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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她手抖著想撤回消息。


  可……


  胸腔里的一顆心臟「砰砰砰」跳躍著,她側頭望向窗外,下雪了,羽絨般的雪花撲棱撲棱往下墜。


  秦鵲猛地站起身。


  她打開窗,冷氣猛然灌進脖子里,讓人從頭到腳涼了個徹底。


  就這樣吧。


  繼續發。


  她上一條並沒有編輯完,內容是:靳總,雖然你對我一直沒有印象,其實在三年前實習時,我就一直默默……


  後頭便沒了。


  就在她媽的一聲念叨下失手直接給發了出去。


  生怕靳鶴已看到微信內容,她慌不擇路的低頭繼續打字。


  圓回來,把話圓回來就好!

  「靳總新年快樂,我是想說其實我一直默默的感激你,雖然你……」沒有雖然,是他確實已經忘卻。


  她放在心底謹慎保存的記憶,在他眼裡太過不值一提。


  秦鵲只能安慰自己,他那樣的人心裡要裝的東西太多了……


  「雖然你並未放在心上,可那時對我說的話一直都令我刻骨銘心,謝謝。」


  發送出去后,她怔怔看著滿天飛舞的白雪,才想起,她真的太不會聊天了,這番話應該令boss完全沒有回應的餘地吧?


  他可能就把它當做一個普通員工的示忠或者獻殷勤?


  怎麼都跟表白扯不上關係的……


  秦鵲陡然繼續用力攥著手機打字。


  「我喜歡你,所以……」


  可是打完這四個字就已用盡全身力氣,她順牆滑坐在地上,覺得自己可笑。


  她居然好意思問他喜不喜歡她?


  真是——


  膽大包天不撞南牆不回頭?

  秦鵲覺得自己不是三年前的傻姑娘了,毫無計劃就憑一腔熱血衝動的去表白?


  遭拒絕怎麼辦?

  自認臉皮還沒厚到失敗后當做若無其事,秦鵲揉了揉太陽穴,她不能直截了當,要循序漸進。


  她是做規劃的,是做規劃的啊……


  然而。


  發出的微信久久沒有得到回復。


  雪越來越大,雪停了,小區傳來小孩子打雪仗的歡聲笑語,然後一切都寂靜了,天黑了!

  晚上八點,秦鵲說不出滋味的和父母吃了團圓飯,客廳里播著春晚,寂靜的雪夜逐漸又熱鬧起來。


  小孩兒們腳踩在積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小型煙花「嘭嘭」綻放著……


  手機一直貼身放在兜里。


  每一次震動輕響都是一次失望。


  她以為他至少會回一句「新年快樂」?

  或者對她稍稍感興趣的話,會問到底曾經與她說過什麼話?


  但什麼都沒有。


  木然的回復完微信上的祝福訊息,大家都聲嘶力竭的在群里嚷嚷著搶紅包,秦鵲把手機擱在桌上挪遠。她將雙手攏進羽絨服口袋,跟爸媽說了聲出去走走,便推門下電梯。


  大過年的,道路上的積雪來不及清掃,路燈暈黃,照在雪面上襯得如同閃鑽般發出耀目的光亮。


  她凍得鼻尖通紅。


  冷氣隨著呼吸浸入肺,心都涼了。


  前方孩子們手裡拿著煙火棒,一邊笑著看「撲哧撲哧」燃燒的煙火,一邊在雪地上踩梅花。


  許是太過孤單落寞,秦鵲默不作聲的朝他們走去。


  近了,便聽到孩子們充滿童真的稚嫩言語。


  「我爸爸媽媽哥哥嫂子都說天氣冷,不出門跟我堆雪人。」


  「我姐姐也是。」


  「也是一樣的啊。」


  「可是打雪仗堆雪人多麼有趣呀,你說我們長大了會因為怕冷就躲在暖氣房一動不動談論股市么?」


  「哎,虧得我,幸好拋得早,不然血本無歸啊!」聽聞至此,一個男孩驀地拍了拍大腿,學得惟妙惟肖。


  秦鵲啞然失笑。


  她站在一棵常青樹后,看孩子們在寬闊的草坪上蹦來蹦去。


  「周明亮、唐穎然、郭剛、宋怡,我們以後每年都一起出來放煙花堆雪人好不好?」


  「那得下雪才行啊!」


  「管那麼多做什麼,答不答應?我們就算不下雪也永遠在一起,來拉勾勾啊!」


  五個孩子聚在一團嘻嘻笑笑著立誓,活力無限。


  秦鵲搖了搖頭,拾步往前。


  等他們長大了,會因學業生活家庭而各自忙碌,會因為變得成熟理智而寧願窩在房間吹暖氣……


  哪還會記得曾立下永遠在一起的諾言?


