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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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新年將至,機場人滿為患,濯易因此減輕了幾分防備。
他用手壓低帽檐,身上長款黑色羽絨服低調臃腫,略微掩飾住他的好身材。
拖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他與許念二人湮沒在人群之中,儼然一對普通等航班的情侶。
濯易老家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並無直達航班,他們抵達w市之後需轉高鐵再行一個半小時。
「我們到時大概傍晚五點左右,但我家今晚似乎有其他安排,有其他生人在,到時想必你也乏了,我先送你去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去我家吃午飯,你會不會覺得不便?」坐在角落,濯易遞給她水,體貼的輕聲問。
頓了下,許念搖頭。
因為周遭嘈雜,兩人坐得很近,旁座女人抱著個兩歲左右的小孩子,小孩手裡拿著舔了一半的棒棒糖,胡亂晃著。
濯易用手臂攬住許念肩膀,讓她往他身邊挪挪,怕糖果粘到她的頭髮或是衣上。
過了幾分鐘,機場後方驀地傳來一片動靜,鬧鬧哄哄的。
許念輕靠在他肩上,隱約聽到後方幾排的人在談論,好像說大批粉絲在候機,等某個流量擔當小鮮肉。
蹙眉,她抬頭看向他隱在帽檐下的一雙漆黑眸子。
濯易略微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眸中生出幾點笑意。
回以一笑,許念調整姿勢,雙手環住他臂彎。
機場一隅。
粉絲抱成團,紛紛舉著燈牌和橫幅,滿臉痴漢的等著心中的偶像。
兩個八卦記者拿著相機從旁經過,沒興趣的斜了眼瘋狂粉絲們,其中一個搖頭嘆道,「趙子怡這女人挺小心的,明明收到線報,她和已婚男星魏煒會搭這班飛機到s市,結果就看到她一人。」
「出師不利。」旁邊另個男人撇了撇嘴,「去趟廁所后再盯著趙子怡去,就不信逮不到她勾搭有婦之夫的證據。」
兩人從衛生間出來,並肩離開機場大廳。
恰巧濯易正牽著許念進候機室。
雙方匆匆擦肩而過……
似察覺到什麼,其中一個男記者猛地駐足。
他遽然回眸,雙眼倏地閃過一絲精光。死死盯著人群里的那一對男女背影,他迅速拍下幾張照片。
「是濯易。」放大攝像機里的圖片,他專註地盯著相機里兩人緊緊相握的手,興奮道。
另一個男人眯眸質疑,「你確定?」
「絕對。」他眸中迸發出篤定,霍然失笑道,「不可能認錯,tmd我曾經跟拍了他三年,一丁點兒蚊子腿都沒拍到,後來主編只好下令放棄他。」說著繼續大笑著拍了下大腿,「尼瑪我這才不拍了,他就給我搞大新聞。」
「走,去查查他這趟去哪?還有那女人是誰?夠親密的,靠,這下絕對頭條,新年大紅包沒跑……」
兩人語氣激動,迅速將趙子怡拋到腦後,旋身打探濯易的動向,並立即向上頭報備。
登機。
下機。
轉高鐵。
大半日時光匆匆逝去。
一路倉促,等從高鐵下來,熟悉的城市面貌便展現在眼前。
濯易陡然輕鬆許多,他往上扯了扯帽檐,沖身旁的許念簡單的介紹本地風光。
怕她疲累,濯易並未多說,他攔了輛計程車,帶她一起回小鎮,笑道,「過幾日我帶你過來看看這邊景區。」
許念頷首,目光越過車窗,看向這座陌生的城市。
「鎮上只有幾家酒店,相比大城市簡陋許多,但都很乾凈,我帶你去其中的竹軒。」濯易笑道,「那裡也有很多竹子,和我家一樣,周遭也很清凈,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深夜時打開窗,偶爾能聽到淙淙流水聲……」
