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靳如沒想到,王夙夜居然真的沒有表態,明天就三月二十六了,她要是把香囊送到青閣算什麼事,那她不就矮了他一頭嗎?之前她於王夙夜就已經很卑微了!
靳如心裡窒悶,愈發的生氣!同時又後悔,自己說了那樣的話。
小眉和黃槿在一旁也不好說什麼,看著她手裡拿著一個絳紫色綉麒麟圖案的香囊摸來摸去的,別說,用心繡的和平時敷衍的完全不同,圖案都鮮活了起來。
那頭的王夙夜在經過幾天的思索,終於想出了法子,只是起著筆時又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對著桌上粉色的燙金海棠花箋發了呆,該怎麼寫?
自從他成了宦官的身份后,就再也沒有這麼糾結猶豫過了,就這樣,他寫廢了無數張紙,紙簍都滿的溢出來了。
不就是給她寫信,以前又不是沒寫過,王夙夜暗唾自己。饒是這麼想,他也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才弄好,然後謄到花箋上放進信封里,讓景陽送去如雅院。
景陽聽到說是去如雅院,難得沒有像之前那樣不情願,但是出來見他的人不是小眉,而是黃槿。
「這是將軍給夫人的。」他說。
黃槿驚奇的拿過,將軍給夫人的?信……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又敢緊收住,對他說:「請景護衛稍等。」
「我還有事,要走了。」景陽說著就想走。
黃槿訝異的看著他:「難道將軍不要回信了?」
景陽的腳步頓住,面色不霽:「快快送進去。」
黃槿更是想笑,看到是她出來,眼前這人的眼中居然有失望之意。
靳如是萬萬沒想到等了這麼多天,王夙夜居然會給她寫信!她看著信封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屏住呼吸拆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了一方花箋。
一旁的小眉黃槿都睜大了眼睛瞟去,隨後都萬分吃驚的睜大了眼。
淺粉色的花箋,對角各繪了兩朵海棠花,又用金線淺淺勾勒,煞是好看,花箋上沒有寫字,而是繪了一副簡單的圖案。
一個女子坐在桌邊,似乎是生氣的樣子,頭扭向一邊,另一男子拱手彎腰,似是道歉一般,在求得女子的原諒。
這、這簡直不像王夙夜的作風。
靳如生了這麼多天的悶氣,有想過他來解釋,但從來沒想過他會道歉,她心跳很快,他居然會向她認錯啊!簡直不能和他一向冷淡的臉聯繫在一起,更想象不出,那個平素淡漠、權傾天下的人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畫出來這個的。
她心裡升起絲絲甜蜜,簡直不想放下花箋,臉上的笑容根本壓不下來,這倒是比送胭脂水粉、首飾之類的更用心。
實則王夙夜一開始確實是想送一些物件的,但他想了許久后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靳如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吃食要求一般,對首飾衣服什麼的也沒多大興趣,上次送了一箱子的珠寶也沒有反應,思來想去,他最終決定寫信,然而寫什麼他都覺得不妥,落筆的時候選擇了畫畫。
「夫人,景護衛還在外面等著呢!」黃槿提醒道。
靳如這才從花箋上挪開視線,要怎麼回?也寫信給他嗎?
「阿槿,去找找看,咱們這裡有沒有花箋。」她說。
黃槿出去了片刻,回來后拿了一疊淺黃的梅花花箋,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只是提起筆時靳如也猶豫了,寫什麼內容?好像不管寫什麼都很肉麻吧!最終她也選擇了畫畫,只不過畫技不好,所以就……
小眉默默的看著,道個歉,咋倆人還是一股滿滿的彆扭風?
「咳,」靳如臉紅的把信封折好遞給黃槿,「交給景陽吧!」
黃槿接過,暗想不知將軍看了會是什麼反應,然後對小眉說:「小眉,你去給景護衛吧!」
小眉愕然:「為什麼?」
「因為景護衛總是面無表情的,我有點怕。」黃槿笑著說。
小眉總覺得她的笑充滿了不懷好意,搖頭拒絕:「不去。」
黃槿暗嘆,好吧!她轉身走了出去。
景陽聽到裡面的腳步聲,立刻抬起了頭,看到是黃槿后,眉毛幾不可微的皺了一下。
黃槿把信交給他:「有勞景護衛了。」
「嗯。」景陽點頭,轉身走了。
王夙夜接到靳如的回信並不意外,但是看到信里的內容,臉色變得古怪,這個圈是什麼意思?團圓還是破鏡重圓?
看了好一會兒,他搖頭一笑,把信放進了抽屜里,正想著去如雅院時,景風敲門道:「將軍,北疆傳來消息。」
王夙夜斂了笑意:「進來。」
北疆那邊說韓尉身邊有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看起來都氣度不凡,不知是不是真的先帝遺子。
王夙夜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若是真的怎麼會光明正大的帶在身邊?或者是想反其道而行,迷惑他?
