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傅懷景坐於床前,看著睡得很不安穩的蘇烏。
看她翕動著唇,像是在囈語。
不時會抽泣一兩聲。
傅懷景輕輕地撫摸她的額頭,等著她平息下來。
蘇烏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夢境了,她夢到傅懷景要禦駕親征,她想去送一送他。
可她病才好一點,虛軟無力,被秋玉扶著還沒走出衡蕪殿便氣喘籲籲。
她看著宮牆,難過自己沒能去看傅懷景一麵。
當她失落地轉身時,卻看到傅懷景一身戎裝大步走了過來。
他冷著一張臉將她攔腰抱起,輕斥道:“病剛好就亂跑,是嫌藥喝得不夠多嗎?”
可她當時是開心的,他還沒離開。
傅懷景把她抱回屋裏,她從床頭拿出一個繡好的香囊遞給他,“陛下,您要平安歸來。”
她忐忑不已,擔心他會不會收下。
手中一輕,那香囊被拿走。
她抬頭看向傅懷景,看到他說:“養好身子,等朕回來。”
傅懷景的目光有些複雜,蘇烏覺得他似有話未說完。
蘇烏隻能看到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他還要說什麽呢?
蘇烏想喊住他,我可能等不到你啊,你還要說什麽呢?
蘇烏幽幽地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床邊坐著她在夢裏想要喊住的人。
蘇烏有些失神,自己是不是還沒醒?
傅懷景道:“做噩夢了嗎?你夢到什麽了?”
蘇烏喃喃道:“你啊。”
傅懷景臉色一時有些莫測。
“是嗎?夢到我什麽了?”
蘇烏閉上眼睛想了想:“夢到陛下讓我等你回來,可陛下的話還未說完便要走了,我想問問陛下還要說什麽?”
傅懷景眼眸幽深,他的喉嚨發緊啞聲回道:“等我回來,我們該有個孩子了。”
蘇烏噗嗤一笑,“陛下說笑呢,皇後還未進宮,怎能讓嬪妾先有孕。”
“若你就是皇後呢?”
蘇烏又笑了一聲,低聲道:“陛下騙人呢。這是不可能的。”
她依然閉著眼睛,嘴裏又嘟囔了一句,陛下騙人呢。
一道炙熱的氣息貼了過來,嬌豔的紅唇被狠狠地吻住,那句話被淹沒在唇齒之間。
呼吸被奪去,十指被緊緊扣住。
整個人像是被湖水被淹沒一樣,蘇烏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驟然被鬆開,蘇烏檀口微張,呼吸著新鮮空氣。
脖頸處溫熱的氣息還緊貼著,“不騙你,棠棠。”
蘇烏像是睡過去了,傅懷景看了一會,為她蓋好錦被,便走了出去。
寂靜的夜裏,外麵的腳步聲遠走後,蘇烏睜開了眼睛。
棠棠兩個字,讓蘇烏漸漸清明起來,夢裏的傅懷景是不會喊她棠棠的。
她眼中有不解和疑惑,傅懷景為什麽要替夢裏他回答?
