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出了地牢,二人並肩往回走。


  「這人心思雖歹毒,然於毒術上確實有幾分真本事,幸好你多留了個心眼,不然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如水的月光將身影拉得很長,翠煙斂了笑意,有些后怕地搖了搖頭。


  「你莫要怪我多疑才是。」真的解藥方子已得手,阿濃心裡如釋重負,臉色也好了許多,她側頭看著翠煙,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自小便是這樣的性子,做事總比旁人多思幾分,尤其此事又關乎秦時的生死,我……」


  「這是什麼話?」不待她說完,翠煙便佯怒地嗔了她一眼,「莫非我在你心裡竟是這樣小氣的人?」


  「自然不是,」見她真的半點兒都不介意,阿濃微微一笑,「只是你不在意是你心胸寬廣,我卻不該將你付出的辛勞當做理所當然。」


  為了做出先前那顆解藥,翠煙這幾天日夜忙碌,幾乎沒有休息過。她對她費盡了心思做出來的東西心存懷疑,即便是有天大的理由,出於基本的尊重,也該認真地說一聲抱歉才是。


  「你呀……」眼中浮現深深的笑意,翠煙風情萬種地伸出纖長的手指勾了勾阿濃的下巴,看似輕佻的動作裡帶著從前不曾有過的親近,「我好像知道為什麼沈姑娘他們都這麼疼你了。」


  縱然表面上看著矜傲冷淡,難以接近,可只憑這細膩體貼,待人以誠的性子,便足讓人願以真心與她相交了。


  阿濃微愣,隨即目光柔和地笑了起來:「是我生而有幸,得以遇見他們。」


  翠煙也笑了起來:「遇見你也是他們的幸運,尤其是秦時,此番若非你機智地想出了這個妙計,從那老頭兒嘴裡詐出了真相,他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也多虧了你師傅的及時來信,不然此事也沒有那麼順利。」說到秦時,阿濃便想起了先前自己拿著翠煙給的解藥急急走到床邊準備給秦時喂下時,心中莫名湧出的那股強烈不安感。她不著痕迹地舒出一口氣,將心頭所有的慶幸與后怕全部壓了下去。


  沒事了,真的解藥方子已經成功拿到手,他很快就會平安無事了。


  ***

  兩日後,翠煙將新製成的解藥交給了阿濃。這一次阿濃心裡一片寧靜,並沒有再生出任何不安來。她鄭重地將那顆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喂進了秦時嘴裡,這便守在床邊寸步不離了。


  「姐姐,哥哥什麼時候會,會醒?」一旁秦臨緊張又期待地問翠煙。


  「三日之內。」翠煙答道,「他昏迷了那麼多天,即便吃下解藥,也沒法馬上就醒的。」


  秦臨有些失望,但想到哥哥很快就會好起來,一雙墨玉般的大眼睛便又忍不住彎成了月牙兒。他有點兒想留下來看著兄長醒來,但想著自己已經長大,不好再和嫂嫂同處一屋,便又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看出了他在想什麼的阿濃心道小傢伙真是長大了,末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柔聲說道:「阿臨去陪著娘,你哥哥這邊,他一醒來我立馬使玉竹去叫你,可好?」


  秦臨自是應好,可他沒想到,自家從不曾打過誑語的嫂嫂卻頭一回「食言」了。


  「我答應過阿臨你一醒來就……唔……」


  剩下的話被人盡數吞進嘴巴,還未從激動欣喜中回神的阿濃暈暈乎乎地承受著,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目光瞥見外頭剛蒙蒙亮的天色,少女迷迷糊糊地想,她不過就是做了個被大山壓住的噩夢,怎麼一睜眼就變成這樣了呢?


  ***

  到底剛剛醒來,身子還虛著,秦時沒一會兒就折騰不動了,他沒有再做什麼,只是側頭輕咬著少女精緻白皙的耳垂,濃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頸窩裡,灼熱而鮮活。


  青年無力的身子就這麼壓在她身上,很沉,可阿濃也沒有動。她閉著眼,雙手緊緊環著他精瘦的腰,待意識徹底清醒,方才擠出一句略帶顫抖的話來:「你醒了?有沒有……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有。」剛剛醒來,秦時的嗓子很乾,聲音因此帶上了幾分澀,但他在笑,笑聲低啞好聽,熟悉得叫阿濃眼睛一下子酸澀了起來,「這裡,不舒服。」


  阿濃一聽便緊張地抬了頭,可等反應過來他說的「這裡」是指哪裡后,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阿濃?」見她久久沒有做聲,秦時努力撐著虛軟的胳膊微微抬起了身子。就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一看,身下媳婦兒的臉上已是水光一片,青年心中一緊,當即沒了耍流氓的心思,費力地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急急說道,「莫哭莫哭,我沒事,我回來了。」


