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回去的時候依舊坐的是飛劍, 葉嫵禦劍飛行的本事已經是十分熟練了,白釉在雲霧間穿梭,很快就到了清瀾宗的入口。


    守護山門的人已經認識葉嫵, 見過禮之後, 二話不說將人放了進去, 隻是剛一轉頭,兩個守門弟子就開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白許許忙豎起了耳朵偷聽。


    “……比試……”


    “對,……不會履行。”


    “……如此……不公平。”


    隱隱約約隻有幾個不成句的字眼, 白許許抓耳撓腮的難受極了,耳朵豎的老高, 連尾巴都在用力。


    耳朵尖尖上的絨毛時不時的拂過葉嫵的下頜, 有一點點癢,葉嫵順手將兩隻耳朵折了下去捂在掌心。


    小狐狸奮力掙紮, 可惜葉嫵走的速度太快, 不一會兒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白許許不甘心的垂下了尾巴,眉頭嚴肅的皺了起來, 眉心的小花也跟著皺巴巴的:“阿姐, 我覺得他們在討論的是你。”


    葉嫵適時的塞了一枚果子進它嘴裏。


    白許許頭頂的花印頓時舒展開了。隻是它吃的太過歡快,葉嫵隱約感覺有幾滴汁水滴到了她的肩頭,透過布料滲了下去。


    緊接著, 毛茸茸的小爪子不著痕跡的在她肩膀上的布料反複抹了兩下。


    “白許許!”


    “嗯?”白許許無辜的歪了歪頭,眼睛眨了兩下, 兩隻前爪一鬆, 整隻狐狸落進了她的懷裏。


    葉嫵往旁邊眼尾一掃, 果然肩膀上幾朵淺淺的梅花印。


    “阿姐, 他們說的是不是過兩日的比試?”


    “可能。”


    小狐狸突然緊張, 幽藍色的眸子緊緊的盯著葉嫵:“阿姐, 你會贏的吧?”


    葉嫵點點頭,小狐狸的爪子緊扣她的手臂,一雙漂亮的眸子裏寫滿了擔憂。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它露出這樣的神色,葉嫵感懷安慰。


    “當然。”葉嫵並不想讓它有過多的擔心。


    “那就好。”


    白許許聽到肯定的回答,這才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隨口道:“其實就算輸了也無妨,如果清瀾宗不要你,阿姐……”


    白許許不知想到什麽,突然變得扭捏起來,搖晃著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目光移到一旁,不好意思直視葉嫵:“你可以來碧羅山,我可以保護你的。”


    “碧羅山?”


    “是我們狐族的居所。”狐族本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但白許許自我說服自己:阿姐又不是外人。


    阿爹若是不允,他便大哭一場。當然這話不能說給葉嫵知曉。


    葉嫵瞬間恍然。原來小狐狸竟是一直與族群居住在一起的。


    怪不得他性格單純懵懂,偶爾還有不小的脾氣,之前葉嫵猜測他應該是在父母嬌養下長大的,卻原來,還有族群的嗬護。


    如此一來,它背井離鄉來到她身邊,這般依賴於她,占有欲這麽強烈,便也說的清了。


    葉嫵突然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或許正如蘇眠所說,他的依賴感,也有這主仆契約的因素。


    “許許,你想回家嗎?”葉嫵摸了摸他的腦袋,手指無意識的在它額間的花印上,輕輕的婆娑了兩下。


    “當然想。我都好久沒有見到阿爹阿娘了。”小狐狸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它仰著毛茸茸的脖頸,示意葉嫵給它抓撓脖子上的位置。


    “乖,很快就能回家了。”葉嫵溫聲道,同時將手指伸向了它的脖頸處。


    白許許一愣,狹長的狐狸眼登時放大無數倍了。小腦袋迅速轉了兩圈,聯係剛才兩人說的話,恍然大悟:葉嫵要陪他回家?!

    白許許大喜過望,瞬間從她懷裏跳起來,在葉嫵的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阿姐最好了!許許最喜歡阿姐。”


    葉嫵聽到他的歡呼,跟著笑了笑,然後默不作聲的垂了眼眸。


    他們離開宗門多日,按照規矩,回來後要先去拜見師尊肖衍之,於是兩個人便沒有回居所,直接往肖衍之所在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


    星落峰顧歡的住處。


    “唔……”


    金紅色的魚尾不停的大力拍打著水麵,波浪翻湧,水花四濺。烏黑的長發被水淋濕,稍顯淩亂的散在胸前。鮫人的臉色蒼白,兩隻利爪緊緊的抓在池壁,汗水從臉頰滑落,一路滾過微微上揚的脖頸。喉嚨裏持續不斷的口申口今昭示著他此時正遭受著巨大的痛苦。


