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人畫冊
第二十章 古人畫冊
杜窈窈回頭,一個穿豔紅衣裙的女子扭腰擺胯上來,眉眼狹長,顴骨高聳,長相嫵媚而精明。
想必這位是傳說中的柳姨娘。
杜窈窈掩嘴咳嗽幾聲,眼角餘光瞥向沈階。惡人需得惡人磨,她這個柔弱嬌妻先不上場。
沈階會意,淡笑道:“窈窈體弱,這幾年我留她在京城調養身子,是哪裏做錯了嗎?”
麵上含笑,眼裏卻無一絲笑意,冷冽得滲人。
柳姨娘後退幾步,訕笑,“沒錯,沒錯。”
杜青訓斥柳姨娘,“就你多嘴,廚房的膳食安排好了嗎?”
柳姨娘低頭認慫,“安排好了,妾身今天忙活一整天呢,老爺請放心。”
杜青與沈階打哈哈,“一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賢婿別放在心上。”
沈階扯扯唇,一縷諷意掠過嘴角。
一個和柳姨娘麵容幾分相似的女子站出,嬌聲怯怯,宛如鶯啼。
“我代我娘……跟姐夫說聲對不起。”
這我見猶憐的姿態和聲線,杜窈窈實在惡寒,拉翠娘轉身離開。
她想過原主的原生環境差,沒想到處處充滿鬥爭和心機。父親和稀泥,母親指望不上,得虧性子跋扈,不然這精明姨娘帶著白蓮庶妹,能把人吃得骨頭不剩。
吃晚飯時,柳姨娘自顧自在食案坐下,又被杜青喝斥,妾室不能上桌。
杜窈窈瞧柳姨娘那嫻熟的做派,不像平常不能上桌的樣子,反觀翠娘,坐在廳中主位麵帶惶恐,不時覷著杜青臉色。
沒親曆過古代宅鬥,杜窈窈看電視也了解。
這府上一大家子,有時不論身份,隻論恩寵,誰得寵誰執掌中饋誰老大,丫鬟婆子們多的是人去巴結討好。像翠娘這般柔弱可欺的正室,容易遭人冷待。
“娘,快吃……”杜窈窈夾塊清蒸魚肉放到翠娘碗裏。
“不勞煩大姑娘的手,妾身來替夫人布菜。”柳姨娘挽起衣袖盈盈上前。
妾室侍奉正頭夫人用膳合乎常理,翠娘的身體卻顫抖一下。
杜窈窈阻止,“不必,姨娘在旁候著吧。”
“那大姑娘多喝兩碗紅棗桂圓湯,補補氣血,以求多子多福。”柳姨娘狀似好心地勸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杜窈窈心頭一口悶氣憋得難受。
“是啊,姐姐。你和姐夫成婚幾年了,什麽時候能給爹爹生個小外甥呀?”杜瑟瑟附和開口。
杜窈窈撂下筷子,索性發揮原主的囂張氣勢,瞪向對麵人。
“你一個未婚閨女,手伸那麽長,管事管到姐姐姐夫床上來?”
