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傅懷景踏上台階,朝跪著門外的男人看了一眼。
段大夫低著頭,他覺得脖子處涼颼颼的,有些忐忑,心道正主果然不好伺候。
傅懷景腳步未停直接入了寢殿之內,在他身後跟著的太監總管內侍們止住了腳步。
隔著屏風便聽到一聲聲哽咽的呼喚,抽泣地哭聲。
傅懷景走過去,看到伏在床頭的那道纖細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了前世。
那時同樣是太後病重,同樣是蘇烏守在床前悲傷地啜泣。
蘇太後在死前還不忘算計他一道,終是把蘇家的女孩塞到了他的後宮。
當他應下時,那個滿臉淚水的姑娘嬌怯又茫然地看向他,是那麽的柔弱無助。
傅懷景壓下那股痛意,他朝眼前的人喚道:“棠棠。”
蘇烏緩緩轉過頭,一雙杏眼蒙上一層水霧,就如同前世一樣。
傅懷景俯身伸出手想要觸碰。
蘇烏就如同被蜇了一樣,猛地抬手掙脫甩開。
兩人離得極近,甩開得也迅速,隨著那力道蘇烏的指甲在傅懷景的臉色劃出一道血痕。
傅懷景和蘇烏皆是一怔。
傅懷景玉色的臉上神色未變,蘇烏眼中卻染上了懼意。
傅懷景眸色晦暗,他抓住蘇烏的手,溫聲道:“你別擔心,我已派人去尋張聖醫了。我會想辦法讓太後好起來。”
蘇烏仍然想將自己的手縮回來,她道:“多謝陛下。”
傅懷景不放手,他道:“我會先讓顧海榮先過來給太後診治,你帶來的人你信任的話也可以留下。但是,你不能跟我生分。”
蘇烏抬眸,神色複雜:“陛下,您答應過我的。”
傅懷景道:“太後未醒。我也不算食言。”
這時崔嬤嬤進來奉茶,蘇烏慌忙地推開傅懷景。
崔嬤嬤見到陛下站在床邊和姑娘離的很近,雖然都看著太後娘娘,可那氣氛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崔嬤嬤不由感慨陛下從江南回來後,一直待在前朝,這回算是頭一遭踏進後宮便直接來探望太後娘娘。
要是太後娘娘知道,心裏會寬慰許多吧。
隻是當崔嬤嬤走過去將茶奉上,陛下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崔嬤嬤驚得差點將手中的茶盞摔了。
陛下的臉上怎麽會有道血痕?這是怎麽傷到的?
崔嬤嬤垂下頭不敢直視聖顏。
正在此時,蘇烏突然出聲道:“陛下日理萬機,公務繁忙。臣女會好好照顧姑母的。”
傅懷景手裏的茶都還未入口,他聽她話裏的意思,這是出言趕他走?
就這麽怕他在人前露了痕跡?怕她姑母身邊的人看出來,怕她姑母知道他的心思,又將她送到他的宮裏?
他就這般見不得光?
雖他急,可既然給了她承諾便會守著。
更何況這一世,他也不會讓她以前世的方式入宮。
傅懷景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道:“母後的病情來勢洶洶,朕也十分憂心,看著母後服下藥方能安心。”
說完便在一旁坐了下來,讓人將顧院判喊了進來為太後診斷。
顧院判的言辭比段大夫要委婉一些,不敢直言斷下太後的病情。
傅懷景便讓顧院判和外頭的段大夫兩人一道為太後開方子煎藥。???????
蘇烏看著傅懷景行事,本以為他會生氣拂袖離去,不想他竟這麽留了下來。
她朝他看去,兩人視線撞個正著,蘇烏目光觸到他臉上那道血痕,又飛快地移開了眼。
不多時,輕雪端著藥進來,她行禮道:“陛下、姑娘,這是顧院判和段大夫合開的藥,先讓太後娘娘服下。”
蘇烏將藥接到手裏,她正要讓輕雪幫著扶住姑母,她好來喂藥。
傅懷景走了過來,他口中的棠字才在舌尖卷了個音,便見到蘇烏那瞪圓的杏眼。
傅懷景輕嘖了一聲,改口道:“蘇姑娘,你扶著母後,朕來喂藥。”
一勺一勺的藥緩慢地喂進蘇太後的嘴裏,蘇烏不時拿著帕子替蘇太後擦去流出來的藥汁。她朝傅懷景看了幾眼,忍著想說讓她來喂的話。
好在這一碗藥漸漸見底了,蘇烏感覺已經累出了一身汗。
蘇烏扶著蘇太後躺下,掖好被子。
傅懷景見她有倦色,便道:“蘇姑娘累了便好好歇息。朕有空了再來看、看母後。”
不等蘇烏行禮,他便先走了出去。
……
守在宮門外的李福本以為陛下就是進去稍做停留,倒沒想到會待這麽久。
等看到那道身影走了出來,李福忙迎了上去,他眼尖的一下便看到了陛下臉上那道痕跡,他心驚不已,這、這是弄了?誰敢傷了陛下?
