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棚子外人來人往,大人小孩提著花樣不一的燈籠嬉鬧攘攘,只有這處燈棚下是安靜的。@樂@文@小@說|
清瘦頎長的少年穿著鴉青色的斗篷,垂下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哀色,在闌珊的燭光下更顯寂寥。
他的話,前者是闔家團圓的寓意,後者則是舉起放下間。
靳如看了他一會兒,握著暖爐的手緊的發抖,終是狠了心道:「都不是,應當是——捨棄的舍。」
李適白身子微顫,捨棄的舍,是勸他捨棄,還是說她已經捨棄了?明明已經有了答案。
這番話后兩廂無言,十個燈謎換了一盞繪著大雁的燈籠。
兩人走在人群中,靳如看著他提著燈籠,心裡也難過,前年離開永泉時,她還在想與他再見會是個什麼情景,原先想過的種種,再見后都沒有,因為再次相逢時間、地點都不對,身份也都不同了。
她忽然站住,說:「謝均安,我從未傾心於你,在永泉時我到了要出嫁的年齡,也只是覺得嫁給你要比嫁給未曾謀面的人好,所以才會與你不曾避諱,想知道你的品性如何,是不是真的溫良恭朴?我只是自私的想過的好而已。」
李適白頓住,她的聲音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些不清晰,但他還是聽清楚了,他回頭看她,一步之遠,輕笑,帶著一絲極淡的傷感:「好,我記住了。」
靳如也下了決心,哪怕會傷到無辜的人。她默不作聲的走到一家放著五層燈籠的木架子前,這種臨時搭的架子並不牢固結實,她踮起腳尖看似要去夠上面的花燈。
李適白伸手就要幫她拿,她卻說:「我自己夠的著。」
李適白只得收回手,在一旁看她去拿燈籠,誰知她一個趨勢整個人都撲在了架子上,燈籠架子頓時往後倒去,與隔壁家的棚子倒在一起,登時著起了火。
「著火了!著火了!」人群立馬亂了起來,有人跑著想離遠些,也有人趕過來救火,以免火勢延綿。
不遠處的王夙夜和趙子轍看到突然間著起火來,都微微怔住,靳如她居然……
「倒是比我們的法子更加混亂!」趙子轍讚歎道。
「行動!」王夙夜皺眉,不知道她受傷沒。
不遠處閣樓上的韓尉看到火光,心裡有點不踏實,又調了人去協助。
「保護靳爺!」景雲大叫,立刻退到了李適白身邊。
然而這一亂,守著李適白的侍衛還是被衝散了不少,靳如站穩后就想跑,卻被李適白拉住,她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又被他一把抱進懷裡。
靳如急了,卻察覺到他往她手裡塞了個荷包,她愣住。
懷裡的人停止了掙扎,李適白貪戀的在她發上深嗅了一下,在她耳邊低聲道:「往城門跑去!」
「你——」她驚訝的看著他。
他抱著她似無意的往人群里靠去,道:「快走,不然我就反悔了。」
靳如只猶豫了一下,便握緊手裡的荷包一下子鑽進了亂鬨哄的人群里。
景雲見到靳如跑進了人群里愣了一下,明明李適白是抱住了靳如的!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去追,卻被一個人拉住了。
她回頭一看,是李適白,便道:「靳爺,屬下去把靳如抓回來。」
李適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聲音莫辨:「我知道,但你們更應該保護我,靳如和王夙夜就交給將軍提前埋伏好的人,現在先送我到安全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趁機刺殺我。」
景雲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侯爺看重的二皇子就是這等貪生怕死之人?她收回步子在他身邊站定,看到有人去追靳如也不再多言,這個傢伙確實比靳氏要重要。
侯府的侍衛被擠著艱難的往前去追靳如,人群衝撞來往,根本認不清誰是誰,只有那件茜紅色的斗篷在人群中極為醒目。
靳如貓腰著身子,把顯眼的紅色斗篷脫下來,隨手拽住了一個姑娘道:「這件斗篷送給你!」說完就著靛藍色的衣賞一溜煙的不見了。
那姑娘一臉懵的,被人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看著手裡價值不菲的斗篷,再一瞅不見了給斗篷的人,平白的得了一件金貴物兒,歡喜的就穿在了身上。
侍衛們原本沒了目標,一下子又瞅見了那件斗篷,便趕緊追了過去。
靳如在人流中擠著往城門那裡艱難的走去,即便沒了顯眼的衣裳,她還是擔心的緊,也不知道城門那裡李適白安排了什麼。
這邊已經打鬥起來,兩波人馬糾纏著,刀劍相交,人群更亂,為了避免被傷到紛紛往四周跑去,一下子沒人救火了,火勢便更加猛了。
景雲護著李適白推開人群往原定的閣樓走去,李適白看著眼前清冷的女子,不動聲色的加大了步子靠近她。
