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昨晚蘇姑娘是奉母後之命來給朕送的醒酒湯?”傅懷景語氣平常,聽不出喜怒。


    蘇烏不知他是何意?是問罪?還是?

    她咬了下唇,屏氣斂息地答道:“是。臣女莽撞驚擾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是哀家擔心皇上的身子,失了分寸,才讓這丫頭沒輕沒重地進去送湯的。還望皇上饒了這丫頭。”蘇太後以為昨日他的那一番懲罰便是翻過篇了,為何這會又主動提及?

    傅懷景轉動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笑了笑,“母後多慮了。朕怎會怪罪於蘇姑娘,朕應該賞她才是。”


    傅懷景這話將蘇太後和蘇烏都驚到了!

    對蘇太後而言這是意外之喜。


    於蘇烏而言,則是心驚肉跳!

    他到底想幹什麽?

    傅懷景語氣悠然,“幸得蘇姑娘送的湯藥及時,緩解了症狀,才讓朕沒有因醉酒而誤了早朝。朕想著一般的金銀賞賜對於蘇姑娘來說許是太平常了。”


    他略頓了頓,又道:“還在前不久朕得了一株峨眉春蕙,便將其賞給蘇姑娘吧。”


    峨眉春蕙?


    刹那間有什麽東西在蘇烏腦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抓不住。


    蘇太後聽了後,很是高興,道:“那可是難得的珍品,棠棠,還不謝恩。”


    “謝、謝皇上恩典。”蘇烏心裏慌地厲害,握著帕子的手都在顫抖。


    傅懷景站了起身道:“朕已讓顧院判等會再過來為母後請次脈。母後好好休養,早日康複,太妃們遷宮一事還得由母後來操心。”


    蘇太後因他來探望,又一番體貼話說了,心中愁鬱散去,病情好了一大半,點了點頭應下,“哀家這是老毛病了,吃些藥養著便是,不勞煩顧院判再跑一趟了。之前棠棠還因哀家嫌藥太苦,特意去摘桂花要給哀家做桂花糕呢。皇上盡管放心,哀家有這孩子貼心照顧著,很快便能好起來。”


    傅懷景朝蘇烏瞧了一眼,往日會紅著臉偷看他的蘇烏,得了賞賜不見欣喜,似乎有點走神,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本來準備走的傅懷景停下腳步,“是麽?原來蘇姑娘還會做桂花糕?”


    蘇太後本就是故意當著傅懷景的麵誇讚蘇烏,見他會接過這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蘇太後使眼色讓蘇烏回話,卻見這孩子不見往日的機敏,她隻好替她答上:“棠棠那桂花糕做的鬆軟可口,不甜膩,帶著股花香。若是皇上不忙……”蘇太後想趁機留下皇上吃晚膳。


    傅懷景遺憾地道:“看來是朕沒這個口福了。禦書房還堆著好些折子沒看完,得回了!”


    如坐針氈的蘇烏總算聽到讓她解脫的話了,微微抬了眼,視線落在那雙修長的手上,隻見那男人又轉了一圈他手上的玉扳指。


    這是他不耐煩時的小動作,也是她入宮後相處三年才察覺到的。


    蘇烏輕嘲地扯了扯唇角,他還嫌煩?她才是煎熬難耐。


    蘇太後不好繼續挽留,隻道:“皇上若是不嫌棄,明日哀家便讓棠棠做一份新鮮的桂花糕給你送過去罷。”


    傅懷景餘光瞥見那姑娘似乎驚住了,一雙杏眼忽地瞪圓了,倒是有點像山間受驚的小兔子。


    他掀唇一笑:“那便有勞蘇姑娘了。”


    ……


    皇帝離開後,沒過多久乾清宮的小太監就將賞賜之物送來了。


    便是心存僥幸,可蘇烏還是一眼就認出是當日在望月閣被她倒了半碗醒酒湯的那盆蘭花。


    原來這便是峨眉春蕙?她當時還以為隻是一盆普通的蘭花。


    這盆花這兒看起來有些半死不活的樣子,有幾片葉子泛黃沒精打采,本來要開花的花苞已經蔫掉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懸。


    禦賜之物要是折在她手裏,那便是她的大不敬。


    這哪像是賞賜之物,分明是就像是種懲罰敲打。


    他知道了什麽?或是他在試探什麽?

    究竟是他醒了後發現的不對?還是他昨晚根本就沒有醉酒?

    蘇烏不由打了個寒顫,她不敢細想下去。


    這盆如燙手山芋一般的賞賜,隻好先抱回暖閣。


    好在她在宮裏那幾年閑來無事也養過一些花,知道點經驗。


    先讓秋玉把花盆砸了,查了一下土壤過於潮濕,翻了翻蘭花的根係像是水過多澇了導致發黑。


    這蘭花果然嬌貴的很,被她倒了半碗湯藥就成這模樣了。


    聽聞峨眉春蕙的花期是在三、四月,可這盆卻已有了花苞,可見獻上這名品的人是花了心思,費了功夫。


    蘇烏拿剪子剪了壞了的根係,換了一盆土。聽天由命,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


    將這些忙活完,天色已晚,蘇烏淨手換了身衣裳去陪太後用晚膳。


    蘇太後心情好,晚上的碧粳粥都多用了小半碗。


    在蘇烏要回去休息時,蘇太後拉住她的手都不忘囑咐:“棠棠,明日你去送桂花糕,記得找機會留在乾清宮裏,多與皇上處一處。”


    蘇烏一晚上都在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她睜開眼睛,從床上下來,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外衫披上,推開窗戶,佇立在窗前仰頭看著那一輪明月。


    靜謐的晚上偶爾有一聲鳥啼,夜風送來淡淡地花香。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蘇烏歎息一聲,將窗戶重新關上。


