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淩厲的鳳眸驟然睜開,一滴清透的淚珠從眼角無聲的滾落。
葉嫵從沉睡中清醒了過來,微微有些刺痛的大腦中空空無也。她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躺在榻側的魘獸,知道她億萬年來好不容易做的一個夢,已經被這貪吃的小家夥吞入腹中了。
魘獸灰白色的小肚子微微鼓起,可見她這個夢真的是做了很久。
有點好奇自己夢見了什麽,又覺得不必過於探究,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葉嫵的身份是酆都鬼帝,天生神明,掌管地府十二司。隻是地府規則早定,鬼差各司其職,一般倒也用不上她。如今掌管罰惡司的判官崔禦寧願將她從睡夢中喚醒也要找她,可見是出了大事。
葉嫵從榻上起身,一襲紅衣如火刹那包裹上她的身體,無形的威壓自內而外如層層波濤激蕩出去。她向前隨意的踏了一步,隻見周身的空氣立刻凝滯,空間扭曲起來。
下一刻,人已經到了罰惡殿的主座。
地府的人對她的驟然降臨已經熟悉,並沒有露出什麽異樣,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參見帝尊。”
“起來吧。”
葉嫵的隨意的揮了揮手。她的容貌隱藏在半麵鎏金色流光溢彩的鳳凰麵具之下,隻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風情萬種的撩著,慵懶的覷了一眼眾人。
沒人知道這位天生神明究竟活了多少年,也無人見過她的真容。對於世間而言,從眾生降世之時她便已存在,已經成為了一種象征。
罰惡殿的主人是判官崔禦,上前一步稟告道:“啟稟帝尊。近日勾魂使捉了一隻九尾妖狐。此子猖狂,滅了人間一個鼎盛的道門,數千個修仙者枉死在他的利爪之下。而其中有一人,乃是天界朱蘭仙君下凡曆劫的轉世之體。判官筆難定其罪,特來請帝尊的天命筆一用。”
原來如此。
按理說,仙君轉世,司命早早的為他將命途寫下。而這狐妖竟能弑仙,看來修為十分了得。
他既然殺了仙界之人在人間的轉世,那如何處罰,自然也就不在負責審判凡人的判官筆職責之內了,而是需要更高一步的,蘊含了天地之力的天命筆才行。
“將他提上來吧。”
崔禦躬身稱是,然後揮了揮衣袖,在他腳邊不遠的地方立刻摔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
葉嫵定睛看去,微微一愣。
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年,渾身軟綿綿的癱倒在大殿上。腰身窄瘦,四肢纖細修長,一點都不像個窮凶極惡的弑仙者。葉嫵注意到他的身上到處都是穿透性的劍傷,即使已經成為魂魄的狀態,血水依舊連續不斷的從血洞中流淌出來,將衣服原本的顏色完全蓋住了,像是穿了一件紅的招搖的婚服。
他一落地便緊緊的將身體蜷縮了起來,隻露出半張慘白的不像話的清豔絕決的臉蛋。眉頭緊蹙,薄薄的嘴唇上有幾道明顯的咬痕,眼睛裏空蕩蕩的,倒像是對外界沒有任何的感應。
葉嫵丟了個疑惑的眼神給崔禦。
崔禦回道:“啟稟帝尊。他這傷乃是天界的朱蘭仙君用仙劍所傷,當初這妖狐殺了他在人間的轉世,仙君神魂歸位以後氣不過,當即下凡將其斬於劍下。他那仙劍傷的不僅是本體,還有魂魄。如今這狐妖已是神魂不全的狀態了。”
“怎會有這麽多傷?”
