不我親自喂你?”
他親自喂,是用嘴。杜窈窈才不想那麽膩歪,氣鼓鼓咬一大口,“誰稀罕你!”
沈階聽這話帶點醋味,故意逗道:“你不稀罕,有人稀罕。”
杜窈窈無名火起,撇嘴怒道:“看見老相好,你色心萌動了是不?”
“什麽老相好……”沈階的話沒問完,帳外傳來守門侍衛和烏桓婢女的交談。
“大人歇了,請回。”
“我們王後曾去過大楚,與沈大人有幾分交情,舊人見麵,送點薄禮過來,怎麽不讓人入帳呢?”
“真的歇了!”
“燈還亮著……”婢女叫道,“沈大人……”
杜窈窈飛快地看沈階一眼,撂下手中的吃食,指指角落的箱子,以口型述,“我鑽進去,你來應對。”
沈階點頭。
帳內進來兩個仆婢,前麵一人行禮後,挪步請出後麵的婢子。
婢子脫下鬥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濃豔嬌媚的臉。
正是紅萼。
“你來幹什麽?”沈階避嫌地退後兩步。
“你說我來幹什麽?”紅萼解開鬥篷,裏麵穿著低領露腿的衣裙。
婢女悄悄退出。
沈階漠視紅萼一襲妖嬈風姿,冷淡地道:“王後自重!”
紅萼不驚不惱,瞥過銅爐邊放置的吃食,向四周逡巡一圈,嬌笑,“沈大人大半夜和哪位姑娘共用夜膳呢?”
“無可奉告,”沈階不耐,拂袖趕人,“請王後立馬出去!”
“這麽不解風情嘛。”紅萼不走,反矯揉造作湊上近前,“我過來是以婢女身份,沒人知道你我會麵。”
杜窈窈藏在箱子裏,帳內對話她能聽得一清二楚。沈階煩躁,“我與你沒什麽好說的。”他實在怕夫人誤會。
紅萼瞧沈階皺起的眉頭,不禁伸手去撫,他側頭躲過。
紅萼歎了口氣,“沈階,我想你了,從大楚離開,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癡癡地盯他冷峻的麵容,“南詔內亂,我被迫和親烏桓。可汗大我那麽多歲,又有其他愛妃,我、我深閨很寂寞的……”
“沈某愛莫能助。”沈階紋絲不動,“王後不走,我隻能叫人請你出去。”話裏話外威脅之意。
“沈階!”紅萼尖利地叫,一把扯開自己的上衫,抹胸下的高聳晃動,她狀若瘋癲,“你敢趕我,我就告訴可汗,你我之間有私情!”摸著胸前,“我這副樣子從你帳中出去,你撇得再清,可汗心裏不能不起一點波瀾。”
沈階眯眼,目如淬冰睨著紅萼,仿佛看的不是紅粉佳人,而是一團死物。他全然不懼。
紅萼風流,在大楚與宸王私通,來烏桓和侍衛有染,她怕沈階手持證據,顧自軟下半截。
“異國他鄉,舊人相逢,我、我隻是想和你歡好一夜……”
紅臉變臉極快,從方才潑辣的悍婦立時轉為含羞帶怯的嬌女。
“杜窈窈不在,你又無妾,隨侍婢女生得那麽醜陋,你一定很久沒發泄過了吧?”
沈階嗤笑,“你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我會和陷害我夫人的毒婦搞在一起?”嘲諷補道,“忘了,公主睡過的男人,無一例外的蠢。”楚洵是,近期侍奉她的那個也是。
紅萼氣急反駁,“杜窈窈不蠢?人盡可夫的女人,多少人笑話你……”
“我喜歡被綠,你有意見?”沈階懶得解釋杜窈窈放蕩三年、身子清白的事實。一句話把紅萼懟死。
“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紅萼給沈階找補,推卸自身責任,“都怪楚洵,是他說看上沈夫人。我被他引誘,做了傻事,沈階你不會怪我吧?”
沈階指著帳外,“你再不走,我會後悔殺楚洵的時候,沒派人對你動手!”
“到底哪裏出了錯呢?”紅萼垂首,小聲嘀咕,“夢裏的你不是這樣的。”
杜窈窈經常做未卜先知的夢,沈階難免多問一嘴,“什麽夢?”
紅萼歡喜道:“想來那是我們的前世,我是你後院最愛的女人。”
“後院?”沈階詫異。
“嗯,”紅萼重重點頭,“我很討厭你納妾,但你說為了官場應酬。”
“窈窈呢?”沈階問。
“杜窈窈啊?”紅萼勾唇媚笑,“她死了呀。”她回憶,“你表妹也死了。”
沈階悚然一驚,“怎麽死的?”
