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馬車上,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出門,窗外的明麗風景一定會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只是大家都沉重的很。


  馬氏看著一臉哀傷的項氏和憔悴失了魂似得靳如,心裡一陣不耐煩,從小沒出過遠門的她,看到新奇的東西,半點興奮都不敢表露,暗裡直翻白眼。


  嫁就嫁了唄~改不了的事情還不能看開些能,好好巴結王夙夜才是,這樣對靳家才有好處。這麼想著,她尋思著想瞅個機會,好好對這位小姑子開導一番。


  靳如的手躲在袖子里,緊緊地攥住謝均安給她的東西,心裡急的想現在就拿出來看看,可是母親和大嫂都在這裡,她只能繼續按捺著,直到中午休息時,她趁著去茅廁才把東西拿出來仔細看著。


  那是一個棗紅色的梅花結宮絛,中間串著一顆白玉珠子,很普通的樣式,這個宮絛編的不緊密,一看就知道編的人手法生疏並不熟練。


  手不住的摸索著宮絛,靳如又笑了起來,既開心又落寞。其實她對謝均安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是到了年齡,自然應該嫁人了,而謝均安家裡人都很滿意。


  靳知府和靳鴻騎馬而行,那個來宣旨的太監英福騎馬夾在兩人中間,一路上不停歇的給他們說著京城的規矩,神色間具是傲慢,一副「你們這些市井小民都沒見識」的樣子。


  靳氏父子壓根沒心思聽,對他那副嘴臉也是倒足胃口,偏偏英福還沒自覺。


  「兩位到了京城,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王將軍一向忙,恐怕大婚前見你們的時間都沒有。」英福說著,眼帶譏笑的瞅了靳知府一眼。


  靳知府已經對他的嘲笑麻木了,只說:「如此就多謝公公了。」


  「哈哈,沒事兒,福爺我雖然不如王將軍,但在宮裡頭也能說上話,若是靳小姐受了什麼委屈,我也可稟報陛下。」最後一句話他靠近了靳知府小聲的說,末了還挑了挑眉,儘是得意。


  也不知道他是蠢,還是想拉攏他們。


  靳知府暗自皺了眉,又展開,敷衍的笑道:「公公能得陛下重用,實在是羨煞下官了。」


  英福聞言道:「你是個地方小官,陛下自然用不到你,等你在京城紮根了自然也就飛黃騰達了。」


  這話讓靳知府暗暗心驚,不禁往後面的馬車看了一眼。


  天色晚時,隊伍正好到達驛站,吃過飯後,靳如她們進了屋休息,英福喊著靳知府他們去喝酒。


  這個英福每次到驛站后,都要喝的酊酩大醉,靳知府無奈,招呼著靳鴻一同前去。


  小眉給靳如鋪了床,正要叫自家小姐過來休息,卻看到她又拿著那個宮絛發獃,忍不住搖了搖頭。


  雖然小姐沒有說過這宮絛的來歷,但看到小姐對著宮絛時而發獃時時而黯然的樣子,她也猜了個七七八八,只希望小姐到京城后,不要再這個樣子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驛站出了大事,英福在水缸中溺水而亡,頓時所有人都被勒令不能隨意出入,城裡的府衙派了官兵來調查此事。


  原本以為行程要耽擱了的靳知府,卻發現來這裡的邴城縣知府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


  兩人客套一番后,邴城知府問道,「英福的屍身在何處?」


  立刻有人帶他前往後院,指著盛滿水的水缸說:「大人,這就是案發現場。」


  邴城知府聽侍衛交代完事情的原委,看了看不遠處白布蓋著的屍首,連過去掀開檢查的意思都沒有,便斷定道:「英福大人應該是喝醉酒後,不慎絆倒半身跌進水缸里,而他本人因醉酒無力起身窒息而亡,實乃意外,與他人無關。」


  一眾人聽了后愕然不已,面面相覷,俱都不做聲。


  「既然如此,英福大人的屍首就交由驛站埋葬,」他說完又對著靳知府笑道,「原來是虛驚一場,靳兄不必擔心,即刻就啟程吧!以免耽誤了行程。」


  事情草草了結,靳知府心知另有隱情,便點點頭,回去安撫了項氏和女兒,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啟程。


  靳如對此事沒什麼反應,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但是項氏卻怕的很,英福的死明顯不是意外,她生怕有人會對自己女兒不利,所幸接下來一路無事。


  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五月初一,再有十五天就是婚期了,靳如緊閉著眼睛,顫抖的睫毛昭示著她的不安惶恐,因為一路以來,她聽了不少關於王夙夜的傳聞,與她印象中的相差甚遠。


  項氏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臉上慈和的笑著,不敢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


  也許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城了,馬車進入城門后就聽到熱鬧的喧囂聲,似乎是有很多人在圍觀議論。


