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一進門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阿濃心驚肉跳,加快腳下步子沖了進去。誰想屋裡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狼藉,沈鴛也沒有如往常那般痛得受不住自虐——她竟只死死抱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楚東籬,不聽丫鬟們軟聲勸阻,也不許王府護衛們強行靠近,其餘什麼都沒有做。


  這是怎麼回事?


  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阿濃心下大大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滿心疑惑,剛要說什麼,府中太醫來了,而沈鴛這時也終於熬過這一次的毒發昏了過去。


  「快扶沈姑娘躺下!」


  丫鬟門忙照著太醫的話做,然而剛幫著沈鴛翻過身,便忍不住驚叫出了聲。


  無他,只因沈鴛面上口中都是血,而楚東籬的肩頸處也是血肉模糊一片,二人這番模樣在昏暗的燭光映照下看起來十分可怖。


  「東……東籬!」楚綰綰見此面色一白,險些昏過去,此時她倒也顧不得怨怪沈鴛,只顫著聲叫太醫上前為弟弟看診,自己緊緊跟在旁邊不肯退後半步。


  阿濃見此心頭髮沉,楚東籬若是在這時出了事,就算知道三姐姐這麼做並非出自本心,淮東王妃也必定會怨懟於她。


  此乃人之常情。


  可她是楚東籬嫡親的姐姐,三姐姐必定不希望與她交惡……


  正這麼想著,床邊那正在為楚東籬診治的老太醫突然發出了一聲訝異的低呼,隨即忙轉頭對一旁等候著的兩個同伴道:「脈象平穩,氣血順暢,二位老哥哥快來看看,楚公子體內的毒好像,好像是解開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楚綰綰更是猛地抬起頭,連眼淚都忘了擦:「你,你說什麼?!」


  在楚綰綰充滿驚喜與期盼的的注視下,三位太醫輪流著替楚東籬和他身邊的沈鴛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番。


  「林太醫,東籬和沈姑娘到底怎麼樣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回王妃,楚公子身上的毒應該是被沈姑娘吸走了,他眼下已經無礙,只需好生休息幾日便可。至於沈姑娘……」


  見林太醫神色不好,阿濃心下當即怦怦跳了起來,她握緊雙拳,努力保持著鎮定:「我三姐姐怎麼樣?」


  林太醫嘆了口氣:「沈姑娘身上所中之毒名喚輪迴,天下無葯可解,而楚公子身上這毒……老夫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它的來歷,如今二者在沈姑娘體內相碰,我等也實在說不出它們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此言一出,屋裡頓時一片死寂。


  楚東籬身中此毒,本活不過一個月,如今突然脫險,她作為姐姐自是欣喜萬分,然而聽了林太醫這話,楚綰綰的心又猛地跌回了谷底。


  沈鴛是東籬真心喜歡到想要娶回家的姑娘,若是她出了事,以東籬那個看似風流淡漠實則情深至極的性子,他……


  不敢再想下去,楚綰綰只能強忍著眼淚,以難得強硬的態度命令太醫們盡全力保下沈鴛的性命。


  而阿濃……


  「那如果我也像三姐姐咬楚公子一樣去咬她……」


  看著強忍著眼淚,聲音微微發顫的少女,楚綰綰有些震驚,但還沒說什麼,林大夫已經臉色微變阻止道:「不可!在這等未知的情況下,絕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不慎害了沈姑娘!」


  通紅的眼中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阿濃沒有再說話,只是撲到床邊緊緊握住了沈鴛的手。


  「秦夫人……」楚綰綰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終於深吸口氣勉強鎮定了下來,她轉頭看著楚綰綰,低聲說道:「我想留下來照顧三姐姐,這幾日怕是……怕是要叨擾王妃了。」


  楚綰綰並不意外,擦著眼淚點了點頭:「夫人願意留下那是再好不過了,我替東籬多謝你。」


  ***

  到底還未成婚,不好同住一室,沈鴛於是被安排住進了楚東籬隔壁的房間,阿濃不放心她,拒絕了本欲另給自己安排住處的楚綰綰,與沈鴛一同住進了那間屋子。


  楚綰綰見此感嘆:「夫人與沈姑娘感情真好。」


  「我與三姐姐自幼一同長大,她與我的親生姐姐無異。」阿濃啞著聲音說罷,又補充道,「雖沈伯母早逝,沈伯父與沈家哥哥也已戰死沙場,然不管何時何地,我與秦時所在之處都會是三姐姐的娘家。」


  楚綰綰不笨,自然聽得出阿濃話中的意思。許是因為自己也有個想要一輩子護著寵著的弟弟,她並沒有因阿濃這話覺得不高興,憔悴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容:「沈姑娘有夫人這樣的妹妹,乃是她人生大幸。你放心,她入楚家家門之後,便也就是我的親妹妹了,我必會與你一道護著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話,阿濃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多謝王妃。」