「讓趙子轍找機會試一下韓尉的反應,」王夙夜微闔了眼,「他突然反常,一定有李適白的眉目。」
他不認為這個少年是皇帝遺子,這個人一定是為了真的李適白做幌子,既然如此,那他就配合一下。
屋裡的靳如還在看著花箋,雖然王夙夜沒過來,但到了晚上她都歡喜的緊,小眉和黃槿伺候她梳洗的時候,也忍不住偷笑,怕她羞也不敢調侃她。
這就是夫妻間的小情趣咯~
鬱悶了很多天的靳如終於睡了好覺,然後第二天睡過頭了,抱怨小眉不叫她。
小眉直叫冤枉,她還不是看夫人前幾天都沒睡好,這才沒有叫她。
「將軍應該已經出府了吧!」靳如問。
「夫人有什麼事嗎?」黃槿問。
靳如皺了皺眉,道:「今天是將軍的生日。」
小眉黃槿愣住,她們從來沒有想過王夙夜生日這事,估計整個大周都不知道王夙夜的生日是幾月幾日,沒想到夫人居然惦記著,忽而想起那個香囊,估計就是為了將軍的生日特地做的,難怪那幾天她既生氣又焦急的。
「小眉,你去青閣問一下,將軍大概何時回來?」靳如道,先前她差點把王夙夜的生日搞錯,還以為他的生氣要比自己的晚,其實是比她早了十二天。
「好。」小眉也不敢耽擱,立馬跑了出去。
黃槿問道:「夫人為何不早說?這樣奴婢們也好準備啊!」
一開始靳如是這麼想的,但是,她不確定王夙夜是否想過生日,如果不想過,她大張聲勢豈非不好?
「今天把將軍請過來,咱們給他過就好,小眉做的湯很好喝,等將軍回來后,給他下長壽麵吃。」靳如說。
黃槿提議道:「夫人可以親自做給將軍,將軍一定會很開心的。」
「啊?」靳如愣住了,親自做面?雖然過年的時候,她要去廚房幫忙,但其實她什麼都不會,真要做的話,她估計連麵條都煮不熟。
「您不必擔心,廚子在一旁看著,不會不好吃的。」黃槿勸道。
靳如同意了,好吧!她想,是不是五年來,從來沒有人給他過過生日。
小眉從青閣回來說,王夙夜一大早就出去了,回來估計也到夜裡了,她已經跟那裡的護衛說了,等將軍回來后就說夫人請他來如雅院。
然後,靳如去了廚房,開始先試著親自做面,從揉面到拉成麵條,搗騰了一個上午才勉強做好,但是晚上都過了飯點,王夙夜還是沒有回來。
「小眉,你再去看看吧!萬一將軍回來了,他們忘了說呢?」靳如往外看看,天都黑透了。
小眉剛想出去,靳如就站了起來,又說:「還是直接去正屋裡等吧!」讓小眉和黃槿帶著食材一同去了主屋。
齊管家聽說后,還以為是怎麼了匆匆趕了過來,靳如沒告訴他原因,只讓他把廚房的火燒起來,然後坐在廳里等著王夙夜回來。
滴漏無聲無息的,靳如這一等直等到亥時也沒見到王夙夜回來,從來不知道他回來的這麼晚,再過一個時辰就過去了啊!
靳如焦急,頻頻的往門外張望,小眉等人也不好勸她,畢竟這是夫人的心意,從好些天前就記著了,她們在心裡祈禱,希望王夙夜趕快回來,不要過了時辰。
終於亥時過半時,外面的侍衛來報王夙夜的馬車快要到大門口了。遠遠的看到王夙夜穿著披風走進院子里,靳如就激動的站了起來,幾步就走到了門廊下。
王夙夜看到主屋燈火通明時微愣,在看到靳如從裡面跑了出來更是詫異,便也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走到她面前,問:「怎麼了?可有什麼事?」
靳如趕忙搖頭,又想起該要去下面時,急道:「將軍在屋裡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罷就往廚房跑去,王夙夜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她就已經跑的很遠,於是便看向一邊的齊管家,齊管家道:「夫人許是要為將軍做面。」他隱約猜到今日應該是將軍的生日,也難為夫人有心了,整個將軍府都沒人知道呢!