  馬氏聽著熱鬧不已的聲音,忍不住悄悄掀開了一個角,只見有很多人站在路兩邊對著馬車指指點點的,似乎很好奇坐在裡面的人長的什麼樣,見她掀開了窗帘,人群興奮的指向她,嚇得她趕緊放下了帘子。


  沒想到大家對王夙夜的未婚妻這麼好奇!這種虛榮感讓馬氏嫉妒的暗瞪了靳如一眼。


  而靳如卻越發緊張了,只覺得那些聲音都是在嘲笑她,笑她嫁給了一個太監。好不容易終於到了行館,她坐在床上后才鬆了一口氣。


  項氏走進來道:「累的話就休息一會兒。」


  靳如搖搖頭。


  項氏頓了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陪著她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小眉整理好卧室后,正要叫靳如過來休息,卻見馬氏端著茶進來了。


  「見過大奶奶。」她說著,走過去接過茶水放在桌上。


  靳如站起來問:「大嫂怎麼來了?」


  馬氏笑道:「我看你不太開心,就過來看看你。」


  靳如澀然笑道:「我沒事。」


  馬氏對小眉道:「你先出去,我跟如兒說些體己話。」


  靳如現在只想一個人呆著,但馬氏已經坐下了,只好對小眉點點頭。


  小眉給她們倒了茶才出去。


  馬氏先喝了口茶卻是說:「當年父母要我嫁給你哥哥的時候我也不願意,因為我連你哥哥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緊張的茶飯不思忐忑不安,坐上花轎時也差點想跳出去逃走。」


  靳如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被她最後的話逗的笑出來。


  馬氏看她笑了又道:「誰知你哥哥忠厚老實,又孝敬父母,對我也千依百順,我便覺得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嫁了一個如意郎君。」


  她說到這裡時,靳如的眼神明顯暗淡下來,低聲道:「是啊,哥哥是個好夫君。」


  「人吶並不會都如意的,」馬氏嘆道,「我姐姐的事想必你知道吧!」


  靳如一怔,點點頭。


  「我姐姐和姐夫是青梅竹馬,長大后結成連理,看著他們恩愛和睦的樣子,幼年的我羨慕不已,只恨自己沒有一個竹馬,誰知……」說到這裡她又嘆了一聲,「成親四年,姐姐無所出,我姐夫瞞著她在外面納了小妾生了一個兒子,姐姐知道后悲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忍了。」


  「可是等接那小妾進門后,姐夫就變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偏愛那小妾不說,還任由那小妾欺壓在姐姐頭上,後來又動不動就罵姐姐,還打過她幾次,我姐姐接受不了姐夫的變化,悲慟之下上吊自殺了。」


  說到這裡,馬氏眼眶微紅,頓了一會兒才接著又說:「姐姐這一死,姐夫卻又自責了,也許他還愛姐姐吧!整個人都跟失了魂似得,沒過半年,他居然出家做了和尚,那小妾後來也跟人跑了,只剩姐夫年老的父母撫養著那個孩子。」


  靳如心裡澀然,這件事在永泉縣都很出名。


  馬氏笑了一下道:「所以有時候事情不會如咱們想的那麼美好的走下去,意料之外的也許會是美滿的。」


  可是她要嫁的是太監,怎麼可能美滿呢?太監自私陰狠,王夙夜又是個天下人都痛罵的奸佞,哪裡會有幸福可言?


  但靳如還是點點頭,強笑道:「嫂子說的我明白了。」


  馬氏心裡想笑,她這麼說,是認定了靳如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項氏也絕對不會告訴她,畢竟告訴了也沒什麼用。


  靳如確實不知道,她從來沒看過小冊子,也沒有機會聽別人說這方面的事,她的想法也不過是:太監不能生育,她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而已。


  「雖然不知道王將軍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你們總歸是青梅竹馬,你順著他,對他好些,自己也就能過的好了,」馬氏漸漸把話題往自己想說的引去,「只要不惹他生氣,咱們家就能好過些。」


  靳如皺了眉,她現在聽不得別人說王夙夜的好:「誰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馬氏趕緊呵斥她道:「這話可千萬不能說,王將軍是將軍!記住了嗎?」


  靳如被她嚇了一跳,連連點頭:「知、知道了。」


  馬氏嘆了口氣:「別人家女兒嫁給了高官,娘家也跟著飛黃騰達,咱們家呢都只希望你過得好,所以你不要跟王將軍提給爹陞官的事兒,知道嗎?」


  靳如卻皺了眉,不解道:「為什麼?」


  她都不能有孩子了,還不能讓他給父親陞官?

  馬氏一聽她不滿的語氣心裡頓時樂了,還以為這丫頭不開竅呢!

  「你顧好你自己就好啦!爹和你哥都有自己的考慮。」馬氏笑眯眯的說。


  爹和哥哥大約是不想她為難吧!靳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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