  因著沈鴛至今昏迷,情況未明,二人也沒有再繼續聊天的心思,又簡單說了兩句,楚綰綰便帶著丫鬟走了。


  此時夜色正濃,阿濃走到床邊,輕輕拉下沈鴛的衣裳看了看她肩上那個原本紫黑色呈月牙狀,如今卻如弦月變成了滿月一般的紫黑色印記。待確定已經記下這印記的形狀模樣,她才給沈鴛蓋好被子,起身往一旁的桌案走去。


  仔細地將沈鴛此刻的狀態寫下來,又按照秦時所言的那般召喚遠在飛龍村的幾隻豆子前來送信給翠煙,阿濃這才回到床邊楚綰綰特地為她準備的軟榻上躺下。


  三姐姐,你千萬不能有事。


  沉沉的夜色中,少女慢慢閉上了酸澀的雙眼。


  ***

  楚東籬是第二天中午醒來的。


  見他醒來第一句話便是「鴛兒在哪裡」,楚綰綰心中發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但她也知道知道沈鴛之事情瞞不住也不能瞞弟弟,遂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於是楚東籬還未從逃過一劫的欣喜中回過神來,便陷入了新的驚懼與悔恨中。


  早知如此,他定拚死都不會讓她到咬自己!楚東籬聽罷臉色大變,顧不得姐姐勸阻,當即便踉踉蹌蹌地下了床朝隔壁房間跑去。待看到床上依然昏迷未醒的沈鴛,這自來從容淡定,哪怕身陷囹圄也從不肯露出狼狽之色的青年一下子紅了眼睛。


  若換做以前,她這會兒早該醒了。


  楚東籬心頭大痛,抖著手撫上了沈鴛蒼白的臉。


  「鴛兒……起床了,我還等著給你講你忘記的那些事情呢……」


  無人應答,只有床邊阿濃無法自控溢出鼻間的抽泣聲。


  楚東籬含著淚笑了起來,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在用指尖細細地描繪了一遍沈鴛的輪廓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朝她的脖子咬了過去。


  「楚公子!」屋裡眾人皆反應不及,只與他有過同樣想法的阿濃及時攔住了他,「太醫說如今三姐姐情況未明,若是貿然行事,恐會害了她。咱們再等等……等過兩日翠煙姑娘來了,再看看應該怎麼做吧……」


  本欲掙扎的楚東籬驀地停了下來。許久,他方才伸齣劇烈抖動的手,緊緊抱住床上的姑娘,將滾燙的熱淚盡數埋進了她的頸間:「……好。」


  ***

  沈鴛這一睡就睡了很多天,直至翠煙終於趕到王府,她方才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醒過來。


  看著床邊眼中全是血絲,下巴滿是青茬的青年,她費力地眨眨眼,想說話卻說不出,最終只能面露嫌棄來表示心中所想。


  被嫌棄的紅衣青年看著她眼睛通紅地笑了起來,然而才剛笑了片刻,他就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猛然一驚,轉頭對身後之人低呼道:「她……鴛兒還記得我!」


  沈鴛一愣,她記得他有什麼不對嗎?


  哦……好像是有不對,她中了一種毒,那毒會讓她每毒發一次就失憶一次來著,那她這回毒發怎麼沒失憶?

  「因為輪迴之毒暫時對她起不了作用了。」依然一襲輕紗風情萬種的翠煙裊裊走上前,看著床上盯著她眼睛放光的沈鴛笑了起來,「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她體內這兩種毒因各自霸道,互不能容,正在彼此爭鬥,如今我已用師門秘法將它們控制住,使之保持僵持狀態,是以她至少一兩年內是不會有毒發的危險了。」


  「那一兩年之後呢?」楚東籬和一旁的阿濃異口同聲道。


  「一兩年之後……」翠煙笑容微收,正色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們有這麼多時間去想法子。」


  此言有理,阿濃心中雖仍有不安,但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不論如何,至少三姐姐這一兩年之內不必再忍受輪迴之毒的痛苦,也不會再失憶了。


  「那三姐姐便勞煩翠煙姑娘照看了,我已出門多日,也該回家看看先,不然娘和阿臨怕是要擔心了。」


  沈鴛昏迷多日,一直未有進食,如今渾身虛脫,自是需要暫時留在王府里安心將養,因此這日下午,阿濃與楚綰綰姐弟告辭,又將沈鴛的身子託付給翠煙之後便坐上了回飛龍村的馬車。


  ***

  馬車賓士在洛州城外的官道上,阿濃靠在車壁上,眼皮有些沉重。


  因心中擔憂,她這些天一直沒有休息好,如今心中大石頭暫時放了下來,多日累積的困意便一下子爆發了,可就在她即將睡去之時,馬車突然猛地停了下來,同時外頭趕車的車夫失聲驚叫道:「你們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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