下了計程車,濯易拎著兩個行李箱,領她往前走,「再走幾米就到了。」
許念雙手空空,只肩上搭了個小巧的棕色包包,她落後他幾步,舉目觀察小鎮。
黃昏下,小鎮染上一層朦朧暖光,並不破舊,顯得很溫馨。
高高低低的建築錯落有致,路面乾淨,巷子里傳來食物飄香味兒……
滿滿當當的人情味瀰漫在空中,顯得這裡的冬日像春天,不冷。
戴著口罩訂好房間。
進屋,濯易才放下行李箱,家裡電話再度撥來,這已經是今日第五次。
坐在床畔,許念抿唇望著他笑。
濯易也笑,然後無可奈何地摁下接聽鍵。
「你倆到了吧?姑娘有沒有哪裡不適應?你帶她去星星酒家住一晚,跟她說若不嫌棄,明兒就住到咱們家來,樓上客房我和你爸今早都收拾好了,新床單新被子,剛晾曬過的,還有你們餓了么?你給她買點吃的后回來一趟,唔……」對畔頓了頓,不等濯易開口,又略微壓低了嗓音,「你待會回來跟咱們家客人見一面,是你爸許久不見的老知己,我廚房裡還特意煲著湯呢!待會兒你回去時給姑娘帶去,就是你媽年紀大了,怕不合她口味。」
濯易插不上話,撓著後腦勺望著許念笑。
等他母親告一段落,他才道,「我們住在竹軒,好,我待會兒回去一趟。」
「竹軒?」聲音似乎有些詫異,轉而壓下去,「唔,沒事,竹軒就竹軒,也就一晚,小易你動作快點兒,媽先不跟你說了啊!」
電話里隱約夾雜著別的話語笑聲。
濯易垂眸看著已經掛斷的手機屏幕,他父親的老知己?從不提及過去的他們怎麼突然要跟從前的朋友見面?
「你想吃什麼?」拋卻腦中思慮,濯易望著安靜坐著的女人,嘴角彎彎,「我下去給你買上來。」
「我不餓。」許念搖頭,「我想睡一會兒,你先回家,他們一定很想你。」見他眸中遲疑,許念看了眼行李箱,好笑的跟他道,「箱子裡面還有水果和糕點,我若餓了就吃一些,再者你回的時候不是要給我帶你母親煲的湯么?」
「對,我馬上給你帶回來,很快。」
「不急,去吧……」
「嗯。」一步三回頭,濯易站定在門口,望著她,眼中沁著笑意,「你好好睡,我馬上回來。」
等她頷首,濯易彎腰抱了抱她,依依不捨地關上房門。
房中旋即一片安靜。
許念折身打開窗,她倚在一旁,聽街上的陣陣喧囂。
偶爾會飄進幾句說話聲,是本地方言,卻不是特別難懂,她琢磨著能領會到意思。不過濯易父母都說普通話,是不會有溝通上的困擾的!
許念輕輕吸了口氣,抬眸望向暮靄下的遠方……
一路步伐輕盈而極速。
濯易走到家前,推開柵欄,餘光瞥見對面路上停了輛汽車,他沒怎麼在意,直接進小院。
天色已暗。
汽車內,兩個男人分別坐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
相機無聲的拍攝著。
其中一個低笑,刻意壓下聲音,「不枉費我們緊趕慢趕轉了幾趟高鐵,胃都快倒騰出來,終於趕上了節奏。」轉瞬「咦」了聲,急道,「剛才那個女人去哪兒了?信了你的邪,可別拿老子們當猴兒耍,要不是戀情誰tm跟著來?」
「安靜點,來都來了,哎哎哎,上家宴了,席上還有幾人,親戚?」另個男人扛著相機,嘀嘀咕咕盯拍著窗內的場景……
溫馨的三層樓小獨棟房子內。
一桌人談笑晏晏。
濯易安靜地坐著,臉上沒太多表情,他目光略過桌上一圈人。
數個不相識的和父親差不多年紀的老人里,其中一個尤顯慈祥地看著他,以及坐在老人旁側略顯羞澀和不自在的年輕女孩,還有他父母眼底偶爾略過的一絲尷尬和窘迫。
他心裡漸漸將他們在電話里說的一些奇怪的句子串聯起來,拼湊成了他被蒙在鼓裡的真相。
「小易,這些都是爸爸從前的知己故友,數十年沒碰過面。」濯父與濯母對視了下目光,心底都有些不舒坦,也明白兒子此時心底的不悅。
若是旁的,他們早已推卻。
只是這些人都是上半輩子的故交,大家都是將要入土的人,說好在死前好生聚聚,看看他寵在手心裡的不曾蒙面的兒子。同時,他也和故交韓教授說好,若兩個孩子有這緣分,就結個親,大家知根知底,親上加親彼此照應,但這些都不能強求……
濯易頷首,禮貌笑了笑,起身給諸位伯伯斟酒。
