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原主的死因?
第二十三章 原主的死因?
回京後,轉眼到初八這日。
沈階命人去裝置壽禮,杜窈窈在房裏任由銀葉給她梳妝打扮。
杜窈窈看著眼下的青紫,照鏡比劃,“這兒,再上點粉。”臉色也蒼白得難看,她又指兩頰,“兩邊,胭脂多塗些。”
銀葉心疼地歎口氣,“夫人這幾日憔悴很多。”
杜窈窈遮掩道:“哎,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娘親嘛。”
她初四早上離家那日,翠娘站在門外哭紅了眼,杜窈窈坐在馬車裏,淚珠子不斷。
好不容易有個母親,僅此一別,不知餘生能不能再相見。
收拾好妝容發髻,銀葉捧來一條雲錦紅裙,杜窈窈蹙眉,“換條素淡點的來。”
銀葉遲疑,“夫人,今日您是赴宴……”
正是赴宴,鴻門宴,所以才要低調。杜窈窈不耐解釋,“我知道,你快去。”
銀葉連忙換條淡粉的煙羅裙,猜測夫人應是被上次紅萼公主梅花宴上的惡人欺怕了。
杜窈窈出門,沈階早在外等候,見人來,自然地搭上她的手,扶她下台階。
“怎麽穿得這麽素淨?”沈階好奇道。
正月這幾日杜窈窈一直穿的紅裙,入目華豔,乍見這清新雅麗,他倒有幾分不習慣。
“我一個出嫁婦人,今日就不在外祖壽宴上出風頭了。”杜窈窈俏皮一笑。
沈階同樣想起上回紅萼舉辦的宴會,讚同地點點頭,扶她上馬車。
不仔細瞧看不出,坐在一起,沈階靜心打量杜窈窈。
瑩白的小臉消瘦幾分,眉眼之間掩不去的疲態。
她近幾晚睡不好,沈階知道,不知是因為思母,還是身體不適。問也問不出什麽,她慣愛掩藏心事。
“怎麽了?”杜窈窈發現沈階的目光停在她臉上有點久。
沈階抬手刮她的臉頰,打趣道:“看你敷的粉太厚,一動簌簌地掉。”
“怎麽可能?”杜窈窈驚詫。是比平常妝容厚重一些,她仔細照過,無傷大雅。
瞄他眼中戲謔,她垮下臉,“我近來氣色不好。”
“我這幾天忙,晚上可沒讓你操勞,你做夢偷人去了?”沈階支起她的下頜。
新年伊始,禦史台一堆的公務,沈階早出晚歸,兩人有幾天沒好好說過話。
“別動手動腳。”杜窈窈拍他的手背,故作失意,“我是舍不得我娘。”
“嶽母那邊有青州太守夫人看著,你不必擔心。”沈階正色,“他們每個月會給我來信,我到時拿給你過目。”
杜窈窈沉默,半晌“嗯”一聲。
沈階見她神色懨懨,摟入懷中輕道:“窈窈,我不放心你留在青州,不說宸王那邊,光你爹和你那個姨娘,我怕你受欺負。”
自古,一個“孝”字,壓死人無數。女兒對上父親,如胳膊拗大腿,難得勝算。再加一個心思陰毒的庶母,沈階怎麽想都不放心。
杜窈窈是麵對今日即將要發生的事,心中感到恐懼和擔憂。
幕後仿佛有隻手,操控著一切,會在她出其不意之時,給予狠厲一擊。
隻能靠天意和自己。
杜窈窈最放心不下的是翠娘,這個可憐悲苦的母親。
她和沈階好的時候,他會幫忙照看翠娘。如果他倆因林書琬翻臉了呢?
沈階不是白白做善心的好人。
杜窈窈斟酌言辭,“夫君,我求你件事。”
“什麽事?”連“夫君”竟用上了。
杜窈窈仰臉,懇求道:“不管我們倆發生什麽事,或者我發生什麽事,我希望你能一直幫忙照拂我娘。”
沈階抱她的手緩緩落下,淡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杜窈窈咽了咽喉嚨,強鎮定,“字麵上的意思。”
“你娘是我嶽母,小婿照拂理所應當。”沈階挑眉笑笑,“窈窈這話說得真是奇怪。”
他嘴角含笑,眼神毫無波瀾,甚至帶點淬冰的冷。
杜窈窈大膽抓他的手,合在掌心,“沈階,你能答應我嗎?”
沈階抽回手,側身在小幾上慢條斯理倒盞茶,“窈窈你大白天說什麽胡話?”把茶水遞她手上,體貼地道,“該不會又做什麽未卜先知的夢吧?”
之前他對她的改變起疑時,杜窈窈曾拿做夢一說搪塞過他。
“你就當我做了場噩夢吧。”杜窈窈抿口茶,與他對視,“你答不答應?”
