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順從本心
榣山遠在天邊，對常人來說輕易不可及，可對於戈修來說卻並非難事。只是，這榣山本該是瓊瑤仙境，可如今卻是滿目荒涼，除了偶有幾陣小風吹過之外連聲蟲鳴都沒有，顯得死氣沉沉的。
山下一棵乾癟的古木橫在上山的路上，靈泉早已乾涸只留下了一座枯潭，昔日仙山成了眼前的死境。
「想不到往日的榣山仙境竟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屠蘇心生感慨地說道，一路走來連根野草都沒有，好在他們在繞過一片稀鬆的黃土地之後就見到了榣山的主體。
戈修見慣了這等場面，此時內心並無波瀾，邊走邊皺眉嫌棄地注視著腳下的塵土，聞言道：「你又不曾來過，怎知這兒往日是何等模樣。」
是啊，為什麼呢？
愣了下，屠蘇腳下的步調不變，臉上帶著困惑的神色，對於自己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只覺得莫名其妙。
「可能……是因為那個傢伙的關係吧。」屠蘇握著手中的焚寂劍，有些心虛地說道。
連日來他一直避免提及焚寂劍靈，為的就是怕戈修想起被自己所傷的那段記憶，總覺得這會成為他永遠的黑歷史。
「你知道劍靈過往？」戈修不由奇道。
這怎麼可能？他不像自己那樣擁有長琴的那份記憶，何況劍靈積攢了滿身的怨煞之氣，又怎麼會有這個閑心跟他分享那些過往呢。
屠蘇笑意漸褪，他搖了搖頭，望著山頂眸色一暗，咬著唇糾結地說道：「我不清楚他的過往，但我能感受的到他的情緒。他對這裡有著很強烈的情感，我想他過去一定來過這裡。」
「你的根基還不穩，注意不要被他影響了，否則你終有一日會被他吞沒。」
「嗯。」屠蘇因為被焚寂所同化得有些黯然的心情，因為戈修的這一句話瞬間回暖。
這可以理解成是在關心我么？心知心上人是何種性格的他明智地沒有問出口。
路上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雖然多半都是屠蘇在說，戈修全程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但也都一一做了應答。
一路走來皆是枯木怪石，可等他們走到半山腰上的時候卻見山頂處有棵幼樹孤零零地栽在那兒，看起來不過三五年限，在這一片荒涼之中顯得格外扎眼，卻也為整個榣山平添了幾分生機。
「真是巧了，竟然這樹上竟然還開著花。」
巧么？不盡然吧。
戈修朝那棵樹多看了幾眼，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樹木，卻是被有心人用靈力細心呵護出來的，至於這個有心人的身份嘛，也不算太難猜。
憐憫弱小，真是個有趣的性格。
榣山頂的另一側是陡峭的懸崖，懸崖下有一黑水潭。屠蘇靠在那棵樹上歇了會，看著崖下那渾濁的黑水，正想說他們是不是被那隻狐狸給耍了，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天界戰龍的影子。
就在這時，忽地腳下一晃周圍的靈氣突然在短時間內以極快的速度暴漲起來。
手中的焚寂劍也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嗡嗡的悲鳴聲，屠蘇雙手按著焚寂才不至於使它從自己的手裡掙脫，害怕自己什麼時候又會被焚寂的劍靈控制，正想要提醒戈修離開，卻見一條巨大的黑龍從黑水中竄了出來。
被黑龍激起的水花濺了一身，來不及伸手擦拭就見那黑龍忽然張著嘴朝著戈修那邊探了過去。
屠蘇正想揮劍迎敵卻見那黑龍長嘯一聲，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穿銀黑色軟甲的男子，他繞著戈修來迴轉了兩圈，臉上的神情似驚喜也似懷念。
這男子鬢角的碎發上帶著點點斑白，方才的龍身或許不覺，如今看著卻讓人忍不住升起了一股英雄遲暮的惋惜感。
「你身上，帶著一種讓我覺著很熟悉的感覺。」
屠蘇聽到對方這樣說道，額角的青筋一跳躋身介入二者之間，警惕他的同時暗暗鄙視這人拙劣的搭訕方式。哪知道對方偏頭一看，竟對著他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話語。
這就有意思了。
屠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確信自己應該沒有見過這個人才對，他忽略掉心裡的悸動略有些沖地回道：「我不認識你。」
莫名被敵視的慳臾猶自沉浸在過往的回憶當中，他對著屠蘇欲言又止，最終悲切地嘆了一聲，「想不到昔日的舊友重聚，你竟只剩下了一半的仙靈，長琴，我有愧於你。」
「你在說什麼。」屠蘇心頭一跳，直覺告訴他慳臾所說的很有可能是焚寂劍靈，因為在黑龍出現之後，他手中躁動不安的劍竟反常地平靜了下來。
「你是當年的水虺慳臾？」問話的是戈修，他擁有著長琴另外一半仙靈的記憶，對於慳臾自然不會陌生。想不到他為了探尋先輩消息來到榣山，所遇的上界龍族竟然是昔年長琴的故友慳臾。」
