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娘家(二)
「嗯?」我有些沒聽懂,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朕說——朕帶你回娘家。馬上就到侍郎府了。」皇上見我一臉茫然,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我卻是聽得真切,心裡也迴轉了過來,侍郎府——可不就是我娘家?皇上這是要帶我回娘家?心裡在一陣激動之後,便湧起了無限的欣喜。
入了宮,若說是不想家,那是假的。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與家人隔絕,除非了位分高了,嬪位以上的娘娘才有資格每個月里召見一次家人,便是如此,進宮的家人也是有數的,不過就是一兩人,相見不過一個時辰,便又要歸家。若要再見,又要再等上一個月了。
而如我這般嬪位以下的妃嬪,便是連這個盼頭也沒有,入了宮,便是皇家的人,生死都要在這宮牆之內,若是位分升不上去,一輩子也難以再見家人。
之前在宮裡的時候,我也經常會想起家人,只是想了又能如何?便是想了,也是回不去,見不到,只能惹得自己空傷悲。後來,便是想起來家人,也會想著法子轉移了自己的心思,不去想。
只是想家的情緒,是說想便能想,說不想,卻難以不想的。頭一次離家,怎麼能不想。心裡念著想著,牽著掛著的,就想知道父親和娘親的身子可還康健,想知道卉兒和淞兒可還聽話,便是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那一院子的回憶,也不知道如今變得什麼模樣了。
這一說回娘家,我便如此陷入了這深思之中去。皇上瞧著我獃滯的樣子,還以為我不快,悄聲拉了我的手問道:「怎麼,你不歡喜?」
我卻是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轉過頭看著皇上,哽咽地說道:「皇上……奴婢心裡……歡喜極了!」說著,便由坐轉跪,又繼續說道:「奴婢自進宮起,就極為想念家人,卻不曾得見……奴婢……奴婢謝皇上!」
皇上瞧我這樣子,便知道這次帶我回家算是對了。輕輕地用他的大手摸著我的腦袋,將我從馬車裡扶起來,說道:「哪裡就值當你這麼謝我了?快些起來。不然,一會到了府里,文侍郎只怕覺得朕虧待了他的寶貝女兒呢!」
我就著皇上的手起來,坐到一旁,他則疼惜地替我拭去眼淚,我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他則用手颳了刮我的鼻子,說道:「你看你,一會哭一會笑的,倒叫朕一陣好哄。」
不等我再說什麼,馬車便慢慢地不再晃動,停了下來。全公公就在馬車門口輕聲叫著:「爺,到了。」
皇上和我對視一眼,便又吩咐道:「你且先去叫門,只不許通傳,只說有故人來訪便是。」那邊的全公公應了,便聽著下了車,去叩門了。
待皇上和我下車的時候,父親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便是全公公不會直接跟門房說是皇上駕到,只說是故人,但是門房將全公公領了過去,見了父親,哪裡還有不清楚的。
父親在這位置多年,便是老眼昏花,也不會不認得皇上跟前的御前大太監全公公的。瞧見了全公公,便知道是皇上駕到了。哪裡還能在府里等著皇上移步,趕緊到門口來等著迎駕了。
皇上先下的車,我跟在後面。皇上剛剛下車,我便聽到父親的聲音輕聲叫了一聲:「皇……」
只是沒等到他說完,全公公又打了茬:「黃老爺今日來,是有些小事要跟文侍郎商量。」
全公公這一打岔,我父親便愣了愣,聽全公公叫皇上為「黃老爺」,便知道皇上是微服出來,不想人知道這事了。這時候,我也緩緩地從車上掀了帘子,彎腰出來了。
皇上聽到我出來,伸出手來扶了我,我便踩著腳凳下來了。父親瞧見我,眼裡瞬間就有了淚花:「這是——」
皇上點點頭,卻說道:「進去再說吧。」
父親連忙讓小廝閃了道,在前面引著我們一行人進府里去。到了父親平時用來議事的廳里,皇上讓全公公在門口守著,皇上和我,父親我們三人便進去了。
進了屋子裡,父親就要給皇上行禮,卻被皇上扶了起來。只與他說道:「朕今日來,半是為了找你有些事,半是為了華兒。」
說著,皇上便瞧了我一眼,我才將頭上的帷帽摘了下來。眼裡早就蘊了眼淚,只是強忍著不落出來,輕聲叫了一句:「父親!」
父親卻還顧著皇上仍在一旁,只是念了一句「華兒……」,沒有再多的話了。皇上卻說:「華兒,我和文侍郎還有事說,你且去看看文夫人,過會,朕讓全福去喚你。」
我點點頭,連忙又多看了父親幾眼,才又重新戴上帷帽,忍著淚水朝門口走去。一出門口,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一連串的就落下來。
父親……竟比之前未入宮時,還顯得老了些。
出了門,全公公便和府里的一個丫頭一同引了我去見我母親。說起來,這府里倒是我比她們還熟悉些,只是如今皇上都瞞著身份,我自然是更要藏著掖著了。這些個下人,能瞞著便瞞著了。
跟著這丫頭到了後院娘親的屋子,我一進門,就瞧見娘親在那裡著急地轉圈子。瞧見我來了,還忍著心裡的激動,先將屋子裡的丫頭都打發了出去,才握了我的手,叫了一聲「我的兒……」
我摘了帷帽,同樣也抱住了娘親,久別未見,連娘的額頭上都多了些許的皺紋。輕聲叫了一句「娘……」娘卻將我拉到床邊,攬著我在懷裡,不肯鬆手。似是一鬆手,我便再不能見一般。
我也由著娘抱著,記得小時候就經常這樣依偎在她懷裡,到入了宮,哪裡還有這樣的時候?如今又一次在這個懷裡,心裡卻是踏實了許多。
只是娘的懷抱卻又讓我想起來了皇上,他的懷裡卻不似娘這般,卻要比娘親的還要闊一些,也堅實一些。我突然就明白了些許的道理——女人啊,年幼的時候靠著父親母親,嫁人之後,便靠著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