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滿堂寂靜,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王夙夜不悅的氣息,周身散發著危險的味道,壓的人透不過氣。


  沒想到,王夙夜大婚熙和帝都要來攪上一攪。


  靳如抓著花繩的手又緊了幾分,不禁慶幸還好自己有蓋頭遮著,別人看不到她驚慌不安的表情。原本她還存著要和王夙夜好好相處的心思,現在被這麼一嚇,那念頭立刻煙消雲散了。


  王夙夜眼神淡淡的,直看的熙和帝麵皮差點掛不住笑容。


  許久,他終於開了口:「多謝陛下聖眷,臣已經拜過堂了。」


  居然公然讓帝王下不來台!眾人震驚,這王夙夜是越來越猖狂了。


  熙和帝愕然,隨之咬牙道:「拜過了?」


  「嗯。」


  熙和帝臉上掛不住了,對著司儀斥問道:「究竟是拜沒拜!」


  司儀嚇得腿軟,額頭上立時出了一頭汗:「這……這……」嘴唇哆哆嗦嗦的答不上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身子顫顫巍巍的,是與不是都是死路一條,他怎麼敢說?


  不同於熙和帝的羞怒,王夙夜就淡淡的站在那裡,猶如青松綠竹俯瞰萬物,孤傲淡漠。


  熙和帝氣的牙痒痒,他是算計好了才進來的,誰知這廝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裡,不除不行!不除不行!

  僵持良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提了起來,生怕有什麼意外情況,紅事變白事,誰的白事還說不準。


  熙和帝身邊的小福子上前一步恭敬道:「既然將軍說和夫人已經拜過堂,那就趕緊讓夫人入洞房吧!將軍還得陪著陛下喝酒呢!」


  小福子給了台階,熙和帝還沒氣的喪失理智,便又掛起笑,道:「既然將軍說已經拜過了,那就拜過吧!」


  語氣仍是不信,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司儀趕緊站起來,高聲唱道:「送入洞房~」


  等新娘的身影消失后,他萬分慶幸的鬆了口氣,老命終於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來了,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就那一會兒的功夫,他的中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進入婚房的靳如坐在床邊,喜娘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門關上后她也長長的舒了口氣。


  剛剛實在是嚇人,沒想到王夙夜已經放肆到如此地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都敢嗆熙和帝,那她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吧!想著她又憂傷了,肚子「咕」的叫了一聲,好餓……


  本來項氏還說給她弄些糕點包住讓她藏在袖中帶著,誰知梳妝的時候喜娘居然都不讓項氏進來。


  外面的鑼鼓聲襯得屋裡靜悄悄的,許久,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門外忽然一片推嚷的聲音,接著就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一群人腳步紛雜的進來了,濃重的酒味也飄了過來。


  「王將軍,快點快點。」


  「是啊!只怕夫人也等不及了。」


  「瞧你們急得,將軍也沒那麼心急!」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


  靳如頓時繃緊了身子,鬧、鬧洞房?這種人的洞房他們也敢鬧?


  「各位爺,莫急莫急,先讓將軍揭頭紗!」喜娘說著把如秤遞給王夙夜,開始說吉祥話,這話與以往的不同,有太多顧忌,畢竟咱王將軍身份不同。


  即便隔著蓋頭,靳如也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盯著她,似乎都很好奇,與王夙夜有娃娃親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

  王夙夜接過稱心如意秤,只猶豫了一下,便快而輕的挑開了蓋頭,讓人感覺不到他有半分喜悅之情。


  靳如只覺得一直縈繞在眼前的紅色忽的消失了,她立刻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鵝蛋臉,遠山眉,嬌俏的鼻子,紅唇微抿,是個標緻的美人兒,只可惜眼睛閉著,看不到那雙眼是否也一樣美麗,但微顫的睫毛昭示她的忐忑不安。


  這種感覺不是作為新嫁娘的嬌羞緊張,而是單純的怕,看來她很怕王夙夜。


  因為這對新人的特殊,所以沒有撒帳這一過程,連喜娘往常說的喜詞都不一樣。


  眾人看著緊張的靳如,彼此交換了個嘲笑曖昧的眼神,有什麼怕的,王將軍能「做」什麼呢?


  等喜娘說完了話,王夙夜終於開口了,客氣的話,淡漠的語氣:「諸位請回。」


  低氣壓的話一出,所有人都立刻點頭,不敢再鬧,反正新娘的模樣都見到了,便說了幾句恭賀的話,就一轟隆的都跑出去了。


  房間里靜了下來,靳如卻又覺得,那些人走了之後,她並沒有輕鬆,反而更緊張了,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原以為這樣就完事了,誰知道,王夙夜居然拿過了交杯酒,坐在她身邊,冷冽的氣息直逼她。


  睫毛又顫了顫,她緩緩抬起眼,正好看到一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正取了酒杯,然後遞到她面前。


  靳如不敢看他,低著頭從他的指尖取了酒杯,只看到他稍尖的下巴。


  王夙夜神色平淡,微微靠近了她,靳如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也往他些微靠近了些。


  兩隻胳膊相挽,湊過去喝酒時,她才抬眼看了王夙夜,只是離得太近反而看不到,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他的皮膚真好。


  這個想法冒出來,她忽然就沒那麼不安了。


  她低著頭看著安放於膝上的雙手,不敢去看王夙夜,她怕,她怕看到的是張充戾氣的臉,滿是狠厲的眼神,然後懦弱的自己崩潰。


  王夙夜側頭看了她一眼,站起來走到門口,道:「紅伶。」


  門外立刻有人恭敬回道:「將軍。」


  「給她安置。」王夙夜這麼吩咐了一句就走了。


  但靳如聽的仔細,他說的是「給她安置」,而不是「給夫人安置」,所以他果然也是不喜她的嗎?