……
坤寧宮動工翻新修葺的消息傳遍六宮。
這意味著陛下很快定下立後的人選,坤寧宮將迎來新的女主人。
宮中和朝堂之上都在猜測,新後將要出自哪家。
上請陛下立後封妃的折子也遞到了禦前,這回陛下沒有那麽快駁回。
蘇烏在慈寧宮也聽到了宮女們議論。
她覺得有點奇怪,前世這個時候並沒有翻修坤寧宮,而是端妃、柔妃等人相繼入宮了。
自上回跟顧萱姐姐喝過一回酒後,就還未見過她,不知道她有沒有回到京城。而舒柔已經在宮裏小住了,想來很快就會跟前世一樣被冊封為柔妃。
興許是因為這一世傅懷景去了一趟江南平叛耽擱了時日,所以不像前世那般早已入宮了。
蘇烏看著被雨水打落的一地花瓣,扯了扯唇角。
對於傅懷景的話,她聽聽罷了。
如今她所擔心的是蘇家的事情,不知道這時候傅懷景知道了多少,要怎麽做才能保全住蘇家。算算時日,蘇家應該快要給她來信了吧,不知道蘇二公子有沒有查出些什麽來。
蘇烏端著湯藥走進寢殿。
蘇太後比昨日醒的要早點靠在軟枕上,蘇烏給她喂了些湯藥,說了會話。
崔嬤嬤走了進來稟報:“太後娘娘,安陽公主帶著那位舒姑娘過來給您請安了。”
蘇太後疲憊地道:“棠棠你去招呼一下,哀家累了。”
蘇烏點了點頭。
花廳裏安陽公主和舒柔在說著話,宮女們上前奉茶。
舒柔正耐心的聽著,突然見安陽公主臉上的笑突然止住,目光不善地看向前方。
舒柔轉頭看去,見到一身穿月白裙裳的貌美女子走了進來,蓮步輕移,風姿綽約。她的目光落在那張玉貌花容之上,她記得這事太後的侄女蘇家的姑娘。
不知為何,她對這個隻見過一麵的蘇姑娘會有股莫名的敵意。
蘇烏福身一禮,“公主、舒姑娘,太後娘娘已睡下了,你們先請回吧。”
安陽公主站了起來,問道:“母後這病可好些了?這些日子都未見到母後甚是擔心。”
蘇烏有些詫異安陽公主的態度,本以為她會出言刁難。她回道:“太後娘娘的病還需靜養。”
安陽公主轉頭對舒柔道:“既然母後不讓我們進去探望,我們隻能下回過來了。”
在經過蘇烏身邊時,安陽冷笑了一聲。
而舒柔卻站著未動,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蘇烏手上的一串佛珠瞧。
蘇烏被舒柔那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她將手放下掩在袖擺之中。
舒柔顧不上安陽公主,她上前道:“蘇姑娘,你那串佛珠可否給我看一眼?”
蘇烏蹙眉,她不想跟舒柔有接觸,輕聲道:“舒姑娘,沾了佛香之物,不便讓他人碰觸。”
舒柔聽她說了這句話,竟有些沒回過神,似乎很吃驚她所說的話。
安陽有些不耐,想到母妃的叮囑,隻好又喚了一聲,“舒柔,你怎麽還不走?”
舒柔這才反應過來,她心不在焉的跟上安陽公主。
蘇烏看著她們的背影,想到剛剛舒柔那不可置信的模樣,是她說錯了話?還是傅懷景給的那串佛珠有什麽問題嗎?
……
出了慈寧宮,安陽問道:“舒柔,那佛珠有什麽稀奇的?看到那個女人就晦氣,她手上的東西有什麽好的。”
舒柔笑得有點勉強,“大概是我眼花了。公主您為何厭惡那位蘇姑娘?”
安陽道:“都怪那個小賤人,要不是她薛世子也不會在江南喪命。她就是個掃把星。”
舒柔一路上聽著安陽數落著蘇烏。
聽到安陽說到了萬壽節獻禮的事。
舒柔又再問了一遍,“公主您是說陛下在宴席上賞了她綠綺?”
安陽想到舒柔她近日才入京,還不知道這些。
她見舒柔臉色煞白,道:“是啊,也不知道皇兄在想什麽。你怎麽了?”
舒柔道:“公主,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攬月軒了。”
安陽早知道舒柔身子不太好,也沒有勉強,“那你去吧。等下次再來慈寧宮,看看能不能遇上皇兄。”
舒柔謝恩之後便心事重重地回了攬月軒。
她本想找母親談話,卻從丫鬟那裏得知母親拿了賢太妃娘娘給的牌子出宮了一趟。
到了傍晚,柳夫人才回來。
舒柔急急地走過去,沒發覺柳夫人神色不對,“母親,我有話要跟你說。”
柳夫人見舒柔慌神著急的樣子,便讓丫鬟們都出去。
“怎麽了?柔兒?”
舒柔道:“母親,今日我和安陽公主去了一趟慈寧宮。本想著能不能遇到表哥。可我卻看到了太後那個侄女蘇烏手上戴著一串佛珠,跟表哥年少時戴得那一串一摸一樣。”
柳夫人道:“怎麽可能!你看花眼了罷?你表哥遊學時那串佛珠一直不離身,就連你想要他拿下來看看都被拒絕了。”
舒柔搖頭,她一直惦記的東西怎麽會看錯。而那個蘇烏所說的話,居然跟當初表哥說的如出一轍。
舒柔篤定地道:“迦南香佛珠,每顆佛珠上都有刻上的獸紋。其中一顆有些磨損,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世上不可能再有相同的一串佛珠了。”
柳夫人皺了皺眉,對舒柔的話開始思索起來。
舒柔道:“母親,安陽公主還說,表哥賞了綠綺給她。母親,那是我做夢都想要的綠綺啊。他怎麽可以輕易把綠綺給了別人呢。綠綺分明是要送給心上人才是啊。”
舒柔說著說著哭了起來:“表哥從江南回來就沒有進後宮,結果偏偏那個蘇家女去了慈寧宮,表哥就去看望太後了,你說是不是太巧了?”