“這妖狐那時還有八條命——”
葉嫵瞬間了然,也不知這狐妖是倒黴還是幸運,竟然碰上了一個睚眥必報的仙君。按理說像這狐妖作下的孽,天道自會給出公正的處理。朱蘭的這一摻和,反倒將弑仙之罪抵消大半。
或許這就是天道沒有直接將其神魂俱滅的緣由了。
“狐妖白許許——”
葉嫵厲喝一聲,一支璀璨的白毫金筆降臨到了狐妖的頭頂,白許許空洞的眼球轉動兩下,對上了葉嫵威嚴的鳳眸。
一瞬間,白許許的眼睛亮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眼神中流轉出璀璨的光來,掙紮著爬了起來,奮力的向葉嫵所在方向爬去。
“罪狐無禮,還不跪好。”崔禦一揮手,勁風飄過,白許許瞬間被扔回了原位。
天命筆的光環籠罩著他,重若萬鈞的威壓從頭頂壓了下來,他痛苦的扭動掙紮著,重新蜷縮起身體,眼睛還不忘直勾勾的盯著葉嫵。
“砰——”
九條狐尾在身後像是一捧雪一樣的綻開,白許許努力的搖動根部濕漉漉的,流淌著血液的尾巴,艱難的朝著葉嫵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抱——抱——”
白許許的麵部扭曲,破爛的唇瓣被尖利的犬牙咬出血來,淒淒慘慘的掛在唇邊。他朝葉嫵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喉嚨裏好不容易擠出了幾個嘶啞的字來。
葉嫵沒有理他,天命筆是她的本命法器,此刻竟隱隱的有失控的跡象。
它在提取這隻狐妖的善惡值,分明已經提取了駭人的罪惡值,天命筆卻遲遲沒有寫下判詞。
葉嫵雙手交錯,輸送了一道靈力過去。天命筆在白許許的頭頂轉動的更加迅速,光華大盛,但始終都沒有落下。
白許許的神情變得更加的痛苦扭曲,無聲的嘶吼著,看向葉嫵的眼神驀然湧現出委屈。
葉嫵眉頭一皺,將天命筆收了回來。
她將眼睛閉了起來,感受著天命筆傳來的訊息。良久,疑惑的睜開了眼睛。
崔禦:“帝尊,這是怎麽回事?”
葉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如實回答:“天命筆不願判他。”
崔禦驚住了。
這是從古至今從未有過的事情。
天命筆可判三界眾生善惡,別說是一隻小小的狐妖,就是天界眾神,天命筆也從未留過情麵。
它代表的是天道的意誌,而世間萬物,都要遵守它製定的規則。
崔禦訕訕的道:“那該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自是不能。天命筆不願判他,卻並未說他無罪,反而認定此妖確實是罪大惡極。既如此,便按照舊例實行便是。”葉嫵冷肅的道。
“舊例?”崔禦回憶了一下:“三萬年前,狐妖滅世,唯此一例。但當時並未涉及弑仙之事,若以此為例,是否判的太輕了些。”
葉嫵下意識的看向白許許。
白許許察覺到她的目光,驚喜的笑了起來,又有想要往前靠近的趨勢。
葉嫵收回目光:“便依此例吧。”
……
酆都鬼界跟人間一樣,也有幾個熱鬧而盛大的節日。其中以中元節為最盛。
中元節當天,凡人喜歡在幽靜的湖麵放上一盞又一盞的花燈,寫上對先人的寄語,任其飄向不知名的遠方。而花燈飄著飄著,就會一盞盞的飄進忘川河中。
酆都許多不願進入輪回的鬼眾此時就會聚集在河畔,撈起一盞盞屬於自己的花燈,喜氣洋洋的念著上麵的紙條。當然更多的花燈則因為找不到主人而慢悠悠的沉入了忘川河底。
葉嫵是從來都收不到花燈的,她從未做過凡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喜歡這樣的熱鬧,畢竟,地府裏能夠稱得上熱鬧的事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即使她在岸邊站上一年又一年的中元夜,也不會覺得枯燥。
熱鬧的時間短暫,很快鬼眾們就要趕回酆都城中。寂靜的忘川又成了擺渡人輸送魂魄的專屬通道。
葉嫵站在一叢彼岸花間,靜靜的凝望了許久,一轉身,對上了一簇毛茸茸的尾巴。
竟然是那日見過的小狐狸。
與那日不同的是,小狐狸衣服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露出本來的麵目,是一件清清爽爽簡單的白衣。就連尾巴上的血跡也不見了,純白的毛發根根分明,沒有一點雜色,看起來順滑無比,蓬鬆的像一個個傘蓋。
