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有個姓許的,家住淄川縣城北,以打魚為生。他每天傍晚總要帶酒到河邊去,邊喝酒邊打魚。而喝酒前,又總是先斟上一盅祭奠一下,並禱告說:「河中的溺鬼,請來喝酒吧!」這樣便習以為常。其他人往往打魚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滿筐的魚。
一天傍晚,許某剛剛獨自飲酒,見一少年走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許某讓他同飲,少年也不推辭,二人便對飲起來。這一夜竟連一條魚也未能打到,許某很有些喪氣。少年起立躬身說:「我到下游為你趕魚。」說罷,朝下游飄然走去。一會兒,少年回來說:「大群魚來了!」果然聽到有許多魚吞吃餌食的聲音。許某便撒網,一網捕了十數尾尺把長的大魚。他非常高興,對少年深表感謝。少年欲走,許送魚給他,少年不要,並說:「屢次喝你的好酒,這點小事怎能提到感謝呢?如您不嫌麻煩,我將常來找您。」許某說:「才相見一晚,怎說多次?你如願來相助,我是求之不得,可我怎樣報答你的情意呢?」於是便問少年姓名。少年說:「我姓王,沒有名字,你見面就叫我王六郎吧。」說罷,便告辭而去。
次日,許某將魚賣掉,順便多買了些酒。當晚,許某來到河邊時,六郎早已先在等候,二人便開懷暢飲。飲幾杯后,六郎便為許某趕魚。就這樣半年過去了。一天,六郎忽然對許說:「你我相識,情同手足,可是,咱們馬上就要分別了。」說得很是悲傷。許某甚為詫異,問六郎為何這樣,六郎考慮再三,才說:「你我既然親如兄弟,我說了你也不必驚訝。如今將要分別,無妨如實告知:我實際是一鬼,只因生前飲酒過量,醉后溺水而死,已經好幾年了。以前你之所以捕到比別人更多的魚,都是我暗中幫你驅趕,以此來酬謝奠酒之情。明日我的期限已滿,將有人來代替我,我將要投生於人間,你我相聚只有今晚了,所以我不能平靜。」許某聽了起初了分害怕,然而,因為長期相處,不再恐怖,反而難過起來。於是,他滿滿斟了一杯酒捧在手中說:「六郎,我敬你這杯酒!望你飲了不要難過。你我從此不能相見,雖很傷心,但你由此解脫災難,我應該祝賀你。不要悲傷,應該高興才是!」於是,二人繼續暢飲。許問六郎:「何人來相替?」六郎說:「兄長明天可在河邊陰處等候,正當午時,有一女子渡河,溺水而死,即是替我之人。」二人聽到村雞鳴叫,方灑淚而別。
次日,許在河邊暗暗觀看,會發生什麼事情。中午時,果有一懷抱嬰兒的婦女,到河邊便墜入水中。嬰兒被拋在岸上,舉手蹬腳地啼哭。婦女幾次浮上沉下,后竟又水淋淋地爬上河岸,坐在地上稍稍休息后,抱起嬰兒走了。
當許某看到婦女掉入水中時,很不忍心,想去相救,但一想這是六郎的替身,才打消救人的念頭。當又看到婦人未溺死,心中懷疑六郎所言有些荒唐。
當晚,許某仍到原地去打魚,而六郎早已在那裡,說:「現在又相聚了,可暫先不說分別的事。」許某問六郎白天的事,六郎說:「本來那女子是替我的,但我憐她懷中嬰兒,不忍心為了自己一人而傷兩個人的性命。因此,我決定捨棄這個機會,但又不知何時再有替死的人。也許是你我緣分未盡啊。」許某慨嘆地說:「你這種仁慈之心,總可感動上帝的。」從此,二人一如既往,飲酒捕魚。
過了幾天,六郎又來向許某告別,許以為又有替六郎之人。六郎說:「不是的,我前次之好心果然感動了上帝,因而招我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明日要去赴任,如你不忘咱倆的交情,不要嫌路遠,去招遠看我。」許某祝賀說:「賢弟行為正直而做了神,我感到十分欣慰。但人和神之間相隔遙遠,即使我不怕路遠,又怎樣才能見到你呢?」六郎說:「只管前往,不要顧慮。」再三囑咐而去。
