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傅懷景在望雲閣時賞舞時一閃而過的記憶中,他將落水的蘇烏放到床榻時,見她啃咬自己的手指保持清醒,他將那流著血漬的手抬起,那手腕內側長著一顆小紅痣。
隻是當時被他忽略了。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皓白手腕,那顆小紅痣。
與夢中人手上的位置一模一樣。
傅懷景的眼神晦暗,若不是他定期有太醫的脈案,有高僧大師的施針診脈,他都要懷疑蘇氏是不是用了南疆的邪蠱。
他為何會做那些夢?
夢裏看不清麵容的女子是蘇烏嗎?
可為何會是她呢?
龍涎香混著酒氣的味道一絲一縷地朝著蘇烏侵襲過來。
蘇烏低頭垂眸努力地穩住心神,催眠自己是在給姑母揉按,把傅懷景當做是姑母便好了。
這麽長時間她手都按揉酸了,也沒見手下的人有什麽反應。
會不會已經睡著了?要是睡著了,她是不是可以不按了。
蘇烏想偷偷地瞧一眼,剛一抬頭卻先發現姑母和崔嬤嬤不知何時離開了。
屋子裏就剩下她和傅懷景。
蘇烏心裏猛地一跳,心口堵的慌。
她按動的手,緩緩地停了下來,正欲抽離時,卻被一隻滾燙的手掌牢牢地捉住了手腕。
傅懷景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怎麽停了下來?”
蘇烏咬了一下唇,吸一口氣道:“回皇上,這會應是要去正殿用晚膳了。”
傅懷景感覺握住的手腕細膩柔軟,脆弱地仿佛稍稍用力便能輕易地捏碎。
在那皓白的纖細手腕上還掛著一串寶石珠鏈,隨著手腕而晃動。
傅懷景的拇指按在那顆小紅痣上摩挲了兩下,那細細的手腕顫了顫,他的眸光幽深,夢中也是在這個位置,也是這般纖細的皓白的手腕,他在上麵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記。
蘇烏心驚肉跳,傅懷景這是喝醉了嗎?
傅懷景寒星般的雙眸微垂,微涼地目光盯著青蔥如玉的食指上留下的齒印傷痕,忽然出聲道:“還疼不疼?”
蘇烏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往回抽了幾次手,都未能掙紮開,才意識地到他在問什麽。
“不、不疼了。”蘇烏小聲地回道。
話音一落,剛剛如鐵鉗擭住她的手鬆開了。
蘇烏慌忙地把手抽回,飛快地縮回寬大的袖擺中。
傅懷景轉過頭,抬眼看向蘇烏,見她低眉順眼看似鎮定,抿緊地雙唇泄出一絲緊張和怯意。
他撐著額頭,道:“朕有些醉意,嚇到姑娘了?”
蘇烏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唇微微一動,卻沒有說話。
傅懷景見狀,語調輕緩:“朕有些不解,蘇姑娘為何會這麽怕朕?朕記得以往見過幾回蘇姑娘,蘇姑娘都笑臉相迎,可是朕有怠慢之處?”
蘇烏攥緊在冒汗掌心,她極力地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她朝傅懷景福了一禮,“臣女惶恐。昔日是臣女不懂規矩,衝撞了陛下。”
傅懷景聽了這話輕笑一聲。他哪記得那麽多,不過是依稀有點印象,蘇太後身邊的侄女會含羞帶怯地偷偷往他那邊瞧。
即便他看不上蘇家的做派,卻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眼前的蘇氏女吸引他有了更進一步的探知欲。
傅懷景的手指無節奏的一下一下的敲著。
在靜謐的屋子裏,蘇烏隻覺得猶為難熬。
她有點怕喝醉了的傅懷景,尤其是前世。
這會聞著他身上淡淡酒味,剛剛又被他抓住了手腕,這讓蘇烏莫名地心慌。
她不知道傅懷景為什麽會問她那些話,她現在唯恐自己又說錯做錯。
隻能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
過了片刻,傅懷景緩緩開口,“蘇姑娘可想知道在鎮國公花宴上究竟是誰給你下的藥?”
蘇烏怔住,他是查到了嗎?
她被下藥一事,她連姑母都瞞著,本以為此事隻會無疾而終。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
她朝傅懷景看去,抿了抿唇,回道:“臣女想知道。”
傅懷景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那這一回,蘇姑娘可想好謝禮了?”
……
傅懷景和蘇烏一前一後出來,蘇烏跟在後頭,心裏惴惴不安地想著傅懷景的問話。
他到底想要什麽謝禮?
她當時沒答上來,他也沒繼續問了。
那他還會告訴她下藥的人是誰嗎?
