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女主人就是察覺到丈夫背著她偷買了一隻金鐲子方才推斷出小妖精存在的,只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個暗中勾引了丈夫的人竟會是自己最信任的陪房素琴!被丈夫和親信之人雙重背叛的感覺讓她出離地憤怒了,這貴婦人當即理智全失,指著素琴便命人將她拖下去打死。
因心中羞慚,秦母只和素琴說了欲於夜裡逃走之事,並未告知她自己與男主人虛與委蛇討來了一隻鐲子做路費這等細節,因此素琴看到那隻金鐲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而秦母也因為太過震驚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那鐲子應該是我和素琴推搡時不慎掉在她屋裡的,只是我那時心中太過緊張,竟根本沒有注意到……」說到這裡,秦母忍不住捂住了臉,「她原是好心想幫我,誰曾想……」
「此事說來也是陰差陽錯……」隱約猜到了幾分結局的阿濃心中微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不是陰差陽錯,是……事發的時候我害怕極了,愣在那裡許久才回過神來,可等我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像是徹底被濃重的愧疚壓垮了一般,秦母突然垂下了雙肩。她雙手緊緊抱著頭,失聲痛哭道,「我……我為了護住自己的孩子,猶豫了……」
盛怒之下的女主人根本聽不進素琴的解釋與哀求,她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當即便以「偷盜財物,謀財主子」為由要將她杖斃。一旁的常興哀求無果,只好撲上去替母親受過,可他自小身子孱弱,哪裡能經得住這樣的酷刑?沒挨多少下便一命嗚呼了。
眼睜睜看著兒子慘死的素琴傷心欲絕,沒撐幾日也緊跟著去了。
而秦母……
起初她確實是因為太過害怕沒反應過來,等她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常興已經挨了好幾大板。那時她若能及時站出來說明真相,那身子孱弱的少年其實不會死。然而看著那個血肉橫飛的場景,想著自己一旦開口,死的就是被她藏起來的秦時和年幼的秦臨,秦母便渾身僵硬,怎麼都說不出那番已經涌至嘴邊的解釋了。
等她真正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男主人因為心虛,醒來后沒敢說出真相,後來更是為了杜絕麻煩,尋借口把秦母一家給打發走了。
秦母拿出全部家當給素琴母子下了葬,之後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自責與愧疚死死地壓在她的心上,日復一日,累積成山,一點一點壓垮了她。
再後來,秦時失手殺死了一個試圖強.暴她的富家子弟,那富家子弟死前詛咒他斷子絕孫,不得好死,秦母聽在耳中,下意識便覺得這是自己害死素琴和常興的報應,驚恐絕望之下,她徹底喪失了神智。
「再之後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秦母說到這裡突然平靜了下來,她抬手擦去眼淚,疲憊而滄桑地看著白羽,又叮囑了一遍,「所以……叫阿時放了雪娘吧,我雖不知她和素琴是什麼關係,但她既然是為素琴而來,我便欠她兩條命,合該要還的。」
白羽沒想到裡頭還有這樣的隱情,輕嘆口氣應下了:「我知道了,大娘放心吧。」
秦母點點頭,又低頭看向秦臨,見他神色茫然地坐在那裡,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頓時心頭劇烈一疼。她動了動唇,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輕輕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啞著聲音道:「阿臨以後要和你哥哥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切莫和娘一樣因一己之私辜負傷害真心待你的人,知道嗎?要知道,心裡的煎熬遠比身體上的痛苦難捱多了……」
秦臨心裡不知為何突然難過得厲害,他伸手抱住母親的腰,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埋進她的懷抱里,悶悶地「嗯」了一聲。
秦母緊緊抱住小兒子,許久方才放開他,眼神溫柔異常地說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想歇息了。」
***
秦母既然已經發話,眾人自然不好再多待。然她平靜溫柔的模樣讓阿濃心裡莫名有些不安,出於謹慎,少女臨走前將玉竹留了下來守夜。
秦母並未拒絕,反而滿眼動容地道了謝,阿濃這才心下微松地回屋休息去了。然而誰也沒想到,兩個時辰后……
「姑娘!姑娘!快醒醒,老夫人,老夫人出事了!」