傅懷景冷冷地看李福一眼,李福忙垂下頭,讓內侍將禦攆抬過來。
傅懷景回到了禦書房,將手裏的折子批了,便傳了候著的裴池進來。
裴池一進去,剛行一禮,眼中便露出詫異之色,他很快拱手道:“陛下,人已經找到了。”
傅懷景朱筆一頓,點了點頭,“好生看著,再順著查下去。”
裴池想到所查之人,如今所發現的蛛絲痕跡,愈發的讓人難以置信,這牽扯到了永順十六年發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陛下究竟想做怎樣的布置。
裴池作為陛下手裏的刀,從不會去問原因。
他隻管領命執行。
裴池從殿內出來,他經過李福身邊時,無意問道:“陛下今日去了練武場?”
李福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裴大人在問什麽。
李福搖了搖頭,“練武場的侍衛們哪裏能傷到陛下分毫。”
裴池便沒有再說話了。
李福看著裴池的背影,心想,就連裴大人都注意到陛下臉上的傷痕了,都不敢多問一句。
那傷雖極淺,換了其他人來說都不足為奇,興許有可能是被自家婆娘吵架被抓破的,也有可能無意擦到了哪裏。
可偏偏那是陛下啊,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啊。
陛下又怎麽會容忍下來。
……
長春宮中,賢太妃熱情的招呼著柳夫人和舒柔。
賢太妃道:“這宮中冷清,一直沒進新人。隻盼著陛下那邊能夠快些下旨立後封妃。本宮瞧著舒姑娘就歡喜,長得貌美又知書達理,觀著麵相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跟這個皇宮也是有緣的。”
舒柔安順的坐在柳夫人身邊,紅著臉有些害臊。
柳夫人謙虛地道:“太妃娘娘謬讚了。您再這麽誇下去,這丫頭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京中貴女那麽多,我家舒柔哪排得上號。”
賢太妃道:“是柳夫人你太謙虛了,就憑著你們與陛下的關係,京中的貴女又有哪個能越過去呢。陛下最是純孝,你跟懿貞太後是同胞姐妹,長得又相似,自然情份是不一樣的。”
柳夫人隻笑了笑,她這話便不好接了。
賢太妃想著,陛下登基後便追封了生母瑾妃為懿貞太後,對於母家的人也諸多優待。
這回柳氏帶著女兒進京,應該也是對後妃之位勢在必得。
如今謝家沒有女兒能夠進宮,更跟柳家交好也算是好事。
這時,賢太妃身邊的大宮女走了進來,她躬身道:“娘娘,陛下去了慈寧宮探望了太後娘娘,聽說陛下還親自給太後娘娘喂藥了。”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陛下從江南回來後便一直在前朝忙著處理逆黨勾結一案,都還未召見柳家母女。
這再踏入後宮,便直奔去了慈寧宮。
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賢太妃冷聲道:“那邊不過是運氣好占了個嫡母名分。若是懿貞太後還在的話,哪裏輪得到她們蘇家。”
柳夫人心裏頭也不是滋味,按理說陛下應該召見她和柔兒才是,她們才是陛下的母家之人。
她記得以前陛下幾乎都沒提起過蘇家那位太後,依著當年的那些傳言,陛下應該厭惡蘇家才是。登基之後雖尊那位嫡母想著也隻是麵上過得去罷了。
怎麽還親自給那位蘇太後喂藥?
柳夫人心事重重,帶著舒柔向賢太妃告辭。
賢太妃親自將她們送到宮門前,出言安慰道:“柳夫人莫要憂心,興許明日陛下便召見了。你們住在攬月軒也方便。”
柳夫人微笑著道:“借娘娘吉言。”
在回攬月軒的路上,舒柔看著柳夫人的臉色不好,便問道:“母親,你怎麽了?是因為表哥未召見的事嗎?”
柳夫人搖了搖頭,“不是。”
她對於陛下還未召見心中並未有怨言,隻是疑惑於陛下對蘇家的態度。
……
慈寧宮中,宮人們說話走路都很輕,怕驚擾到太後。
蘇烏一直守在蘇太後的床前。
當蘇太後睜開眼睛,便看到靠在床前睡過去的蘇烏。
她嘴唇動了動,微弱地喚著:“棠棠……”
蘇烏一下便睜開了眼睛,她看到蘇太後醒了過來,急忙道:“姑母,你別說話,先喝點水。”
蘇烏將溫水喂蘇太後喝了幾口。
蘇太後舒服了一些,看著蘇烏道:“棠棠,哀家不是在做夢吧?”
蘇烏搖頭,“沒有。姑母,是棠棠回來了。”
蘇太後躺了下來,她欣慰地道:“回來了就好,平安回來了就好。”
蘇烏眼眶發紅,她道:“姑母知道讓棠棠平安,為何姑母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蘇太後頭一回看到軟綿綿的棠棠竟然發怒了。
可她身子虛的厲害,說話有些費力。
蘇烏喂她喝了點粥,才好一點。
蘇烏將伺候的宮人都遣退,替蘇太後擦去汗水,她道:“姑母,您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去服用朱砂?究竟是什麽事情讓您連性命都不要了?”
蘇太後沉默著。
蘇烏不想讓姑母再逃避,她也想知道蘇家到底犯了何等的大罪。
蘇烏豁了出去,“姑母,是不是蘇家跟瑾妃娘娘之死有關?永順十六年蘇家到底做了什麽?”
就算是真有罪,她也要求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