沈階搶過她手中的茶盞,悠悠喝一口,“如果窈窈跟別的男人跑了,我還要遵守承諾照顧你娘,那我多冤啊。”他半真半假地試探。
杜窈窈撲哧一聲,險些笑出來。她在跟他說這麽正經的事情,他扯到哪裏去了?
“我發誓,我不會背叛你。”她說完這句有些心虛,補道,“我發誓,我不會因為別的男人背叛你。”
很顯然,沈階想聽到的是下一句,他爽快應道:“那我可以答應你。”
杜窈窈摟住他的腰,真切地在他唇上親一下,“沈階,你真好。”
“茶灑了。”沈階手臂抖了下,把瓷盞放到小幾上,抱她回親上去,“敢情我娶個神婆啊,一天天神神道道,淨會折騰夫君。”
他眼睛明亮深邃,如兩泓卷著漩渦的潭水。纖長的睫毛蹭在她眼皮上,帶絲曖昧的癢。
杜窈窈突然覺得口幹,抿抿唇,她說:“不是神婆,是仙女,我是仙女轉世。”
沈階伸出舌尖舔她的唇瓣,“我也相信你是仙女轉世。”
意猶未盡,他按住她的後頸用力親上,“窈窈,別離開我!”
唇舌交纏,津液互渡,杜窈窈下馬車前拿出小鏡和唇脂重新補過。
沈階在旁笑得如三月春風。
杜窈窈羞惱地剜他一眼。
進林府,男女賓客各置一處。男賓在前廳,和林相公一幹官員喝茶議事。女客在後院園子裏,由林書琬的母親薑夫人招待,賞花吃點心。
杜窈窈由仆人引進園子門口,隔著湖老遠看到一群貴婦貴女衣影翩躚。
她沒急著過去,放眼打量一番這後院的景致。亭榭小橋,假山流水,布局精巧,尤為壯觀的,是一片惹人注目的湖水和島山。
湖麵寬闊,湖心坐一小島,上麵鬆柏成群,在春寒陡峭之際依然蔥鬱。林木中露出閣樓一角,神秘高遠。
“夫人,要過去嗎?”銀葉望著通往湖對岸的那座拱橋。
“不,我自個先走一會兒。”杜窈窈不想這麽快和眾女碰麵。
為首的主人——薑夫人不喜原主,去了怕是遭受冷臉,杜窈窈需要緩緩。
薑夫人曾把沈階看作乘龍快婿,沒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大好的婚事被原主生生截胡,薑夫人不氣她才怪。
沿湖慢走,路旁的迎春花開得清香淡雅。嫩綠枝丫、鵝黃花蕊的另一側,杜窈窈聽見兩個婢女竊竊私語。
“我們小姐一直不嫁人,其實是在等沈大人。”
“呀,別胡說,沈大人已經娶了夫人。”
杜窈窈定睛,繁密花枝後,隱約窺見兩個綠衣丫鬟的身影。
私下非議主子,乃是婢女大忌。銀葉剛想出聲喝止,杜窈窈朝她做個噤聲的手勢,拉她後退兩步。
隻聽那高個膚黑的婢女說:“沈大人怎麽娶的夫人京城人誰不知道,等永寧侯府倒,風向不知怎麽變呢。”聲音拔高,似沾沾自喜,“沈大人可和我們小姐互送過定情信物!”
“定、定情信物?”
“嗯!一龍一鳳的羊脂玉佩,小姐寶貝得很,平常不讓碰不讓摸的……”
“那真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聽到這兒,杜窈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是惡意挑唆啊!
書中原主從前見過沈階的鳳飾玉佩,隻掂起瞧了瞧,被沈階冷臉奪下,原主質問玉佩來由,沈階一個字不與她說。
這便埋下懷疑的種子。
林相公壽辰這日,原主再“無意”聽到婢女有模有樣的說辭,豈不認為表哥表妹私通的鐵證如山,氣得要搞死沈階和林書琬這對狗男女。
原主性子跋扈,人還雙標,自己出軌可以,斷不準別人勾搭沈階。
此際抓到證據,肯定怒火燒心,要打死林書琬這個表麵端淑、背地勾人夫君的“小三”。
於是她推林書琬入湖,看林書琬活活被淹死。
看似給自個解氣,實則沒有一點腦子。不了解清事情真相,冒然出手,害人害己。
符合她的炮灰性格。
那後麵原主的死,不是沈階給林家的交代,就是來自林家人要她以命抵命的報複。
那婢女對林書琬如此熟悉,許是在林書琬身邊做事。
好端端的,婢女為什麽要離間原主和林書琬的關係呢?