蘇烏覺得傅懷景越發的讓人琢磨不透了。
走在前頭的傅懷景突然停下腳步,蘇烏差點失神地撞上他的後背,驚得蘇烏寒毛豎起。
傅懷景轉過身,見著被嚇著得人,像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忍俊不禁開口道:“剛忘了一件事。你把手伸出來。”
蘇烏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也無法拒絕。
她抬起手臂,小巧白嫩的手朝前攤開。
傅懷景挑了挑眉,倒還算乖巧。
一個玉色小瓶落在了蘇烏的手上。
她聽到傅懷景的聲音,“拿去用,莫留疤。”
蘇烏再抬眼,傅懷景已走在前麵了。
手中玉瓶溫澤,蘇烏神色複雜,皺了皺眉將其收了起來。
……
蘇太後已命人把宴席備好,見著這兩人一道進來,笑著道:“來了正巧,時辰剛剛好,菜也剛上齊了。”
傅懷景笑了笑,“讓母後費心了。”
待傅懷景和蘇太後落座後,蘇烏也在蘇太後的吩咐下在她旁邊坐下。
蘇烏鬆了一口氣,還好姑母沒有讓她往傅懷景的那邊坐過去。
蘇太後問道:“皇上頭疾可好些了?要先喝點醒酒湯嗎?”
傅懷景道:“多虧了蘇姑娘,已好很多了。”
蘇太後不由露出了笑容,“那便好。皇上先喝碗湯暖暖胃。”
剛巧那道野參烏雞湯放在了蘇烏的麵前。
蘇烏見姑母的意思,是讓她為傅懷景盛湯。
蘇烏心中一歎,正要站起來時,李福小步上前,笑著道:“哪能勞煩蘇姑娘動手,這等小事奴才來做便是。”
李福將湯盛好,放到了傅懷景麵前,傅懷景才拿著勺子喝起來。
蘇太後麵色如常,問道:“味道如何?”
傅懷景點了點頭,“不錯。”
這頓晚膳對蘇烏來說,吃得還是平靜。
傅懷景和姑母都是有些講究食不語,用飯期間就偶爾說上一兩句。
她就盼著這段飯趕緊吃完,傅懷景快些回他的乾清宮。
晚膳用了,宮女們進來奉上熱茶。
傅懷景將茶盞放下,道:“李福,將東西拿過來。”
李福雙手捧著一古樸木盒,呈了上來。
蘇烏見到那木盒上有個獸形圖騰,瞳孔驟然一縮,前世傅懷景給她戴的那個鈴鐺便是裝在這樣的盒子裏麵。
她強迫自己移開眼,穩住心神。
不會的,不會的。他便是再瘋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拿出那樣東西。
傅懷景對蘇太後道:“此物是一高僧親手所製,常年沾染佛香。這回蘇姑娘落水受了驚嚇,便將其賜給她壓壓驚。”
蘇太後挺意外,欣喜道:“棠棠,還不快謝恩。”
蘇烏上前雙手將盒子接了過來,行禮道:“謝陛下。”
傅懷景聽著那軟軟嬌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他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蘇太後也很好奇,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
蘇烏見姑母和傅懷景都看向她,她屏息凝神地將那盒子打開。
見到裏麵的一物,蘇烏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蘇太後道:“居然是福鐲!棠棠快戴上吧,你這些天不是睡不好嗎?這沾染了佛香的福鐲有寧神功效,皇上還真是有心了。”
蘇烏此時左手上戴著的是寧珠送她的珠鏈,她一貫戴珠鏈和鐲子都是戴在左手。
要戴上這福鐲,也隻能先將寧珠的珠鏈取下來。
這福鐲戴上尺寸竟然剛剛好,玉色的鐲子環套在纖細的手腕上散發這溫潤的色澤。
蘇太後誇讚了好幾句。
可蘇烏心裏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感覺,卻有說不上來。
蘇烏在傅懷景離開後,也很快回到暖閣。
她坐在妝奩前,用了些力才把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
寧珠送的珠鏈也放回到盒子裏。
她把傅懷景給的小玉瓶拿出來,打開聞了聞,這藥味有點熟悉。
前世的時候,傅懷景也曾給過她這種藥。
蘇烏也將這個玉瓶一同放到了盒子裏。
不知道是不是傅懷景那些奇怪的話,讓她感覺到不安。
蘇烏很急切地想要離開皇宮。
她方才跟姑母稍稍提了一下,姑母便打斷了,說是讓她再休養幾天。
今日傅懷景的舉動無疑是給了姑母一種信號,讓姑母覺得傅懷景對她有些另眼相看。
她擔心姑母會為了讓她提早進宮,再讓她去接近傅懷景。
她真的很怕又一次走了前世的老路。
……
傅懷景一行剛回乾清宮,久候多時的裴池行禮參拜。
裴池拱手稟報:“回陛下,蘇姑娘所住的暖閣以及周圍都搜了個遍,沒有發現巫蠱之物。至於慈寧宮,要不驚動任何人,需後半夜再潛入查探。”
傅懷景若有所思。
“永順二十八年,太後有意將承恩侯府嫡長女蘇宛嫁給齊王為正妻,德妃沒同意,便轉而與英國公府結親。而後著力教養承恩侯府的三姑娘,想等齊王繼位後,將其送入後宮。蘇家三姑娘除了學習琴棋書畫以外,還跟著名動江南的舞姬樂瑤娘子習舞。”
李福聽著裴池大人的話,一股寒氣躥了上來。
也就是說,無論是誰登上大位,那蘇三姑娘都會被送進宮裏。
蘇家還曾有過站隊齊王的念頭,真真是……
李福都不敢去瞧陛下的臉色了。
裴池又拿出一份卷宗,“陛下,臣將近三月內買了“春眠”的人都篩查了遍,查到了和鎮國公府花宴相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