    顧歡緊張的跪在池子旁邊,額頭上冒著虛汗,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勾勒出明顯的曲線。


    “對不起,對不起,怎麽會這樣?”顧歡手足無措,想要去抱他,卻又被狠狠的推開。


    “混蛋。”


    “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去找師尊。”


    她說著就要從爬起身來,鮫人的細瘦的手指捉住了她的手腕,薄而透明的蹼緊貼她的手背,有氣無力的開口:“別去。”


    顧歡立刻又蹲了下來,用袖子一邊擦他臉上的汗水一邊急聲勸說:“我知道你討厭師尊,但師尊他醫術高明,一定幫的上你。”


    鮫人的胸膛急劇起伏,長長的睫毛折射出一片鴉青,他微微睜了眸子,用一種格外複雜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欲開口,突然間感覺尾骨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起來,幾乎要將每一寸骨骼生生地折斷。


    “啊……”


    鮫人眼圈發紅,脖子上的青筋幾乎都繃了起來,他發狂似的甩動著尾巴,水浪再次翻滾起來,光滑的池壁上被抓出了幾道深深地爪印。


    顧歡一見差點腿軟,腦袋裏空空如也,急忙去抱掙紮中的小鮫人。混亂中隻見銀白色的光影劃過,顧歡的手背一瞬間鮮血淋漓。


    鮫人的痛呼聲陡然停住了,漆黑的瞳孔裏倒映一片刺目的紅。


    “滾出去。”細長的尾巴朝著池壁狠狠的一掃,顧歡一個沒注意,當即被砸飛出去。


    剛爬起來,隻見本來趴在池壁上的鮫人已經無聲地沉進了水底。


    顧歡正要再跑回去,忽聽水底下傳來鮫人冷若冰霜的聲音:“你出去,我要自己待一會兒。”


    顧歡不知所措的待了片刻,突然想到什麽,拔腿就往外跑。


    “你等著,我這就去想辦法。”


    急促的腳步聲漸漸的遠離了,水底下的鮫人再無顧忌,痛苦的在水下蜷緊了身體。


    顧歡跑的方向正是肖衍之的主殿,一邊跑一邊後悔。這鮫人失而複得沒多久,她開心的過了頭,也怕像之前一樣把人弄丟了,所以總想跟他待在一塊兒。


    但不知怎麽回事,這鮫人與其他的靈獸不同,難養的很。不讓摸不讓抱不說,嘴巴上也不饒人,讓他喊聲主人簡直難如登天。


    顧歡本來隻想開個玩笑,便給他服了忘憂丹。這丹藥效力有限,可以短暫的左右對方的神智,顧歡隻是想用留影石錄下小鮫人乖巧的畫麵而已。誰知他一服下後並沒有失魂,反而疼痛難忍,差點昏死過去。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顧歡腦子裏一片混亂,結果因為跑的太快,在轉彎處跟一個小小的白影猛地撞在了一起,白影瞬間被彈飛,在半空被人撈了起來。而顧歡則直接撲倒在地上。


    “師姐?”來人正是葉嫵跟白許許。


    他們剛從奇譚城回來,還未來得及回去休息,便準備先按規矩去回稟師尊肖衍之。


    顧歡一見他們,大為驚喜,忙拍著塵土從地上站起來:“師妹,你們回來了?”


    葉嫵點頭:“正要和許許去拜見師尊。”


    “師尊這兩日正在閉關,不讓打擾。”顧歡想起如今還泡在池子裏情況不明的鮫人,心下著急,便疊聲道:“不過我有要事正要去尋師尊,師妹可要與我一起?”


    葉嫵自是無有不可:“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唉。沒有,你不通醫術,此時隻能求助於師尊。”


    兩個人並排走著,因為顧歡有急事,皆是步履匆匆。


    白許許受驚過度,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正在葉嫵的懷裏撒嬌求摸,尾巴安安靜靜的垂落著,突然間鼻子嗅了嗅周圍,目光落到了顧歡身上。


    “你身上有魚的味道。”白許許與小鮫人枕溪待了這段時間,對鮫人的味道格外敏感。


    顧歡也不瞞他們,立時將他們走後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原來是她之前與葉嫵從交易所買來的那隻鮫人,找回來了。


    顧歡說起這事來還是餘怒未消:“我那日果然沒有看錯,確實是師尊將我那隻鮫人給藏起來了。”


    她生氣道:“這星落峰就這麽大,師尊法力高深,誰敢私自上來,除了他搞鬼沒有別人。我分明在他寢殿裏看見鮫人的身影,偏他拒不承認,好在我聰明,偷偷潛入師尊寢殿好幾次,恰巧被我逮個正著。”