許某回到家,便要骨辦行裝東下招遠。他妻子笑著說:「這一去幾百里路,即使有這個地方,恐怕和一個泥偶象也無法交談。」許某不聽,竟然去了招遠。問當地居民,果然有個鄔鎮。他找到了鄔鎮,便住進一個客店,向主人打聽土地祠在什麼地方。主人驚異地說:「客人莫非姓許?」許某說:「是的,但是您怎麼知道?」店主人又問:「客人莫非是淄川人?」許某說:「是的,然則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店主人並不回答,很快地走出去。過了一會,只見丈夫抱著小兒,大姑娘小媳婦在門外偷看,村裡人紛紛到來,圍看許某,如四面圍牆一般。許某更為驚異。大家告訴他說:「前幾夜,夢見神人來告知:有一個淄川姓許的人將來此地,可以給些資助。因而在此等候多時。」許某甚為奇怪,便到土地祠祭祀六郎,禱告說:「自從與你分別後,睡夢中都銘記在心,為此遠道而來赴昔日之約。又蒙你託夢告知村裡人,心中十分感謝。很慚愧我沒有厚禮可贈,只有一杯薄酒,如不嫌棄,當如過去在河邊那樣對飲一番。」禱告畢,又燒了些紙錢。頃刻見到一陣旋風起於神座之後,旋轉許久才散去。
當夜,許某夢到六郎來到,衣冠楚楚的,與過去大不相同。六郎致謝道:「有勞你遠道而來看望我,使我又歡喜又悲傷。但我現在有職務在身,不便與你相會,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山河,心中十分凄愴。村中人有微薄的禮物相贈,就算代我酬謝一下舊日的好友。當你回去的時候,我必來相送。」
許某住了幾天,打算回家,大家殷勤挽留,每天早晚都輪流作東道主為許某餞行。許堅決告辭,村中人爭著送來許多禮物,為他充實行裝。不到一天,送的禮物裝滿行囊,男女老少都聚集來進許出村。忽然颳起一陣旋風,跟隨許某十餘里路。許對著旋風再拜說:「六郎珍重,不要遠送了。你心懷仁愛,自然能為一方百姓造福,無需老朋友囑咐了。」旋風又盤旋許久,才離去。村中的人也都嗟嘆著返回了。
許某回到家裡,家境稍稍寬裕些,便不再打魚了。後來見到招遠的人,向他們打聽土地的情況,據說靈驗得像傳說的那樣,遠近聞名。
我童年的時候,一次到濟南府參加考試,正巧遇到過春節。接舊風俗,春節的前一天,城裡的各行各業作生意的,要抬著彩樓,吹吹打打地到布政司衙門去祝賀春節,這叫做「演春」。我也跟著朋友到那裡去看熱鬧。
那天,遊人很多,人們把四面圍得像堵牆,水泄不通。大堂上坐著四位官員,身上都穿著紅袍,東西面對坐著。那時我年紀還小,也不懂得堂上是什麼官。只聽得人聲嘈雜,鼓樂喧天,震耳欲聾。忽然有一個人,領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童子,挑著一副擔子,走上堂來,好像說了一些話,只是人聲鼎沸,也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只見大堂上的人在笑。接著,就有個穿黑色衣服的衙役傳話說,讓他們演戲。那人答應了,剛要表演,又問道:「耍什麼戲法?」堂上的人相互商量了幾句,就見有個衙役走下堂來,問他有什麼拿手的好戲法。那人回答道:「我能顛倒生物的時令,生長出各種各樣的東西。」衙役回到堂上稟報后,又走下來,說叫他表演取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