“不清楚。”紅萼照實道。她的夢境隻有幾個她和沈階相處的模糊片段。
夢裏的他依然很冷,動情時會流露一點點溫情。她撒潑哭鬧想要孩子,他不知為何始終不肯給。
沈階平穩心緒,裝作不以為意,“怕是你癡人說夢。”紅萼若能未卜先知,估摸不會嫁到烏桓和親。
“真的啊。”紅萼總覺那夢真實,冥冥之中在哪裏經曆過一般。她試探道,“你喜歡吃甜,有塊亡母的羊脂玉佩,”頓了下,掩嘴笑,“床上的姿勢最喜歡後邊。”
轟——
沈階如遭雷擊,若說前兩點是紅萼派人查到,那後麵的……她怎麽知道他的癖好?
杜窈窈曾表明,夢裏她和林書琬一起死了。紅萼的話,和杜窈窈說的,能對上。
沈階不得不正視這所謂前世的真實性。
他表麵不顯,嗬斥紅萼,“一派胡言!”眼神擔憂地瞄向角落裏的箱子。
沈階的走神,紅萼看在眼裏,她楚楚地問:“前世我是你的女人,今生隻想跟你好,沈階,你不會不要我吧?”
她描畫精細的眉眼,似夜色裏盛開的海棠,綻放妖嬈的豔色。
沈階巋然如山。照往常,他肯定借“嫌她髒”或“不要楚洵的女人”,以此打發紅萼。考慮杜窈窈在場,還有那些“過去”,他需要表真心,鍾愛一人。
“我和夫人琴瑟相和,一生不會納妾,請王後別再自取其辱。”
紅萼色變,流下兩行清淚,“沈階你是不是生氣,我跟過楚洵?”
“不是。”沈階坦言,“我對你一點興趣沒有。不然,早在京城南詔驛館那會兒,你向我自薦枕席,我想收便會收了。”
“我沈階想要的女人,縱她嫁了人我也得搶回來。不想要的,任何人逼迫沒用。”
沈階想過,如他夢中杜窈窈嫁宋行楷,他威逼利誘、使盡手段也要奪人。
紅萼泫然,淒慘可憐地道:“我嫁可汗,烏桓父死子繼,我一生要被困在這裏。沈階你能不能帶我走,我不奢求妾位,讓我在你和窈窈夫人身邊為奴為婢,我亦甘願。”隻要能跟沈階離開烏桓,區區杜窈窈,絕不是她的對手。
沈階搖頭笑道:“紅萼公主,你說這話,你自己信不?”
他目光明銳,如刀尖刺進她心裏,“還是你覺得我沈某人好糊弄?”
“我、我……”紅萼窘迫囁嚅。檸檬整理
“快回去吧,王後房中的侍衛該等急了。”沈階諷道。
紅萼見沈階怎麽說都不上鉤,還戳穿她與侍衛私情。匆匆撿起地上的鬥篷披身,她昂頭恢複驕矜,“今晚打擾沈大人,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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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後帳篷,婢女稟道:“可汗去了新封的如夫人那邊,您的行蹤無人起疑。”
“知道了,那個老不死的!”紅萼啐罵一口,氣憤地摔杯子,“沈階也是給臉不要臉!”
“公主。”一道溫柔清潤的聲音呼喚。
“沈郎,過來。”紅萼頓時入戲,中指輕勾。婢女退下,合上門簾。
“公主,因何不快?”青衫男子奉上一碗牛乳奶茶。
紅萼輕抿一口,在男子俊臉擰出一道道紅痕,“誰叫你惹我不高興!”
“奴的錯。”男子跪地上叩頭。
“小心別破了相。”紅萼扶起,仔細端詳他的臉,咂嘴道,“贗品和真貨,差得有點遠。”
男子溫馴地摩挲她的手心,乞求道:“望公主垂憐。”
紅萼拍拍他的麵頰,“你是我的什麽?”
男子從善如流,“奴是公主的狗。”
紅萼大笑,回想沈階高傲淩人的姿態,眼中迸射出勢在必得的光芒。“沈階,你一定得做我的狗!”
她嬌懶地撩起裙擺,用鞋底踹男子的臉。
男子會意,烏黑的頭顱,如一條靈蛇鑽入紅豔的裙下。
待男子再出來時,本來五分像的容貌,被水澆得脂粉脫落,輪廓相似隻剩三分。
紅萼略感索然,手叩床板思索片刻,吩咐道:“給阮護那老家夥回信,就說……我答應與他合謀。事成之後,其他我一概不管,沈階必須歸我,而且要活的。”
“是。”男子答。
紅萼支腮咯咯地笑,“沈階如此桀驁不馴,我得好好想想,給他打個什麽材質的狗鏈子,狠狠地拴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