玉竹驚惶來報的時候,阿濃剛睡著沒多久,正在做一個記不大清楚內容,卻嚇得她冷汗直流的噩夢。被玉竹叫醒的時候,她先是懵了一瞬,片刻反應過來之後,幾乎是馬上便從床上蹦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
「方才老夫人突然醒來說口渴,叫奴婢去廚房泡碗薑茶來,誰想奴婢剛一出門,她便……她便懸樑自盡了!」玉竹急急喘著氣,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也是被嚇到了,「幸而……」
「你說什麼?自盡?!」話還未完便被瞬間瞪大眼的阿濃打斷了。
「是……」
見玉竹點頭,少女胸口瞬間砰砰直跳,腦袋也嗡嗡響了起來,她下意識便想站起來,誰想剛一動便發現自己雙腿顫抖,渾身冰冷無力。不能慌,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慌……她深吸口氣,死死掐緊了掌心,半晌終於勉強鎮定了下來:「大娘現在怎麼樣?可,可有……」
玉竹這才有機會把話說完:「臨少爺來得及時,老夫人已被他喊來的白先生救下來,沒有生命危險了!」
阿濃猛地鬆了一口氣,片刻才問道:「大半夜的阿臨怎麼會突然跑去大娘的房間?」
「這奴婢也不知道,興許……興許是母子間特有的感應?」玉竹邊答邊幫阿濃穿外裳系披風,又拿帕子替她擦去額際的冷汗,這才扶著她匆忙往秦母的房間趕去。
此時天剛蒙蒙亮,夜風寒涼,阿濃又出了一身冷汗,風一吹,頓時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她此時根本顧不上這些,腳下步子越來越快。
「你們不該救……救我的,我欠了素琴母子那麼多年債,早就……早就應該還了……」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了秦母嘶啞破碎的哭聲,阿濃輕輕吐出半口氣,片刻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裡油燈已經燃起,秦母正無力地躺在床上哭泣,阿濃一定睛便瞧見了她頸間那條觸目驚心的青紫色勒痕。心頭猛地一縮,少女快步走過去,重重握住了中年婦人的手:「大娘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呢?」
「這不是傻事,這是……這是在還債……」秦母流著淚喃喃說道,「若是不還,會有報應的……」
她喉嚨受了傷,說起話來有些費勁,阿濃暗嘆了口氣,輕聲阻止道:「大娘莫要多想也莫要再說話了,不管怎麼樣,您都先好好休息一會兒好不好?您看,阿臨都叫您嚇壞了!」
她說著指了指一旁白羽懷裡雙眼通紅,臉色慘白,猶在不停抽噎的秦臨。
秦母微微一震,許久方才閉了閉眼,痛苦地說道:「對不起……阿臨,是娘對不起你……可我若是不死,這報應會報在你和你哥哥身上的……」
天地有序,因果輪迴,此番雪娘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才不會!才不會!」秦臨突然捏緊拳頭大叫道,「就算會我也不怕!哥,哥哥也不會怕!」
秦母側頭看著他,張了張嘴巴,想笑,眼淚卻流得更凶了:「真是……真是傻孩子……」
她眼中的死志並未就此散去,阿濃心中發沉,剛想說什麼,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轉頭一看,唇無血色,臉色青白的秦時正胡亂地披了一件外裳,氣息急促地站在那裡。
「你……」少女一驚,顧不得其他,趕忙跑過去扶住了他,「你怎麼來了?」
「聽到動靜了。」秦時這時也沒心思想別的,只用力握緊了她的雙手,撐著虛軟的身子在她的攙扶下往屋裡走去。
他身上很冷,隱隱還傳來了一股子血腥味,顯然是傷口裂開了。阿濃心中微微一抽,忍不住在他於床邊坐好之後,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在了他身上。
秦時焦灼慌亂的心一下子安寧了不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對母親淡淡說道:「娘若是死了,我一定讓陳大壯夫婦給您陪葬。」
「……」秦母驚得眼淚都忘記掉了,好半晌才心急如焚道,「不行!你,你得放了他們!這是……這是我的遺言!」
「遺言」二字讓秦臨身子一抖,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兄長的衣袖。秦時沒有看他,只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表示安撫。
「您若因他們而死,他們就是我的殺母仇人,我絕對不可能放了他們。相反,我會將他們千刀萬剮以報此血海深仇!」
秦母從未看過長子這副冰冷無情的模樣,心中頓時狠狠哆嗦了一下,可看著他顯然受傷不輕的臉色,這婦人心裡又變得堅硬了起來。
「我已逃避那麼多年,若是到了現在還要自欺欺人,來日到了地下,要如何面對素琴和常興呢?」秦母哽咽著嘆道,「兒啊,娘不想再這樣苟且偷生……」
秦時眼底一沉,剛要說什麼,白羽突然說話了:「大娘,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秦母茫然地看向他。
「今兒,」白羽指了指秦時和阿濃,神色微妙地說道,「是他們倆成親的大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