    ……


    翌日,蘇烏起了剛出門,崔嬤嬤便笑眯眯的告訴她做桂花糕的食材都備好了,隻需她親自過去一趟。


    蘇烏隨著崔嬤嬤來到小廚房,看著整齊擺放的食材,幾個廚娘和宮女立了一旁。


    她轉過頭對崔嬤嬤道:“嬤嬤,我做點心不喜太多人圍著,先讓她們都下去吧。”


    崔嬤嬤遲疑道:“姑娘真不用她們幫著打下手?”依她所知,許多世家小姐所謂的親手下廚,不過是指揮著下人門動手,隻需動動嘴皮子。敢情她們三姑娘真會做糕點?昨日太後醒了不見三姑娘,便問了輕雪,輕雪說姑娘去摘桂花要給太後做桂花糕,太後高興了許久,說是三姑娘的這份孝心最可貴。


    蘇烏搖了搖頭,隻留下秋玉一人,吩咐她打盆清水過來。


    她挽起衣袖,將白皙修長的玉手浸沒在水中。


    待到半刻鍾後才拿出來,用帕子擦幹淨水,伸手去取食材。


    秋玉在一旁看著她家姑娘捏出花一樣形狀的糕點,手指在晨光中像跳舞一般,光與影交錯,說不出的好看。


    蘇烏今日要做兩份,一份留給太後,一份要送去乾清宮。


    在調和食材比例時,一份恰到好處,另一份嘛,不經意間有些失手,那份不過是走個場子不會有人吃,便隨意些了。


    待到將糕點蒸出來,清清淡淡的桂花香迎麵撲來,糕點晶透精美,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蘇烏將要送去乾清宮的裝好放在食盒中,另一份便讓崔嬤嬤給太後送過去。


    蘇烏不緊不慢地跟著引路的宮女來到了乾清宮。守在門口的小內侍見到她們一行,便有人先進去通傳。


    不多時,一個圓臉、臉上堆著笑的小太監匆匆從裏頭跑出來,朝蘇烏行了一禮,“見過蘇姑娘!”


    蘇烏知道他,是大太監李福的幹兒子成忠,往後也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成公公不必多禮。”蘇烏道。


    成忠臉上更紅了,說話也有些結巴:“蘇、蘇姑娘莫要折煞奴才了,喚奴才一聲小成子即可。”


    蘇烏笑了笑,將手中的食盒遞過去:“受太後娘娘所托給皇上送糕點,還請公公送進去。”


    成忠知道此事,他昨日在外頭候著,有聽到皇上讓蘇姑娘送份糕點過來。


    於是他便接了過來。


    蘇烏道:“有勞公公了,我便回去了。”


    蘇烏說完便轉身離開。


    成忠張了張嘴想叫住她,他出來本是要說皇上不在,去練武場了,不知道什麽時辰回來。


    可是蘇姑娘好像問都沒問一句皇上在不在?


    他要說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人就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


    半個時辰過去,殿外傳來腳步聲,一道爽朗的笑聲響起:“還是跟皇上打起來痛快!好久沒有這麽動過筋骨了。自雲州回到京城,再不動彈動彈都快生鏽了。”


    “下回顧公子可要把傷養好了再來,不然你在皇上手下可過不了幾招。”另一道聲音打趣道。


    傅懷景率先跨進大殿,他身著繡龍紋玄色長袍,身材頎長挺拔,麵容俊美,剛從練武場下來眉宇之間透著幾分肅殺之氣。


    身後跟著鎮國公府的三公子薛靖遠以及忠勇侯府的二公子顧昶。


    薛、顧二人在雲州時便追隨於他,私交甚篤。


    顧昶被薛靖遠奚落也不惱,揉著肩膀對其挑釁道:“薛三,你也別光嘴皮子利落。有本事你也來對幾招,再不濟等到秋獮圍獵,到時咱們比一比!”


    顧昶一邊說著見到桌上擺放著一盤精美剔透的糕點,拿起一塊便往嘴裏塞。


    正領著宮女進來奉茶的成忠見到了,欲言又止,他往陛下那邊瞧去,隻見陛下正在與薛大人說話,根本不在意顧小將軍牛嚼牡丹的糟蹋蘇姑娘送的桂花糕。


    正當成忠要向皇上啟稟蘇姑娘的事,卻見顧小將軍忽地一下將滿口的糕點吐了出來,猛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盞咕嚕咕嚕灌了下來。


    “快齁死老子了,這禦廚是直接拿糖漿來做的嗎?又膩又嗆,怎麽會這麽難吃……”顧昶快嫌棄死了。本來從練武場下來,有點餓了,看到這漂亮的糕點一口一口,他急著吃一口包了三個,吃得又急,結果差點把他給噎過去了。


    傅懷景清淩淩地目光朝成忠看去,“哪來的?”


    成忠嚇得滿頭大汗,敢情陛下壓根就忘了桂花糕這回事!

    成忠撲通跪下,“回皇上,這這是蘇姑娘送過來的。”


    他又趕緊補充一句,“您昨日在慈寧宮不是說讓蘇姑娘送一份桂花糕過來嗎?奴才才敢收下。”這些日子往乾清宮送東西的人不少,若沒有聖上的首肯,他們怎麽敢收下往裏頭送。


    傅懷景眉頭一挑,讓成忠把東西端過來。


    他拿起一塊捏成花狀的糕點,剔透小巧,隱隱有著桂花香,他問道:“她在外麵等了多久?”


    成忠恭敬地回道:“蘇姑娘行事很規矩,將東西交給奴才便走了。”


    傅懷景將那小玩意扔回碟子裏,笑了笑,“哦,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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