“表哥是不是喜歡那個蘇烏啊?母親,那我該怎麽辦?”
柳夫人沉吟片刻,“你別慌。明日我去求見陛下。想辦法讓陛下先把你的名分定下。”
可舒柔怎麽能不慌,她若沒看到那串佛珠,也不會擔心成這樣。
……
翌日,蘇烏剛服侍姑母用完藥,想要去問問段大夫還得喝多久才能有起色。
蘇烏沒走幾步,迎麵遇上了李福。
李福臉上堆著笑道:“蘇姑娘,陛下有請。”
他又忙補充了一句,“都為姑娘清好道了,不會讓人知道。”
蘇烏看著情形,她不去,隻怕傅懷景又要過來了。
蘇烏跟著李福到了禦書房,但這回不是從正門進去的。
李福帶著她走了後麵的一道側門。
蘇烏很是不解,走了進去,發現屋子跟另一處是連通的,用屏風擋住了。
這時她聽到屏風的另一邊有人在說話。
“陛下,臣婦今日求見是想為柔兒求個恩典。”
蘇烏一怔,這不是柳夫人嗎?她和傅懷景在談話?那為什麽要把她喊過來?蘇烏朝進來的門口看去,李福已將門給關上了。
很快她又聽到了傅懷景的聲音。
“姨母想求何恩典?”
蘇烏這會不能出去,也不能出聲,隻能聽著他們的談話。
柳夫人道:“柔兒自從幼時誤食了那碗藥便壞了身子的根基,請了很多大夫都給她看過了,這輩子都不能有子嗣了。她這樣的身子嫁去哪戶人家裏日子都艱難。”
“姨母是想讓朕給舒柔指婚?”
柳夫人一驚,連忙道:“陛下,柔兒從小就愛慕您,臣婦是想求陛下可否給柔兒一處容身?”
柳夫人說完,屋子裏靜極了。
就連在屏風後的蘇烏都屏住了呼吸。
都等著傅懷景的回答。
“朕聽著姨母的意思是想讓舒柔進宮?”傅懷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柳夫人心裏也很忐忑,現在的陛下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
她咬著牙道:“陛下,看在阿姐的份上,求您給柔兒一處容身吧。也隻有自家人,臣婦才能放心啊。”
蘇烏站在屏風後麵,聽著柳夫人這樣的請求,傅懷景那麽敬重他的生母,肯定會讓舒柔進宮的,前世還給了妃位。隻是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前因。
就在蘇烏和柳夫人都以為傅懷景要答應下來時。
傅懷景聲音有些冷:“無寵隻有虛名也願意?”
柳夫人瞠目結舌,她道:“有陛下的照顧,宮裏總比其他地方要好。”
柳夫人覺得陛下這話應隻是說說而已,舒柔長的美,怎麽會隻給虛名不給寵愛呢?許是先這麽說一說,日子久了,那這些話便作不得數了。
隻要先讓陛下答應舒柔進宮,給個位分,其餘的都可以徐徐圖之。
傅懷景聽了柳氏的回答,他笑了一聲。
他道:“若是朕不想立後,那後宮裏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於朕而言都沒什麽差別。”
“隻不過,朕如今有了想立後的人選,姨母求的這個恩典朕給不了。”
柳夫人臉色徒然一變,她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竟然被陛下拒絕了。
柳夫人再次求道:“陛下立後也要冊封嬪妃,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有容人之量,柔兒不過是求一安身之處。”
柳夫人說完,不見陛下再說話,她知道自己僭越了。
柳夫人連忙道:“臣婦恭賀陛下有屬意的皇後人選。不知是哪家的貴女有此等福氣。”
傅懷景道:“人選在這個冊子上,姨母覺得如何?”
柳夫人雙手捧過那冊子,她看到了冊子上的名字,心裏咯噔一下。
柳夫人顫抖著手將冊子歸還,“陛下選的,自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