想到背後的得利者,杜窈窈腦中浮現一雙細長貪婪的眼,一隻陰冷滑膩的手。
那人頸上掛的不是慈悲佛珠,而是敲得啪啪直響的催命算盤!
林書琬若死,沈階和林家勢必會結下不可修複的傷痕。再怎麽說,原主是沈階明媒正娶的妻子。
太子麾下的官員不一條心,宸王黨最是喜聞樂見。
理清思路,杜窈窈想去找沈階,和他說明婢女挑唆一事。
抬步,她又頓住,婢女酸言酸語不是很正常嗎?當初紅萼看上沈階,京城多少人揣度沈階會休妻另娶。林府裏看不慣原主的人太多了,畢竟原主搶了他們家小姐的婚事,背地猜測嘴碎幾句也沒什麽。
根本不能讓沈階信服,有人要害她和林書琬。
說不定他又嘲笑她做什麽匪夷所思的夢,整日裏疑神疑鬼。
杜窈窈心念百轉間,橋上下來一個圓臉婢女,向杜窈窈一禮。
“沈夫人,我們小姐命奴婢來問問您,對岸的貴女們相約遊湖上島,您這邊去不去?”
杜窈窈直覺不能去,見方才那個嘴碎的膚黑婢女從另一端的小路繞湖過去。
怕對方有什麽不利動作,她被迫點了點頭,跟著到達上船地點。
岸邊共有三隻船,一隻可坐六人,要留兩個位置給撐船的仆婦和伺候的婢子,一次僅能坐四個。
主隨客便,其他兩隻船已坐滿,剩林書琬這隻還有空位。
她邀請,“表嫂可否要跟書琬同坐?”
林書琬不說,杜窈窈也是要上她的船。方才那嘴碎婢女,正是侍奉林書琬那船人的婢子。
杜窈窈望著那婢女,她黝黑的膚色顯得人格外淳樸老實,眯起眼睛看過來時,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笑。
挑釁,那是挑釁!杜窈窈在心中尖叫。
“怎麽了,表嫂?”林書琬奇怪杜窈窈遲遲不答,盯船上的婢子盯得出神。
“這是秋月,我房中的丫鬟,表嫂沒見過這麽黑的女子吧?”她介紹笑道。
杜窈窈強壓忐忑心情,笑說:“無礙。”
船上一錦衣女子哼道:“書琬,她從前對你那樣,虧得你還待她如此有禮!”
另一人附和,“就是,這兒可沒男人,裝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給誰看!”
“兩位休得胡言。”林書琬製止,溫婉地道,“我敬重表哥。”
敬重沈階,故而給杜窈窈顏麵。這份胸懷,令兩個貴女無話可說。
杜窈窈深感慚愧。如果她和清大哥哥許婚,有人從中搶婚,她真要氣死,和那人勢不兩立,別說寬容,話不想多擠一字。
不知是古代三從四德的禮數,教育女子心胸寬廣,分享男人。還是林書琬愛屋及烏,喜歡沈階,願意在人前給他妻子麵子。
杜窈窈頭一回覺得,原主真的破壞別人一樁大好姻緣。
林書琬合該做沈階正妻,她大度,能包容沈階納妾開後宮。再或者,沈階娶了林書琬,得到白月光,從此變成專一好男人。
同時,沒她這個炮灰前妻什麽事了,哪怕穿來,她可以想辦法和娘親去過清閑日子。
——遠離渣男,無病無災。
杜窈窈上船,其他兩個貴女不願挨她,杜窈窈和林書琬坐在一處。
三船並排而行,春日破冰的湖水清澈見底,蟄伏一冬的魚兒,時不時晃著肥美的身軀冒出頭來。
“書琬,你們家鱖魚養得真不錯呀!”一貴女興奮叫道。
“鱖魚肉質細嫩豐滿,無膽少刺,和初春的桃花合燉一罐,真真饞得讓人舌頭要掉了!”一頗有見識的貴女接口。
林書琬笑道:“今日的午宴也有鱖魚,可供大家先解饞。姐姐妹妹們若是喜歡,大可撈幾條拎回家做去。”
說著做個手勢,命三船上的婢子拿出提前備好的竹竿網兜。
泛舟湖上,興起捕魚,京城貴女們玩得皆是雅趣。
這船捕一條,那船捉兩尾,有人提議,“我們來比賽,上島之前,哪船的魚最少,船上人需請大家去京裏最貴的酒樓大吃一頓。”
“好、好、好!”眾女紛紛應和,專心網魚。
杜窈窈這船上的倆貴女不讓她碰竹竿,杜窈窈樂得清閑。
她立在舟上,粉衣當風,身姿窈窕,如新綻芳蕊的嬌嫩桃花,又像飄曳湖上的一朵脫俗粉荷。
前廳的年輕郎君們聽聞後院貴女如此雅興,心思蠢蠢欲動,想來一並泛舟。
楚得和沈階走到岸邊,老遠看到那一抹纖細粉影,胳膊肘搗了搗沈階,“沈兄,那是不是你家夫人?”
