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陽信縣某老翁,家住本縣蔡店。這個村離縣城五六里路。他們父子開了一個路邊小店,專供過往行商的人住宿。有幾個車夫,來往販賣東西,經常住在這個店裡。一天日落西山時,四個車夫來投店住宿,但店裡已住滿了人。他們估計沒處可去了,堅決要求住下。老翁想了一下,想到了有個地方可住,但恐怕客人不滿意。客人表示:「隨便一間小屋都行,不敢挑揀。」當時,老翁的兒媳剛死,屍體停在一間小屋裡,兒子出門買棺材還沒回來。老翁就穿過街巷,把客人領到這間小房子里。


  客人進屋,見桌案上有盞昏暗的油燈,桌案後有頂帳子,紙被子蓋著死者。又看他們的住處,是在小裡間里的大通鋪上。他們四人一路奔波疲勞,很是睏乏,頭剛剛放在枕頭上,就睡著了。其中唯有一人還朦朦朧朧地沒有睡熟,忽聽見靈床上嚓嚓有聲響,趕快睜眼一看,見靈前燈火明亮,看的東西清清楚楚。就見女屍掀開被子起來,接著下床慢慢地進了他們的住室。女屍面呈淡金色,額上扎著生絲綢子,走到鋪前,俯身對著每人吹了三口氣。這客人嚇得不得了,唯恐吹到自已,就偷偷將被子蒙住頭,連氣也不敢喘,靜靜聽著。不多時,女屍果然過來,像吹別人一樣也吹了他三口。他覺得女屍已走出房門,又聽到紙被聲響,才伸出頭來偷看,見女屍如原樣躺在那裡。這個客人害怕極了,不敢作聲,偷偷用腳蹬其他三人,那三人卻一動不動。他無計可施,心想不如穿上衣服逃跑了吧!剛起來拿衣服,嚓嚓聲又響了。這個客人趕快把頭縮回被子里,覺得女屍又過來,連續吹了他好幾口氣才走。少待一會,聽見靈床又響,知道女屍又躺下了。他就慢慢地在被子里摸到衣服穿好,猛地起來,光著腳就向外跑。這時女屍也起來了,像是要追他。等她離開帳子時,客人已開門跑出來,隨後女屍也跟了出來。


  客人邊跑邊喊,但村裡人沒有一人聽見。想去敲店主的門,又怕來不及被女屍追上,所以就順著通向縣城的路儘力快跑。到了東郊,看見一座寺廟,聽見有敲木魚的聲音,客人就急急敲打廟門。可道士在驚訝之中,認為情況異常,不肯及時開門讓他進去。他回過身來,女屍已追到了,還只距離一尺遠。客人怕得更厲害了。廟門外有一棵大白楊樹,樹圍有四五尺,他就用樹擋著身子。女屍從右來他就往左躲,從左來就往右躲,女屍越怒。這時雙方都汗流浹背,非常疲倦了。女屍頓時站住,客人也氣喘不止,避在樹后。忽然,女屍暴起,伸開兩臂隔著樹捉那客商。客人當即被嚇倒了。女屍沒能捉住人,抱著樹僵立在那裡。


  道士聽了很長時間,聽廟外沒了動靜,才慢慢走出廟門。見客人躺在地上,拿燈一照,已經死了。但摸摸心,仍有一點搏動,就背到廟裡,整整一夜,客人才醒過來。餵了一些湯水,問是怎麼回事。客人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這時寺廟晨鐘已敲過,天已蒙蒙亮了。道士出門再看樹旁,果然見一女屍僵立在那裡。道士大驚失色,馬上報告了縣官。縣官親自來驗屍,叫人拔女屍的兩手,插得牢牢的拔不出來。仔細一看,女屍左右兩手的四個指頭都像鋼鉤一樣深深地抓入樹里,連指甲都□□去了。又叫幾個人使勁拔,才拔了出來,只見她指甲插的痕迹像鑿的孔一樣。縣官命衙役去老翁店裡打聽,才知道女屍沒有了,住宿的其他三個客人已死了,人們正議論紛紛。衙役向老翁說了緣故,老翁便跟隨衙役來到廟前,把女屍抬回。


  客人哭著對縣官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出來的,現在我一人回去,怎麼能讓鄉親們相信我呢?」縣官便給他寫了一封證明信,並給了他些銀子送他回去了。


