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顏陌傾滿腹疑慮,吃過飯又陪著顏老爺子說了會兒話,之後起身驅車回了家。


  路上試著給駱葉打了幾個電話,卻全部提示關機,她心裡擔憂,乾脆調轉車頭直接去了駱葉的家。


  這套公寓是駱葉從家裡搬出來后購置的,顏陌傾也沒來過幾次,記憶中最近的那次,還是因為和無痕鬧彆扭心情不好,跑來找他喝酒的時候。


  門鈴按了很久都沒人來應,顏陌傾卻直覺他一定在家,於是當機立斷放棄門鈴而直接伸手,「啪啪啪」在厚實的金屬門上拍了起來。


  幸好他這個小區每層只有一戶人家,否則顏陌傾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因為擾民而被人驅趕。


  鍥而不捨敲了大概有三五分鐘,門才終於應聲而開。


  撲面而來的先是門後人滿身遮擋不住的酒氣,顏陌傾皺著鼻子抬起頭,駱葉頭髮凌亂、面色憔悴,一向最注重儀錶的人身上穿著的居家服居然皺皺巴巴,眼角通紅,目光迷離,下巴上還冒出了一小撮青色的胡茬。


  「你這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駱葉臉上卻突然閃過一絲愉悅的神采,像是到這一刻才看清楚了眼前站著的人是誰。


  「小傾……傾?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真是不夠意思,虧得我平日里還把你……當成是……最好的朋友……」


  顏陌傾直接掀起眼皮白他:「你的電話能打通嗎?」


  「啊?電話壞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駱葉轉身搖搖晃晃往屋內走,顏陌傾用腳輕輕一勾將門帶上,急忙跟上去扶住他的胳膊:這人是得喝了多少酒啊,站都站不穩了……


  可隨即她心內就知道了答案,走過玄關進入客廳,那氣味,簡直可以用酒氣衝天來形容,顏陌傾空著的右手趕緊抬起來捂住了口鼻。


  雖是陽光明媚的下午,可因為正拉著厚重的窗帘,整個房間異常陰暗,配合著揮之不散的酒氣和身邊面色蒼白的人兒,有種莫名的頹敗氣息。


  沙發前的地毯上擺著各種各樣的酒瓶,目測大概二三十個,紅的、白的、啤的,甚至還有香檳和威士忌。顏陌傾下意識扭頭望向廚房門口的酒櫃,果然,已經基本上空了大半。


  駱葉掙開她的攙扶,身子半趴在沙發上,摸索了半天后,才從座墊之間的縫隙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眯著細長的丹鳳眼看了半響,才轉向顏陌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關機了……可能是電用光我又忘了充。對不起啊,小傾傾……你打了……好幾個吧?」


  顏陌傾沒說話,而是轉身先走到窗戶前,「唰」的一下拉開了窗帘。午後的陽光還很刺眼,廳內的人下意識就抬起手背擋在了眼前。


  「小傾傾,你……這是幹什麼,太刺眼了,快……快拉回去……」


  顏陌傾充耳未聞,走回沙發前將駱葉拉起來,半拖半拽進了浴室。將水溫調到十幾度,然後水量開到最大,想都不想,直接沖著一臉懵懂的人劈頭蓋臉澆了過去。


  「啊!小傾你幹什麼!」


  駱葉遊離在外的神智終於開始稍稍回籠,抬起眼皮,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神滿臉委屈地看她:「連你都欺負我……為什麼?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顏陌傾絲毫不為所動,愣是拿著花灑將駱葉全身上下都澆了個遍這才停了下來。


  即便屋內開著空調,可深冬時節洗上這麼個「冷水澡」,那感覺,也是說不上來的爽歪歪啊,駱葉雙手環胸發著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過了很久才緩過了神。


  顏陌傾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直到見他雙眼恢復清明,才將水調到合適的溫度后重新打開了花灑。


  「洗個澡再出來吧,我就在客廳等著。」坐在地上的人沒有出聲,片刻后抬頭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駱葉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時,顏陌傾已經將沙發旁大大小小的瓶子清理乾淨,打開窗戶透了半天的氣。甚至,她還從冰箱里取出牛奶加熱好一杯後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這是咱們顏大小姐唯一會的廚房技能,實在沒想到有一天還真的能派上用場。


  「喏,喝杯牛奶暖暖胃。」剛才趁著駱葉在裡面洗澡的空擋,顏陌傾拿出手機查了下顏帥說的那個關於齊宇訂婚的新聞,是在三天之前。這麼說的話,眼前這人也差不多從那時候開始沒吃過飯,天天酗酒了吧?