在一眾錦衣華服的貴女中,杜窈窈素得出彩,在春光湖水的映襯下,背影自帶幾分仙氣。
沈階臨湖眺望,眼中含笑,“是窈窈。”
“隔這麽遠,你滿腔深情,她看不見。”楚得揶揄。
近旁的兩個男子聽他們談話,瞄瞄杜窈窈的身影,再看看沈階,麵上閃過豔羨之意。
“呀,你們瞧,有公子們追來了。”一貴女指著遠遠劃來的幾艘船掩嘴嬌笑。
眾人回頭看去。杜窈窈一眼看到最前方船上的沈階,胸中一陣安心,她朝他微笑。
不知沈階有沒有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所在的船隻。
“書琬,你家表哥正看你呢!”船上看不慣杜窈的貴女刻意道。
“不要胡說,表嫂與我們同坐一船。”林書琬低斥,耳垂並著雪頸羞得泛紅。
杜窈窈收回望向沈階的視線,靜靜站在林書琬身後。
她擔心叫秋月的婢女會對林書琬下手,一直有意無意地圍堵秋月接近林書琬。
“夫人,喝茶嗎?”秋月從側邊奉上一盞茶。
杜窈窈轉頭,剛想回絕,秋月卻借著挨近她的機會,猛地一推她後腰。
杜窈窈身子前傾,撞向前方的林書琬,林書琬“啊”地一聲撲通落湖。
杜窈窈本該隨慣性與林書琬一起掉下去,秋月狠狠踩住她的裙擺,迫使她站定船上。
秋月鬆腳,立馬大喊,“救命救命啊,沈夫人把我們家小姐推下湖了!”
邊喊邊害怕地往後退,似乎害怕杜窈窈殺她滅口。
另外兩個貴女立即遠離杜窈窈,一齊驚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書琬被人推下湖了!”
林書琬在水裏撲騰幾下,眼看身子要往下沉。
杜窈窈想也沒想,脫下鞋子,撲通一聲躍進湖中。
“窈窈——”
湖水寒涼刺骨,杜窈窈冷得渾身打顫,模糊中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管不了那麽多,她努力遊向林書琬掙紮的水麵。
林書琬不會水,一搭上杜窈窈的手,如瀕死之人扒向浮木,順勢緊緊地抱住她的脖子。
“別……咳咳你……不要……”杜窈窈會鳧水,但沒水中救人的經驗。驟然被林書琬壓著,雙手劃動,身體不由越往下沉。
“小姐——”
一撐船的仆婦跳水大喊,幫忙把林書琬的手從杜窈窈頸上拽下來。
杜窈窈剛喘口氣,這仆婦竟一麵抓她的左手往水裏帶,一麵揪住林書琬的衣衫把人往水裏壓。
口中還亂叫,“救命啊救命啊,沈夫人不讓老奴救小姐——”
杜窈窈:好大一口黑鍋!
她頓時揮舞右手,向仆婦身後擺動,“沈階……沈階救我!”
仆婦下水時,遠處幾船的幾個年輕郎君已經跳湖朝這邊遊來。她做賊心虛,偷眼往後看,杜窈窈趁其不意,甩開仆婦的手,一腳踹在她的肚子上。
仆婦吃痛,向後仰去,杜窈窈把林書琬翻個身,從背後抱著她向後遊去。
其餘兩個船上的仆婦也下水,看著她們三人越來越近,杜窈窈不知是敵是友,厲聲喝叫,“別過來,你們不許過來!”
她兩眼尋望,終於在距十幾米的水麵看到沈階的身影,哭泣道:“夫君……沈階,救我!”
她聲音柔而輕,沈階聽不到,憑感覺回應,“窈窈!”
杜窈窈拖著林書琬和仆婦們僵持,三船上湊一圈看熱鬧的貴女,不知其中發生何事,不明杜窈窈為何不讓仆婦援救。
這副身子真的嬌弱,杜窈窈氣喘籲籲,她架著林書琬的雙臂上舉,自個頭顱在水麵一沉一浮。
仿佛過了一分鍾,仿佛過了一輩子。杜窈窈漸漸四肢發軟,在水中連連咳嗽,被灌好幾口湖水。
“窈窈!”沈階遊到近前,去拉杜窈窈的手。
杜窈窈使力把林書琬推進他懷裏。
瞥見他身後緊隨而來的林書彥,她心念一轉,深呼吸一口氣,眼睛一閉,任由自己沉進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