  可是——


  秦鵲驀地頓足,她垂眸盯著腳面。


  可是這樣的雪景,她卻是想和他在一起並肩觀賞,或者就這樣徐徐在雪地上漫步……


  就算不下雪,她也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她已經長大了,足夠大了,也足夠理智成熟,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不應該像個大人般縮在安全的城堡內。


  微信什麼的,也可能boss壓根沒看到對不對?


  秦鵲霍得側身,飛快在雪地上奔跑。


  她匆匆上電梯,在爸媽驚詫的目光下拿著手機再次跑出去。


  氣喘吁吁的站在樓下,秦鵲閉了下眼,猛地摁下撥號鍵。


  「叮鈴,叮鈴……」


  一聲一聲,她忽的想起年宴那日,他平伸掌心,彩帶環繞在他手中,她仰起眸,就看到他正沖她淺笑,好看的眼睛彎成了一座橋……


  手機那畔傳統老式的振鈴響了足足五聲。


  終於——


  一點無聲的沉寂打斷令人心慌的鈴聲,然後短短空格了一秒……


  「你好。」


  盤旋在耳畔的他的低沉動人的嗓音,仿若似一顆流星劃過,然後定在她頭頂,灑下萬千光輝。


  「靳總,我是秦鵲。」她聽見自己隨之道。


  然而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


  「嗯,我知道。」


  聽罷,秦鵲輕輕「哦」了聲,心底想,他存了我的號碼么?他存了么?

  陷入沉寂。


  這通電話打之前壓根就沒作任何準備,譬如擬好說辭之類,秦鵲覺得右腳緩緩陷入了深雪之中,有點涼意透進來,她忙打破沉默,「靳總你看微信了么?」


  然後——


  衝動果然是魔鬼。


  秦鵲閉眼摁了摁眉尖,她的語氣怎麼像是瀰漫著一股質問的味道?


  萬一他有看卻壓根不想給她回復呢?

  豈不是……自找沒趣?

  「沒看。」靳鶴拾起兩根半圓干木喂入壁爐,睨了眼站在一畔揮墨在紅紙上提對聯的老人,起身繞過沙發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倚在一側看了眼白雪覆蓋住的庭院,「陪老董事長過來郊外別墅小住,手機丟在一側,沒來得及看,怎麼?」


  「沒怎麼。」秦鵲輕聲否認,轉而想消息發都發出去了,他總是會看到的。


  而且她真沒料到boss竟會這麼詳細的給她解釋?

  秦鵲從頗深的積雪裡拔/出陷入一半的短靴,迎著撲面冷風順著小徑走,「唔,就只是祝靳總你新年快樂。」


  「謝謝,你也新年快樂。」


  他唇畔似夾雜了絲淺淡的笑意,從遙遠的地方透過電波拂來,氤氳暖熱了她的臉。


  一般說來,老闆與員工之間,關於拜年這麼幾句話夠了,該掛電話了。


  但——


  秦鵲艱難的抿唇起話題,「靳總你那邊雪下的大么?」


  「積雪厚度大概在八到九厘米之間。」


  秦鵲:「……」她愣了下,趕緊蹲下身子把食指探入冰涼的積雪裡,深度幾乎包裹住她的食指,可是……


  盯著自己凍紅的右手食指,秦鵲犯暈,她的食指長度是多少?反正不到七厘米吧?

  只好答,「市裡積雪好像只有我的食指長度這般深。」


  當下輪到電話那畔短暫緘默了會兒。


  秦鵲緊張,難道她說錯了什麼?