  聽了這話,原本還只默默流淚的少女頓時再也忍不住嗚咽出了聲,她用力抱緊身上的人,如同溺水之人抱著浮木,帶著一種不到生死盡頭不放開的決絕。


  秦時的心瞬間變得又酸又軟,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這些天她是怎麼過來的,但無論是自己虛弱無力的身子,還是她消瘦了許多的面龐,都讓他明白了這段時間於她而言會有多麼難熬。


  「噓……不哭了,乖,沒事了,我回來了,沒事……」還未沒完,便被突然抬起頭的少女一口咬住了肩膀,秦時渾身肌肉一綳,卻愣是沒有做聲,只心疼地摸著她的臉,繼續柔聲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阿濃失控的情緒終於一點一點平靜了下來。口中已滿是鐵鏽味,她心下一緊,飛快地鬆開咬得死緊的嘴巴,伸手摸了一下。


  果不其然,已經腫了。


  阿濃沉默,片刻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小心地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掀了下去,然後坐起了身子。


  「阿濃?」秦時忙抓住她的手。


  少女帶著濃濃的鼻音道:「我去請翠煙……」


  秦時不肯放開:「我沒事,明早再去。現在咱們先說說話,好不好?」


  阿濃的回答是輕而堅定地掙開他的手,徑自走了。


  秦時:「……」


  猛然想起當日自己出發去野林子前,曾向她保證過會安然無恙回來的事情,青年心虛又懊惱地抿了一下唇,犯起了愁。


  果然做人不能太自滿,這個,眼下該怎麼辦呢?


  ***

  哄了好幾天也沒能哄好媳婦兒,秦時惆悵之餘決定給別人也找點兒不痛快。因此為了阿濃而暫時留在了洛州的文家五公子,這日剛出客棧大門便聽見了這樣一個消息:淮東王麾下的大將秦時為救敵方大將中毒重傷,以後沒法再上戰場了!


  文熙:「……」


  雖然是事實,但怎麼聽著那麼不對味呢?


  還沒等他想明白其中關節,便有秦時手下一年輕人前來相請,說是有要事相商。


  縱然心中不喜秦時,但他到底是為救自己受的傷,文熙猶豫片刻,到底點頭應了下來。


  那年輕人見此貼心地拿出了一件黑色披風:「將軍說了,雖然五公子此番乃是暗中前來,但城裡有晉軍的探子,為免給您帶來麻煩,還請穿上這披風吧。」


  文熙本想拒絕,但想到家中兄長們在知道章晟的所作所為之後,還是在各種權衡之下選擇了繼續追隨,無奈之餘也是點了點頭。


  情勢如此,他身為文家一份子,自然也該小心行事,以免給家人帶去災禍。畢竟兩軍對陣之際,暗中會見敵方將領擱在哪兒都是應該極力避免的事情,更別說此番還有這中毒之事慘和在其中……


  等等!


  想到這裡,文熙驀然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然而已經遲了,那黑色斗篷上不知灑了什麼東西,讓他一瞬間便力氣全無,整個人軟倒在了馬車裡。


  那娃娃臉的年輕人見此對他咧嘴一笑:「多有得罪,還望五公子見諒。」


  文熙:「……」見諒你大爺!


  少年心裡氣了個倒仰,可人家早就已經把一切都算計好了,他根本逃不掉,最終只能滿心憤怒地被人帶進飛龍村,淪落成身後探子們眼裡「與敵方將領暗中往來,關係過甚」的叛徒。


  ***

  待進到飛龍村,確保文熙已經逃不掉了之後,那年輕人方才將解藥喂他吃下。


  文熙冷笑三聲,倒也沒為難他,只是如同風一般衝進秦家,帶著熊熊燃燒的怒火直往秦時房間而去。然而他才剛看到人,還沒開口,床上的青年便虛弱地咳嗽了起來。


  文熙:「……」


  這是在提醒自己他的傷是怎麼來的是吧?是吧?!


  心裡大喊王八蛋太陰險,可少年心頭翻湧的怒氣卻到底還是被什麼東西驟然往下一壓,噴不出來了。


  秦時又咳了一會兒,半晌方才順了順氣,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五表哥莫要多思,我這身子無礙,再將養幾日便會好了。」


  文熙憋屈地瞪著他,恨不得呸他一臉,然而叫他這麼一鬧,怒意已經沒有方才那麼強烈,遂少年這會兒只狠狠白了他一眼,綳著臉冷冷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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