    “於是他就把臭魚還給你了?”白許許喜歡奇譚城的小鮫人,對那隻妖豔的大鮫人卻沒什麽好感,於是以臭魚稱呼作為區分。


    顧歡得意洋洋的哼了一聲:”我便把那鮫人偷偷帶走了,在我自個兒的住處重新蓄了個水池養著。師尊無法,也沒再說什麽。隻是讓我不要玩物喪誌,天??天黏著這靈獸不放。”


    “那隻鮫人出事了?”葉嫵察言觀色,猜到了顧歡焦急的原因。


    “我不過是想跟他開個玩笑。”顧歡將忘憂丹的事和盤托出。


    “忘憂丹?”葉嫵不是醫修,也不像顧歡一樣對毒藥感興趣,隻是隱約顧歡描述的那鮫人的反應有些熟悉。這種熟悉來的莫名其妙,好像對於鮫人一族的了解,一直都刻在骨子裏一樣。


    “忘憂丹裏可是有不昧草?”葉嫵記得之前顧歡曾在洛城買過一株。


    “是,怎麽了?”不昧草對於修士來說極為普通,很多丹藥都會用上,並沒什麽稀奇。


    葉嫵繼續解釋:“不昧草雖說是靈草,實則長在深海,與人無害,與水族生靈,卻是毒藥。”


    顧歡的腳步倏然停住,一時間臉色發白,驚恐的看著她:“毒藥?!會死嗎?”


    “你放了幾株?”


    “一株。”顧歡顫巍巍的伸了根指頭出來,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會。”葉嫵搖頭:“隻會讓他疼上一日,不會危及生命的。此事你找師尊也無用,此毒對鮫族無解。”


    顧歡心頭提的那口氣終於慢慢的鬆了下來,與此同時,強烈的愧疚感再次爬上了心頭。


    這鮫人此刻定是恨死他了。


    “既然這毒無解,那我便不去找師尊了,也省的打擾他老人家修煉。師妹,那我先回去了,待此事了了,再去找你。”顧歡急急的說完,又調頭一陣風似的跑遠了。


    葉嫵抬頭,肖衍之閉關的地方已經近在咫尺了。


    但顧歡已經離開,若是因為她回來這種小事,打擾肖衍之,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了。葉嫵也隻能懷抱著小狐狸,回了住處。


    白許許一進門,跳到床上,立刻變回了少年的模樣,半跪在床榻,尾巴搖的飛快,招著手,興高采烈的去喚葉嫵。


    “阿姐,快快,把蘇眠送我們的酒拿出來。”


    葉嫵的腳步一頓。


    白許許眼睛水汪汪的,提到酒的時候亮的驚人。看起來應該是惦記了一路了。


    葉嫵走到床邊,不由的皺起眉頭:“許許,你酒量不佳,還是不要飲酒的好。”


    “阿姐。”白許許還處在葉嫵已經答應陪他回家的興奮中,見她皺眉也不覺得怕了,反而雙手一伸,抱起她的腰肢撒嬌。


    “阿姐阿姐……就嚐一口。”


    少年人仰著修長的脖頸,清豔決絕的麵容直直的映入葉嫵的眼眸。


    葉嫵悶聲不語。


    於是白許許便將臉蛋貼上了葉嫵的小腹,反複的蹭了兩下,聲音放的又嬌又軟:“求求阿姐,就一口……”


    “就一口?”葉嫵冷著語調。


    “一口一口。”白許許尖尖的狐耳都跟著點頭。


    “那好吧……”葉嫵無法,隻能將蘇眠送的酒取出一壇來,放到床上。


    “她就送了我們一壇?”白許許傻了眼。


    “自然不是。”葉嫵一揮手,將裝酒的儲物袋遞給白許許看:“她送的多,但你總不能一次喝完是不是?這儲物袋我替你收著,等你饞的緊了,再拿出來。”


    白許許好奇的接過來:“我數數有多少。”


    他又抬頭:“阿姐替我取酒杯來。放在小廚房裏最左邊的架子上,要那隻翡翠杯。”


    葉嫵無奈。


    這小狐狸哪裏學來的喝酒的作派,這般講究。她記得以前他與顧歡偷酒,直接進了師尊的酒窖,恨不能在酒水壇子裏遊泳。


    轉身去了小廚房,尋了好大一會兒,葉嫵才納罕的回來:“許許,沒見著你的翡翠杯……”


    葉嫵一踏進門,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白許許正抱著一個開封的酒壇,臉頰紅紅的,雙眼迷離的看著她。


    葉嫵手指無意識的攥緊,咬了咬牙。


    白許許察言觀色,笑得將狐狸眼彎成一汪浸了清泉水的泓月:“阿姐不要生氣,就喝了一口……”


    一口……


    每壇酒都喝了一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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