「你怎麼會知道我。」
面對慳臾的詢問戈修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直接拿出了身上帶著的那兩塊龍角斷片，就在他摸索的時候，忽然發現跟龍角放在同一處的那顆珠子不見了。
明明是他親自放進去的東西，也確信除他之外沒有人動過，為何這珠子會自己長腳跑了？
「怎麼了？」
「沒事。」戈修朝屠蘇搖頭道，把這份疑慮暫且擱置，他把龍角的斷片遞給慳臾，「你知道這是屬於誰的么。」
慳臾在一眾遠古大神們遠離這個世界的那時還只是條水虺，戈修本不抱什麼希望的，但等對方看清了手中之物后竟一反常態，捧著那兩塊斷片驚喜地念道：「沒錯……沒錯，我的感覺沒有錯，這的確是大人的東西。」
他小心地捧著龍角連聲感嘆，驚訝地看向戈修，「為什麼這會落在你的手裡？」也不等戈修作答，慳臾自顧自地又接著說道：「對！是了，大人曾言在下界留下一物，若將來有人帶此物來尋他就說明對方是他的親人。」
慳臾說的模糊，不過眼下看來他跟龍角的主人是認識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先輩的存在。
「想不到，大人的親人竟然是個人類。」戈修還沒高興多久，就聽得慳臾看著他感嘆了這麼一句。
作為一個曾經與人類水火難容的妖界之主，如今自己的人類身份被一次次的提及，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戈修輕咳一聲，把思緒不知道飄散到哪裡去了的慳臾扯了回來。
「不好意思，我這年紀大了就喜歡開始回憶過去了，想不到今天一日之內就連遇兩位舊友，真是難得啊。」
慳臾臉上帶著幾分滿足的笑意，「大人曾有恩於我，能在大限之前遇到大人的親人，這是天意啊，也算是了了我多年來的一樁心愿了。」他把龍角還給戈修，笑道：「大人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有一日遇到有帶著龍角來尋他的人，只需要告訴他一句話就可。」
「什麼話。」
「順從本心。」慳臾鄭重地說道。
順從本心？這讓原以為那位先輩會留下有關於他兩次穿越線索的戈修迷茫了，「那……他如今在何處。」
慳臾搖頭，他背過身朝著黑潭走去，臉上的悅色淡了一些，惋惜地嘆了一聲，「大人在百年前就消失了，就連女媧大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或許不是消失，而是像他那樣又輾轉到了其他世界也未可知。戈修感到萬分失落，他的種族特殊，此前他從未見過同族，所以如今聽慳臾這麼一說，不免心生惋惜。沒想到他們只差了區區百年的時光，若是他能早一步來或許就能遇上那位先輩了。
「還有件事想請教。」
「你且說來。」
「你可知龍神。」戈修此次榣山之行，除了想知曉先輩的消息外，也想搞清楚那個在先輩所留下的空間內出現的所謂的龍神究竟是什麼東西。
「哈哈哈～～～」慳臾聞言連著大笑幾聲，好像戈修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笑過之後，慳臾在戈修探究的視線下笑道：「我當然知道龍神，大人與我千萬龍族子孫有恩，自然是當之無愧的龍神大人。」
「如此……」戈修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如今被慳臾證實后他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富有深意的微笑。
身旁的屠蘇側目，這個微笑……他總覺得心上人是在算計著什麼。
「可是，我卻在不日之前遇到了一位自稱是龍神的龍族。」戈修對著慳臾說道。
「什麼！」慳臾一驚，瞬間激起了滔天怒火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大人不可能出現在下界，誰！究竟是何人膽敢冒充！」
慳臾的狂怒使得空氣中的靈氣猛地暴動起來，「砰」地一聲黑潭中的水被周遭的靈氣波動所影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洪浪。
黑水所形成的水柱從崖邊竄了上來，戈修正想著用術法抵擋，卻見屠蘇一閃身擋在了他的面前。
心中生氣一絲複雜的情緒，戈修看著屠蘇下意識的舉動會心一笑，可惜這難得真心的笑容背對著他的屠蘇卻沒能看到。
戈修指尖輕點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光幕，把飛衝上來的水浪完美地擋了下來，而面帶笑意的他彷彿忘記了一般沒有護住身前之人，擋在他面前的屠蘇理所當然地被不幸淋成了落湯雞。
「幸好你沒事。」屠蘇完全沒有發現戈修的小動作，回身看他安然無事，眉眼間瞬間帶上了笑意。
戈修心中一顫，也跟著淺笑了一下。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