他手微微地在顫抖,但力度卻還穩著。
「好孩子。」其中一個喝紅了臉,看著他眼眶濕潤道,「你老父不容易,我們,我們看著你有出息,真是比自己孩子有出息都高興,我……」
旁邊另個老人用手不經意捅了捅他,岔開話題,笑眼望向斜對面同樣安靜的年輕女該,「小琳,聽說你很喜歡小易的電影,現在瞧見真人了,怎麼悶著不說話?」
「我……」女孩抬眸看了眼站著的濯易,笑著將額發捋到耳後,眸中閃爍著羞怯,聲音悅耳,「其實我室友也很喜歡他的作品。」
「哦?我們小易很受歡迎啊,小琳是不是馬上要研究生畢業了?將來……」
濯易回到原位,如坐針氈。
他聽著耳邊的歡聲笑語,偶爾笑著回應,目光卻時不時略過窗外。
她還在等他。
她一定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沒有辦法責怪任何人,濯易抿了口白酒,嗓子口火灼一般,從進門起,他就看到父親將一頭白髮染成了黑髮,他不知道他是因為要見故友,還是因為許念……
席至晚十點,才有稍微散場的趨勢。
濯易心中拔涼一片。
他甚至沒有給許念致電,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怕讓她察覺到異樣。
十點半,老人們相互攙扶著步出小樓。
韓琳扶著自己爺爺,與大家站在柵欄邊向他們一家人告別。
「回竹軒好好休息。」濯父喝得也有些多,臉頰紅潤,咬字卻還算清晰。
竹軒?
濯易眼神一滯,他與母親對視一眼,心中有些緊張。
他不想許念知道這件事。
濯母抿了抿唇,歉意的率先別過眼。
送走客人,她將濯父攙扶進去,又忙將廚房裡溫著的湯用保溫杯乘好,垂眸對僵站在原地的兒子道,「他們才走,你等會兒再去,把湯給那姑娘。」
濯易接過,點頭。
室內有些緘默,良久,濯父撐著腦袋,暈暈乎乎道,「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們、他們明天下午就走,就會離開這小地方……」
濯易再度點了點頭。
十點多的小鎮不比繁華都市,四周已經比較清靜。
街上人煙不多,眾人相互照應著往竹軒前行,有點醉意的笑談著。
「小易這個孩子好,懂事聽話,雖然在娛樂圈,人看著卻很謙和,沒那些壞習慣,老濯該省心了。」
「是啊,還以為他要將孩子藏一輩子,哎!」
又換了個話題,語含打趣,「小琳,你覺得小易如何,成么?」
「哎喲,你這老頭子,年輕人害羞,反正都在s市,留著聯繫方式,慢慢相處唄,感情需要培養……」
……
路燈昏黃。
地上人影重重。
眾人身後,一個男人不近不遠的跟著。
他雙手套在口袋,眸露精光,嘴角微彎。
相親?
濯易這種大明星竟然還在老家相親?
那今兒上午機場他牽著的女人又算怎麼回事?總覺得他此行好像敲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新聞。
男記者一路跟到竹軒,目送他們一行進去,才略有收穫的笑著轉身離開……
十一點。
濯易回到酒店。
怕她人已經睡著,他悄悄刷卡進門。
輕聲踱過去,借著微光,果然睡著了。
他坐在床畔,定定看著她隱約的面部輪廓。
「濯易?」
「嗯。」他倏地回神,抬頭,「我吵醒你了?」
「不是。」許念支起身子擰開床頭燈,聲音有點惺忪,「是我睡眠淺。」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濯易驀地俯身抱住她,下頷抵在她肩窩。
「喝酒了?」許念偏頭問。
「一點點。」用力抱緊她,濯易閉了閉眼,心中五味陳雜,心酸歉意滿滿充斥在他腦中。
沉默半晌,他低啞的嗓音響在她耳畔,「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父母還有我小時候的事?你想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