這話有些難聽,暗諷庶妹有窺覦姐夫之心。
杜瑟瑟漲紅臉,水靈的眼睛含淚看著杜青,委屈哭訴,“爹,你看姐姐——”
“窈窈,瑟瑟她還小,你做姐姐的多包容。”杜青充作和事佬,圓場道,“你妹妹也沒說錯,你和賢婿年紀老大不小了,是該要個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杜窈窈才到個把時辰聽幾遍,頓時生出逆反心理,破罐子破摔道:“我身子差,生不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翠娘小心地拉杜窈窈的衣袖,“窈窈,你過去身子骨差,可郎中說於生育上無礙。”
杜窈窈故露黯然,“現在不行了。”
翠娘驚疑,“怎麽會呢,京城裏名醫那麽多。”
沈階神色變一瞬,寬慰翠娘,“嶽母不必擔心,窈窈是太心急了,說的氣話。子嗣一事,也看夫妻福緣。”
翠娘了然,安撫地拍拍杜窈窈的後背,小聲道:“窈窈不急,娘會幫你想辦法的。”
杜窈窈下意識望向沈階,他那邊把眼神移開了。
原是虛驚一場,杜青招呼沈階繼續用菜。
柳姨娘上前給杜青斟滿酒,提議道:
“大姑娘在京城獨個,身邊沒甚親人照料,小姑子那邊侯府事多,約摸看顧不過來。夫人身子差,不如叫瑟瑟去府上給大姑娘做個伴?親妹妹,總比外邊那些丫鬟婆子用心。”
說完看杜瑟瑟一眼。
杜瑟瑟立即乖巧地道:“瑟瑟若到京城,一定會替父親、母親和小娘照顧好姐姐。”
柳姨娘是妾,在人前杜瑟瑟需稱翠娘為母親,稱親娘為小娘。
杜瑟瑟芳齡十五,這年歲已該談婚論嫁,柳姨娘卻提出把女兒送到京城姐夫家裏去,她打得什麽主意,杜青猜到幾分。
杜窈窈身體不好,成婚幾年不孕,沈階位高權重,難免看重子嗣。若大女兒生不出,小女兒做個替補……不是不行。
姐妹共侍一夫雖惹人笑話,但杜青想到當地太守在自己一個商戶麵前阿諛獻媚,為保這樁權貴婚姻長久,多獻出一個女兒不算什麽。
心中打定主意,他裝腔作勢地問杜窈窈。
“窈窈,你覺得怎麽樣呢?”
語氣詢問,神色帶著不容置喙。
翠娘囁嚅插嘴,“瑟瑟今年十五……跟窈窈他們夫妻倆住不合適吧……”
一個青澀美貌的妻妹,一個年輕氣盛的姐夫,同住一處府邸,任誰品,多少有點瓜田李下的嫌疑。
有些事各人心知肚明就好,不必擺在台麵上明說。杜青羞惱翠娘的直白,“女婿人品貴重,你當是那禮義不分的無恥之徒!”
翠娘害怕地往後縮身。
杜窈窈心中嗤笑:恐怕你們巴不得沈階禮義不分,做欺辱妻妹的無恥之徒!
她伸手擋在翠娘麵前,皮笑肉不笑,“父親別生氣,妹妹能來,我再歡喜不過。”如小媳婦般嬌羞看向沈階,“隻是夫君一向喜歡清淨,窈窈自個做不了主……”
這是請他開口了。
沈階接道:“我府上婢女夠用,多謝幾位美意。”
竟把杜瑟瑟比作婢女之流,表麵道謝,實際連聲“嶽父”沒稱過。
杜青的臉色霎時不好看,強顏歡笑。
杜瑟瑟頭低得恨不能埋到食案底下去,羞窘得脖子根通紅一片。
柳姨娘沒想沈階這麽不給情麵,拒絕如此幹脆。楞在那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厚臉皮找台階下,朝沈階一禮。
“是小婦人見識淺,多慮了。”
杜青擺手,“淨晦氣,下去下去!”
杜瑟瑟隨柳姨娘退出門外。
飯過三巡,杜青催促杜窈窈,“窈窈,你娘幾年沒見你了,你去房裏跟你娘說會兒體己話,我和你哥,陪賢婿再喝幾杯。”
翠娘巴巴地盯著杜窈窈,杜窈窈由她牽著,去到翠娘寢房。
房裏的陳設大多新置,一婢女見杜窈窈打量,出聲道:“這些是柳姨娘聽說年後大姑娘要回來,叫人特意把舊物換成新的。”
“二丫!”翠娘輕斥婢女,和藹地朝杜窈窈笑笑,“什麽舊的新的,娘不在乎那些東西,窈窈能回來就好。”
杜窈窈心頭一酸,眼中泛淚,“是女兒不孝。”
原主生得國色天香,嫁得高官,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竟讓娘親如此被欺淩。
原書翠娘死在女兒後邊,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許是沒官太太母親名號的支撐,被妾室磋磨逝世。
有個兒子杜文武,常年在外求學,杜青隻顧外麵風流,哪管後宅陰私爭鬥。
翠娘拿手絹幫杜窈窈拭淚,“窈窈不哭,女婿對你好不?”