  「你在外面?」他的聲音透著輕微的意外。


  「嗯。」秦鵲點頭,滯了下后解釋,「雪夜空氣清新,下來走走。」


  「當心著涼。」


  「嗯好的。」


  雖然他只是隨口一說,肯定只是隨口一說,秦鵲還是覺得……更不想掛電話了。


  她清咳,有點厚顏無恥的揪緊衣袖邊邊問,「那……我現在會不會太打擾到靳總?」


  靳鶴輕笑了聲,見壁爐旁老爺子聞聲抬頭,兩隻眼睛從老花鏡里漏出來直直盯著他看,他挑了挑眉,「沒事,這裡沒什麼人,很安靜。」


  剛說完,就聽見一陣像是刻意附和他的咳嗽聲在空蕩的客廳響起……


  搗完亂后便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靳鶴失笑,搖了搖頭,這人年紀越大,似乎就越有往老頑童發展的趨向。


  上次老爺子機場暈倒這一出鬧完,入院住到小年夜后才出來,靳鶴在電話里不免對那兩位始作俑者態度冷淡了些,嚇得二人正好以此為借口,躲到冰島繼續搞藝術創作。


  反正夫婦二人過慣了洋節,加上為人向來自由浪漫,並不把過於拘禮傳統節日,說不回來就不回了,也不是第一次。靳鶴早已習以為常,但他想老爺子心底終歸有些不圓滿,只是懶得放在嘴邊念叨。


  思及此,靳鶴摁了摁太陽穴……


  秦鵲自然有聽清那邊的動靜,她用手捂了捂冰涼的耳朵,其實她最初實習的時候老董事長還在位子上呢,頭髮有些花白,但人卻看著精神慈愛。


  當然,她又不是傻白甜,能坐在這個位置並且短短几十年間將千茗打造成品牌集團,豈是觀外表就能評論一二的?


  只是聽聞老董事長的兒子……


  便是boss的父親了,並不涉足商場,這也是為何老董事長一直苦苦支撐的原因吧?

  不過現在好了,因為有了老闆坐鎮。


  秦鵲不知為何,想起他時心底總會竄生出隱隱的自豪之情,因為……他是她喜歡的人啊!他是值得她喜歡的人,他是她害怕匹配不上的人。


  頓足不前,秦鵲低頭默默在乾淨的還無人經過的雪面上踩了朵梅花,她沒有忘記打這通電話之前的豪情萬丈和孤注一擲。


  所以——


  「嘭」一聲,前方半空驟然炸開了絢爛的煙花。


  一朵一朵。


  交織纏綿成璀璨的燦爛。


  「老闆,你那邊有人放煙花么?」秦鵲抬頭,搶著煙花綻放之間的安靜時間快速問。


  但末尾的幾個字仍是踩在了炸開的嗡鳴聲中。


  像是染上了幾分愉悅的喜氣。


  靳鶴把手機稍稍離遠一些,半猜測的讀懂了她被淹沒的話語,答,「沒有。」


  「那老闆你想看嘛?」


  驀地閉眼擰眉,靳鶴將手機再從耳畔挪遠一些,有些忍不住彎唇,她聲音不用特地放大數倍,反正怎麼也拼不過煙花炸開的聲響。


  他不是小孩子,當然……沒什麼興趣。


  不管是男生還是男人,大概對煙花的興緻都不如女性大?不過是一堆化學物,氣味刺鼻,他讀不出其中掩藏的浪漫和詩意,更加不懂為何區區化學品會惹得女性如此興奮……


  「還好。」他只能這般回應。


  但顯然她沒能聽清他的話語,硬是把當下自己的愉悅強加了他身上,想當然的認為他「想看」。


  然後繼續高聲道,「那老闆我們開視頻通話好嘛?」


  靳鶴:「……」


  他沒來得及阻攔,電話切斷,很快重新撥來。


  猶豫了幾秒,他食指輕觸,劃下接聽。


  漆黑的屏幕頃刻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彩。


  有輕微的噪音呼呼哧哧的響起……


  還有她莫名有點露怯的輕聲,「煙花是普通款,不過,重在氣氛對么?


  「……對。」


  秦鵲聽到回復,松下一口氣,昂著脖子靜靜舉著手機。


  努力拿的穩固一些,不要抖動。


  其實……她都忘了看煙花。


  可是奇怪,這一瞬間,她彷彿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


  兩人安靜下來。


  等煙花燃完,秦鵲雙臂酸軟,卻依然沒有放下,她盯著手機,驀地開口道,「老闆。」


  「嗯?」


  靳鶴見屏幕陷入黑暗,她的聲音悠悠傳來,有點莫名蕭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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