  那麼,今晚他不會再回來了吧!

  不回來最好,免得她面對他時,總是升起一種莫名的驚怕感。


  六個丫鬟魚貫而入,領頭的兩名丫鬟衣著打扮與其餘四人不同,淺紫的半臂齊腰襦裙,長的也更標緻漂亮,兩人屈膝齊聲對她福身道:「奴婢紅伶、紅露,見過夫人。」


  後面的四個人齊齊跪下,清聲道:「奴婢見過夫人。」


  靳如沒見過這種陣勢,她父親為官清廉,家裡的傭人不多,她也只有小眉一個丫鬟。


  「起來吧!」靳如道。


  眾人起身,紅伶和紅露走到她身邊道:「奴婢們給夫人寬衣。」


  取掉鳳冠,緊張了一天的頭皮頓時輕鬆了許多,換了一身綉著鳳棲枝頭的衣裳后,紅伶她們端上來了六道小菜。


  靳如慶幸,這樣的不用餓肚子了,只是為什麼不擺碗筷?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紅伶道:「還請夫人稍等,將軍更衣后與夫人共同進餐。」


  什麼?

  靳如睜大了眼,他還回來?

  剛想完,就見王夙夜進來了,嚇得她趕緊低下了頭,為什麼她會這麼怕他?


  「夫人?」紅伶輕聲叫了一聲。


  靳如抬頭看她,紅伶示意她站起來迎接王夙夜,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站了起來,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妾身見過將軍。」


  「坐。」對方只說了一個字。


  待他們坐好后,紅伶和紅露擺上碗筷,靳如等著王夙夜動筷子了,自己才執起筷子,輕輕的夾著眼前的那盤菜,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用飯期間,靳如一直注意著他,看到他的手停了筷子,她也趕緊放下,正襟危坐的垂著眼。


  王夙夜不做聲,也沒有讓她抬起頭看自己的意思,片刻才說:「熱水備好了嗎?」


  紅伶道:「回將軍,已經備好了。」


  「你先沐浴。」這句是對靳如說的。


  靳如一時跑神,慌亂的點頭:「嗯——好、好的。」


  兩個丫鬟收拾了餐具,紅露則帶著四個丫鬟端著衣物去凈室,等裡面收拾好了,紅伶請靳如進去。


  進去前,她看到王夙夜起了身似乎是要出去,那這下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跟著紅伶走進浴室,靳如有點不自在,她從來都沒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脫過衣裳,猶豫了一會兒,她說:「你們能不能出去,我不習慣這麼多人。」


  紅伶和紅露對視一眼,紅露一板一眼的說:「夫人,這是將軍府的規矩,奴婢也不敢違背。」


  靳如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高高在上的味道,便看向她,只見她眉眼彎彎的,是張俏麗的小臉,有種出身高貴的優越感。


  靳如知道,自己這種小地方來的,很是招他們京城人鄙夷,本來就已經受夠王夙夜之前對她父母的不敬了,現在她還要受一個小丫鬟的氣嗎?

  這裡的丫鬟果然也跟王夙夜一個德性,不把人放眼裡,又或者是王夙夜默許的?畢竟她已經聽到無數人再說,王夙夜不想娶她。


  靳如咬咬嘴唇,站在那裡不動,浴室里一片寂靜。


  紅露瞥了她一眼,渾身散發著「這就是規矩」的氣息。


  紅伶的眼睛在兩人中轉了一圈,笑道:「今次夫人若不喜歡,奴婢們這就退下,夫人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叫我們,」她說著,讓人把衣服和巾子放在凳子上,臨走前又道,「只是夫人以後都得習慣奴婢們的服侍,還望以後夫人不要為難奴婢。」


  說罷,拉著紅露出去了,紅露不情不願的小聲嗤道:「以為我很想伺候她似的!」


  紅伶淡淡一哂,再怎麼懦弱,那人也是官家女,而且聽說靳氏夫婦寵她寵得緊,哪還能沒有小姐脾氣?

  靳如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后,這才脫了衣服跳進水裡。


  水溫正好,靳如的心情也跟著再次好起來,忍不住多泡了一會兒才起了身,自己動手穿完衣服后,靳如開了門,門外的六個丫鬟分開兩排站著。


  見她出來,紅伶道:「夫人收拾好了?可還有需要奴婢的地方?」


  靳如搖頭,她現在只想睡,泡完澡后滿身的疲倦都出來了。


  紅露一聲都沒吭,臉上有淡淡的不服氣。


  靳如也沒看她,只是走進卧室才發現,王夙夜正坐在靠窗的榻上翻著一本書,瞬間瞌睡蟲全跑了。


  她覺得自己這一天的心情都是忽上忽下的,好不容易挨著地了,下一瞬就又提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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