杜窈窈扶翠娘一同在床邊坐下,“好。以前我還小,跟他鬧過幾回矛盾,現在說開了,我給他納妾他都不要。”
在古代女人的認知裏,夫君不納妾,便是對妻子最大的尊重和憐惜吧。
原主從前和沈階關係冷淡,流言蜚語傳到青州,杜窈窈瞞不住,隻得照實說。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今兒哭明兒笑常有的,分分合合算正常。
翠娘撫摸杜窈窈的臉頰,點頭道:“那娘就放心了。”轉而蹙眉,聯想自身,“窈窈你還年輕,男人的誓言不可全信,終歸要有個孩子傍身。”
若不是生下一兒一女,杜青怕早就讓她下堂,立柳姨娘為嫡妻了。
杜窈窈知翠娘心事,渾然心中滿滿悲哀。
生下兒女又怎樣,男人本性管不住臍下三寸的爛褲襠。如杜青,顧及孩子留翠娘正室身份,可給過她一點作為正室的臉麵和體貼?
女人,終究要自己立起來。孩子和寵愛,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有則好,沒有,一個人也能過。
但這是封建社會,一夫一妻多姬妾製度,女子無出男子便能休妻。
杜窈窈不能反駁翠娘,更不能唆使翠娘去反抗什麽。
翠娘性本柔弱,純樸老實,如果激怒杜青和柳姨娘,待自己走後,不知她得承受什麽惡果。
杜窈窈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心裏歎口氣,順從地道:“我知道的,娘,我爭取早日給您生個大胖外孫。”
翠娘眉開眼笑,歡喜地道:“你成婚遠在京城娘沒去,等你生孩子,我一定央求你爹,去京城照顧你坐月子,你爹總不好駁我。”
翠娘一生沒離開過青州,杜窈窈想,有生之年她若能過得好,定要帶翠娘脫離杜家這個苦海。
翠娘起身在衣櫃裏摸索半天,找到一個匣子,有些羞澀地,“窈窈,這是娘為你出嫁時準備的,你從你姑母那兒出嫁,沒用得上……”
她欲言又止,杜窈窈打開,是一本小冊子。
翠娘紅著臉回憶,“這是娘嫁給你爹時,你外祖母傳給我的,娘用這裏麵的……懷上你和你哥哥。”
杜窈窈好奇地翻幾頁,有圖有解析,全是什麽姿勢有利女子受孕。
她掩羞咳幾聲,收好。
沈階哪需要這東西,他腦子裏估計裝著一百零八式。
思及孩子,杜窈窈有些弄不懂沈階。
他過去是不想她懷孕。成婚沒多久給原主下過不易受孕的藥,自她那次和葉瑩裝蠢賣傻說自己想給他生兒子,沈階心血來潮嚷著想要孩子。
藥的分量下多少,對身體危害大不大,以後能不能生。這些杜窈窈不清楚。
心中有數的,隻有沈階和太醫了。
每回太醫診脈,萬年不變的“體弱調養”話束,應是沈階提前授意。杜窈窈沒有私自去看過郎中,沈階盯她盯得緊,打草驚蛇不是妙事。
杜窈窈有時慶幸,不能生是好事。她不想在這未知的世界,留一個骨肉相連的血脈。
“窈窈,除此,母親還有一事相求。”
翠娘抓著杜窈窈的手,雙膝一曲竟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