景雲感覺到身後人的異常,回頭看他,還未來得及問什麼,就覺腹上一痛,一把冰冷的匕首刺進了她的小腹,她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李適白,只見他面無表情的抽回了匕首,一把將她推開,隨後立刻往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道,鮮血頓涌,又聽他大喊:「有刺客!」隨後她就倒在了地上,被人群淹沒。
一旁的侍衛見狀,立刻吹響了哨子,原本和黑衣人打鬥的侯府侍衛立刻收手,往哨聲那裡跑去。
韓尉聽到哨聲,心裡大驚,這是商量好的,若李適白有危險吹哨示意。
「快走!」韓尉道,又丟給了兒子韓崇一塊令牌說,「你立刻去南門關閉城門!不許任何人出去。」
韓崇起馬從小巷過去,韓尉領著人往著火的地方趕去。
靳如鑽出了人群,這麼一番折騰出了一身的汗,連手中握著的荷包都微微浸濕了,她往身後看了看,沒有人追來,便鬆了口氣,和百姓們一道往城門走去。
周遭的人都是一臉倒霉的表情,好端端的元宵節,原本是喜慶的,誰想到又是著火,又是打打殺殺的,這麼晦氣。
靳如聽到他們的議論,低下頭覺得愧疚,但是聽到他們說的打打殺殺的,難道趙子轍真的安排了人?他們之間有這麼默契嗎?她正想著不妨有人拉著到她了一個小巷子里,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靳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撐著地的右手腕一陣疼痛,還未有反應,就見兩個男人打量著她。
「二哥,怎麼樣?」其中一個男人笑道,「跟了這麼久,這位小娘子是和家人走散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被喚作二哥的人啐了一口,說,「管她是做什麼的,趕緊把她身上值錢的都搜出來。」
靳如只覺得倒霉,這種節日偷雞摸狗的人是不少,但怎麼就這麼撞大神,被她遇到了?
「你們別碰我,我給你們就是了!」靳如抬起左手,把頭上的首飾全部取下來,又忍著疼把手上的鐲子也取了下來。
他二人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一點都不反抗,看著地上的珠寶首飾,立刻蹲下.身去拿,結果兩個人撿著撿著就掙了起來。
「這個給我,你都有玉簪子了。」
「那你還有金鐲子呢!」
靳如愣了一下,趁著他們二人爭執的空隙,悄悄站起來,往人群里跑去,結果剛一轉彎就撞到了一個人,她跑的太快,這一衝撞只覺得頭蒙了,隨即她就被那人抱進了懷裡。
靳如大驚,正要推開他,卻驀然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一把抱住他了。
王夙夜緊緊的摟著她,近三個月未見,這麼一抱覺得她瘦了許多,又覺得是做夢一般。
「王夙夜。」靳如悶悶的叫了他一聲,又覺委屈想埋怨他,但最終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是我,」王夙夜低聲應了一聲,有許多話要說,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微微鬆開她道,「先離開榮城再說。」
「嗯。」靳如點頭。
王夙夜輕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就要走,卻聽她痛呼了一聲,立刻急問道:「怎麼了?」
「我的右手腕剛剛扭到了,」她說著伸出左手拉住他,「走吧!」
王夙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心疼,輕握住她的手腕往人群里走去。
城門那裡暢通無阻,出了城門,邊上有幾個人正在等候,見王夙夜朝他們走來,便拉著馬過來道:「趙大人已經處理妥當了,爺請放心。」
靳如算是徹底放了心,又想起走前李適白給她的荷包,趕緊拿出來道:「我走前,均安給了我這個東西。」
王夙夜斂了眉接過,拆開荷包看到裡面有一張字條,待看清了內容后,他身體一震,又趕緊控制住情緒,難怪李適白要突然把如兒救出來!
靳如看到他的手顫了一下,要湊上前去看,他卻立刻把字條收了起來,她不禁疑惑:「怎麼了?裡面寫了什麼?」
王夙夜道:「沒什麼,男人之間的事,」又對趙子轍的貼身護衛說,「你回去后,讓趙大人千萬小心韓尉。」
他現在不放心把靳如交給侍衛,也不能把這種消息交給他們,縱然這紙上寫的很重要,但是他也只能先選擇把靳如安置妥當后,再回來告訴趙子轍,大約也就在明兒辰時末他就能回到榮城。
這一破三折的!靳如坐在馬上,抱著王夙夜,只覺得無比安心,也不覺得顛簸寒冷,只希望趕緊到安全的地方。
城裡的韓尉大怒,李適白受了傷,靳如不見了,連他的兒子都被趙子轍那混蛋半道劫了,拿了令牌開放城門,真是氣死他了!
李適白看著火冒三丈的韓尉,問道:「找到靳如沒有!」
「沒有!」他怒氣沖沖的回道,一想到這是李適白的計劃,他有種無出可發的氣悶,「還好二皇子沒大礙。」
李適白閉上了眼睛,那就好,接下來就看趙子轍與王夙夜了,希望他們能來得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