  「謝謝。」駱葉放下手裡的白毛巾,手端牛奶坐在了沙發對面,猶豫片刻后開了口。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


  「嗯。一個多月都沒消息,打電話也總不通。都去什麼好玩兒的地方了,讓你這麼樂不思蜀?」駱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雖然,在顏陌傾看來那笑實在很勉強。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樣嗎?」


  顏陌傾突然開口,駱葉聽完愣了一下:「啊?」


  「不用故意說這些話,寒暄也好轉移話題也罷,都不需要。我很好,什麼都不用擔心,還是說說你吧。」


  「我?呵呵,我……還不就那樣,每天吃吃喝喝混日子,有什麼好說的?」


  顏陌傾挑眉:「還需要我先提醒你一下?」


  駱葉聞言沉默下來,盯著手裡奶白色的液體看了很久,才聲音低沉緩緩說道:「我……這樣的結局,原本也設想過,其實……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你,你不用擔心,真的。」


  他面色黯然,眼神中盛滿悲傷,聲音像是被迫從口中擠出來似的,異常苦澀。


  顏陌傾心底湧上來一股濃濃的心疼,認識了眼前這個人差不多快有二十年,什麼時候見他都是那樣溫柔儒雅,言笑晏晏,像極了這冬日裡的暖陽,溫暖和煦卻又不會熱情地讓人害怕被灼傷。


  即便是當初毅然而然面向家人出櫃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放低姿態妥協,那眼神里依舊是不變的堅毅和張揚。可此刻呢?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剝去了外殼的刺蝟,血粼粼躲在暗無天日的洞穴里低低哭泣,默默舔舐著渾身的傷。


  「是他不懂珍惜,你很好,完全不用……」


  顏陌傾突然噤了口。該說什麼呢,說你不用暗自菲薄,無需黯然神傷,還是說為了那樣不懂感情的人,實在不必過多的傷心,他不配,而你這樣做,不值?

  但感情的世界里又怎麼說得上值或者不值呢?有的只是愛,或者,不愛。


  駱葉愛齊宇,這似乎從十多年前起,就是不爭的事實,雖然他從來不說,但顏陌傾就是能從他看著那人時脈脈含情的眼神中看出來。


  那麼齊宇呢?別說駱葉那個沉迷其中的當事者,即便旁觀如她,卻是依然難以看得真切。


  駱葉突然放下手裡的玻璃杯,抬眼看著顏陌傾笑了笑:「小傾你這是在安慰我嗎?真難得,這輩子還能見到你安慰人的時候。」


  顏陌傾沒好氣地白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個?」


  「什麼時候?不就是我被拋棄,而別人,另結新歡了么,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這一輩子,關於失戀這樣的事,誰還不得碰上個幾回……」


  他越說聲音越低,慢慢垂下頭去,悲傷難抑的縮了縮身子。顏陌傾心中一疼,他知道駱葉的心裡遠遠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這樣雲淡風輕,心長在另一個人身上十幾年,突然要連根拔起,那樣的痛豈是正常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我知道讓你馬上忘了他很難,但是駱葉,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只是,需要點時間罷了。」


  「小傾,我……」駱葉抬頭看著她,充滿紅血絲的眼中是濃濃的憂傷和不舍,甚至還在試圖為那個「冷血的負心漢」找借口:「你說,他是不是迫不得已?或者,他只不過是想借著這場婚姻得到政治上的支持,就像當初和你訂婚也只是想著得到盛顏在財力上的互助,他並不是真的不愛我,其實我,我可以感覺出來……」


  「駱葉!」


  顏陌傾忍無可忍,起身向前雙手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搖晃了幾下,試圖通過這樣激烈的動作來將眼前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喚醒。


  「你清醒一點,就算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他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可他明知道這樣的交易會傷害你,卻仍然義無反顧去做了,這樣的人,即便心裡對你有愛,也是自私的,絕對不值得你付出全部的真心來交換!」


  「可是小傾,一想到以後的日子沒有他,我真的,真的很難受……」


  駱葉脆弱的眼神像極了受傷卻無處躲閃的孩子,顏陌傾心疼地將他的頭攬進懷裡,輕輕安慰道:「難受都是一時的,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你相信我。」


  「如果你不下定決心離開,即便熬過了這次,他齊宇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屬於你。難道,你真的已經做好了今生都和另外一個女人來分享他的愛,甚至,不惜做侵入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不……」駱葉被顏陌傾的話激得心裡一痛:「我不想做第三者,不能,不能去破壞別人的婚姻和家庭。」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顏陌傾清冷的聲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駱葉抬頭定定地看了很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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