  我姐夫的祖父,名叫宋燾,是本縣的廩生。有一天,他生病卧床,見一個小官吏,拿著帖子,牽著一匹額上有白毛的馬來找他,對他說:「請你去考試。」宋公說:「考官還沒來,為什麼馬上就考試?」來的官吏也不多說,只是催宋公上路。宋公沒辦法,只好帶病騎上馬跟他走了。


  走的這一路很生疏,到了一座城郭,好像是一個國王的國都。一霎時他就跟那人進入了王府,只見王府內的宮殿非常輝煌華麗。正面大殿內坐著十幾位官員,都不認得是什麼人,唯有關帝神他認得。殿外屋檐下擺著兩張桌子,兩個坐墩,已經有一個秀才坐在那裡,宋公便與這人並肩坐下。桌上分別放著筆和紙。


  不多時,就發下試題來,一看上面有八個字:「一人二人,有心無心。」一會兒,兩人的文章就作完了,呈交殿上。宋公文章中有這樣的句子:「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諸位神人傳著看完,稱讚不已。便傳叫宋公上殿。下令說:「河南缺一個城隍神,你很稱職。」宋公聽了,才恍然大悟,隨即叩頭在地,哭著說:「大神錯愛我,叫我去當城隍,不敢推辭。只是我家有老母,七十多歲了,無人奉養,請求大神准我侍候母親去世后,再去上任。」正面坐著一位像帝王的人,叫取宋公母親的壽命簿來查看。一個長著鬍子的官吏捧過簿子來翻看一遍,稟告說:「還有陽壽九年。」諸神都猶豫了,一時拿不出主意,關帝神說:「不妨先叫張生代理九年吧!」便對宋公說:「本應叫你馬上去上任,念你有孝心,給你九年假期,到時再叫你來。」接著關帝神又勉勵了秀才幾句話,兩個考生便叩頭下殿。


  秀才握著宋公手送到郊外,自己介紹說是長山縣人,姓張,還給宋公作送別詩一首。原文都忘記了,只記得有這樣的句子:「有花有酒春常在,無燭無燈夜自明。」宋公便上馬作別而回。


  宋公到了家,像是做了一個夢醒來,那時他已死了三天了。他母親聽見棺材中有□□聲,打開棺材見他醒了過來,就把他扶出來,呆了半天才會說話。後來到長山縣打聽,果然有個姓張的秀才在這一天死去。


  九年後,宋公的母親果然去世,宋公料理完了喪事,洗了個澡,穿上新衣服,進屋就死了。


  他的岳父家住城裡西門裡。一天,忽然見宋公騎著紅纓大馬,帶著許多車馬,到他家拜別。一家人都非常驚疑,不知道他已成了神人了。急忙跑到宋公家一問,才知道宋公已死了。


  宋公自已記有小傳,可惜兵慌馬亂中沒有存下來。這裡的記載只是個大概而已。


  譚晉玄,是本縣的一名秀才。他很相信一種氣功之術,每日練習,冬夏不停。練了好幾個月,自己覺得好像有些收穫。有一天,他正盤腿而坐,聽到耳中有很小的說話聲,就像蒼蠅叫一般,說:「可以見嗎?」他一睜眼,就再也聽不見了。他又重新閉上眼、息住氣聽,又聽到方才的聲音。他想:這可能是功已練成,心裡暗暗高興。


  從此,他每日坐下就聽,心裡想,等耳中再說話時,應當答應一聲並睜眼看看是什麼東西。有一天,果然又聽到那「可以見嗎?」的小小說話聲,他就小聲答應:「可以見了。」很快覺得耳朵中有窸窸窸窸的聲音,像有東西爬出來。他慢慢地睜開眼偷看,果然看到一個小人,高三寸多,面貌猙獰,醜惡得像夜叉一樣,在地上轉著走。他心裡暗自驚異,心想不管怎麼樣,先看他有什麼變化再說。正看著,忽聽鄰居有人來借東西叫門呼喚。小人聽到后,樣子很恐慌,圍著屋內亂轉,好緣老鼠找不到窩一樣。譚秀才也覺得神志不清,像掉了魂,不知道小人到哪裡去了。隨後他便得了瘋癲病,哭叫不停。家人為他請醫吃藥,治了半年,才漸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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