王夙夜微怔,走進屋裡把披風遞給齊管家,然後就往廚房走去,到門口時,他對下人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就靜靜的看著她做面。
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煮熟就好了,但她像是擔心時間不夠,盯著鍋頻頻的嘟囔「怎麼還不好」,小眉在一旁耐心的勸著,可她還是盯著鍋里的面,望穿秋水的樣子。
等面煮好了,她連手都顧不上洗,把兩碟鹹菜放在托盤上讓小眉端著就走,但是一轉身就見王夙夜站在門口,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她,似蘊藏著翻騰的波動。
靳如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滯,似乎感受到了他壓抑著的情緒,好像輕輕觸碰一下就會爆發。
王夙夜凝視著她不說話,靳如擔心時辰過了,便說:「將軍,回屋裡吧!」
人的心若是一直冷著的,那也就無所謂了,可一旦有了暖意,那就會不自覺的想要更多。
王夙夜忽然抓了靳如的手,然後緊緊的握著,讓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靳如愣愣的被他牽著走了好幾步才回神,低頭看著緊握的兩隻手,心突突的跳著,臉也紅的不得了,那麼多人看著呢!再看到自己的手上還有麵粉,便掙了一下,想把手抽出來,但卻被他更加用力的握住。
靳如便任由他牽著回到了屋裡,坐到桌前他也沒放開,她忍不住提醒道:「將軍,趕緊吃面吧!不然就涼了。」
王夙夜這才放開,黃槿端著水讓他凈手,他卻因貪戀她的觸感而拒絕,直接拿起筷子吃起面來,骨節分明的指上有從靳如手上蹭到的麵粉。
六年前生日的這一天,母親給他做的長壽麵剛剛端上來,一群官兵就沖了進來,然後就像做夢一樣,王家支離破碎,他被押到了京城裡,以前的一切就像被割斷一樣,他成了心狠手辣、奸佞欺君的宦官。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人記掛在心上,他不經意似得朝靳如看去,她也正看著他,眼神溫柔欣慰。
喝完最後一口湯汁,他說:「味道很好,謝謝。」
好吃就行,靳如從腰間的袋子里把香囊取出來給他,有些羞澀的說:「這是禮物,我繡的不好,你不要嫌棄,裡面還有我前些日子去西山求的平安符。」
她知道他不喜歡戴荷包之類的東西,平時的裝飾也不過是玉佩,所以綉了香囊,他可以放在床頭用。
王夙夜看著她手中的絳紫色香囊,他從她手中拿過仔細看著,上面綉著麒麟,還有一股清新的香味。他知道靳如才學繡花沒多久,綉工很是一般,可這個麒麟威風凜凜,眼睛也有炯炯有神,雖然細微之處仍不可細看,但她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驀然想起那天見他進來,她忽然把綉棚藏起來,所以那時候她就已經在準備了,想著給他驚喜嗎?
之前送給他的那些荷包他雖然沒有戴,但也沒有隨手亂放,而是拿了個匣子專門收藏,也算是她的女工進步的一個見證吧!
他露出一絲笑,連一向冷淡的眼睛都含了暖意:「我很喜歡,喏喏。」
聽到他喜歡,靳如便也笑了,過了一會兒才抓住了他剛剛說的那兩個字:「喏喏?」
靳如疑惑一瞬,隨之記憶湧來,是了,她的乳名就叫喏喏,但不知哪一天開始,就忽然的再也沒有人叫她喏喏了。
當時不明白,現在他一叫,醍醐灌頂般的明白了過來,好像是因為和他有關,父母擔心她,便把所有有關於他的一切,悄悄地、慢慢的不再提起。
那是王夙夜五歲那年,王忠帶他去了靳知府家玩,臨走的那一天項氏胎動生子,他們便就留下了,待他見到襁褓里小小的娃娃時就知道,這是他將來的媳婦,因為從項氏懷孕起,靳知府和王忠就約定好了,兒子的話自然就是兄弟,女兒那就定娃娃親。
一開始見到她,小小的一隻還眯著眼,小臉也通紅,說實話,他不太喜歡,可也新奇,便經常扒在床上看她,誰知沒幾天小娃娃就變了,變得白白嫩嫩的,小臉小手胖嘟嘟的軟綿綿的,捏一下更是好手感,他覺得她像是糯米糕一樣,咬一口肯定好吃,便爬到床上張嘴就要咬,卻被父親及時的提起後頸領子拎了起來,饒是他再張牙舞爪也夠不著那白軟的「糯米糕」。
那時候父親還笑話他,這麼迫不及待的吃未來媳婦的豆腐,他卻指著襁褓中的娃娃口齒不清的喊道「糯米糕、糯米糕」,然後項氏就用糯糯當做小名,後來又考慮糯字太複雜,做乳名不太好,便用了喏字。
這件事直到王夙夜長大,父親還拿來取笑他,以至於他印象深刻,當然這件事他不會當著這麼多人跟靳如說。
「這麼晚了,今夜就住在這兒吧!」他說。
靳如就想到了剛剛的牽手,面上一紅點頭應了,起來的時候,王夙夜把手伸向她,她遲疑了一下,便把手放在他中,然後才站了起來,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放下心去感受的他的手掌。
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但很溫暖,緊緊的包裹著她的手,讓人有種心安的感覺。
後頭的一眾人看到他們牽著手,沒有再像廚房那樣的震驚了,但心裡仍是感嘆,欣喜過後又難免再嘆可惜。
躺倒床上后,一股曖昧瀰漫在賬內,靳如覺得應該發生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心裡空空的。
王夙夜卻又一次焦躁,他實在不該再跟靳如同床共睡的,尤其是今天這種情況,可是他又忍不住,身體里的慾念瘋長,讓他難以控制,但是顯然現在的情況不行,他只能剋制著自己,拳頭握的緊緊的。
靳如扭過頭,看到他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了,便肆無忌憚的借著昏暗的光線看他,這個人長得真的很好看,就像之前她聽到外面關於他外貌的傳言那樣,俊美出塵,宛如嫡仙一樣無欲淡漠,此刻又因為暗光,使得他的輪廓仿如雕刻,她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張臉,然而指尖剛觸碰到他的臉頰,就被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