九條尾巴並排搖著,小狐狸眼睛亮的驚人,討好的將尾巴送到了葉嫵麵前。
“摸——”小狐狸歪了歪腦袋。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腐朽的腥味,葉嫵一聞就認出來了。
那是忘川河水吞噬了累累白骨後沉澱已久的味道,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隻小狐狸應該是在此之前下了水。
忘川河水確實可以洗掉魂魄身上的髒汙,可同樣的,忘川河水燒灼魂魄所產生的疼痛感,不是一般的魂靈能夠承受的來的。
“幹——淨——的”看她久久沒有動作,白許許著急了,奮力的將尾巴往她的手上搭。
“摸——”
葉嫵心頭一動。
手指不聽使喚的撫摸上了如綢緞般順滑的狐狸尾巴上。
白許許的喉嚨裏驟然滾出幾聲嚶嚀,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薄紅,他的眼睛仍舊亮的驚人,隻是眼尾泛紅,像是塗了一層胭脂。
剩下的八條尾巴也再次炸開,激動的劇烈搖動。
唯有他手上的這條,安靜而又溫順的不像話。
葉嫵輕輕的笑了,出口的話冷漠的沒有絲毫溫度。
“討好我並不能減輕你的罪罰,小狐狸。”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跟著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可愛的笑。
葉嫵開始給崔禦傳音:“那隻狐狸怎麽會在忘川河畔出現?”
崔禦語速很快的回道:“帝尊,沒有天命筆的判詞,罰惡司的牢獄關不住他,隻能給他上了鎖魂鏈任其在酆都遊走。待天罰之日,鎖魂鏈自會帶他到罰惡司受刑。”
罰惡司的牢獄靠的是判官筆或者天命筆的判詞拘押犯人,這件事確實不能怪崔禦。隻是,放任這麽一個罪惡滔天的魂魄在酆都遊走也不是辦法。
況且,這還是一隻聰明無比的小狐狸,即使神魂不全,卻也知道這地府真正的當家人是誰,費盡心思的來討好她。
既如此,反正無聊,倒不如將他帶在身邊,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
葉嫵住的地方在地府的最深處,是一處普普通通的地宮。
像她這種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歲的神明,情愛淡薄,很少有能令她產生興趣的事情了。所以不可否認,葉嫵帶他回來,還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喜歡他的尾巴。
小狐狸看的很準,她是個隱形的毛絨控。
當初將魘獸從天界要來也是因為魘獸的皮毛光滑,性格溫順,摸起來十分的舒服。如今又多了一隻小狐狸,葉嫵難得的心情不錯。
葉嫵將小狐狸扔到了床邊的矮榻上。
白許許從榻上爬起身來,茫然的環顧四周,忽然間俯下身子,鼻子抽動了兩下,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他再次看向四周,正好撞上從外麵回來的魘獸。
白許許的尾巴一下子四麵散開,弓起勁瘦的腰身,朝著魘獸露出了鋒利的犬牙。他威脅的抬起一隻手來,原本圓滑的指甲倏然變得又長又尖,威風凜凜的揮舞了兩下。
魘獸驀的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驚恐的看了一眼正在看好戲似的葉嫵。
撒開蹄子迅速跑了出去。
葉嫵的視線其實並不在魘獸身上,已經完全被一片白花花的絨毛遮住了。她知道小狐狸正在守護地盤,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異常的好笑。
伸手捏了捏蓬鬆的尾巴底部,小狐狸就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砰的跌了回去。
他轉頭看向葉嫵,水汪汪的狐狸眼裏春潮湧動,寫滿了委屈 。
狐狸尾巴也可憐巴巴的垂了下去。
白許許從矮榻下來,赤著雪白的足,趴在葉嫵的床榻邊,仰著腦袋歪頭看她。
心思都寫在臉上了,葉嫵笑了起來:“你想上我的床?”
白許許揪了一截尾巴遞上去,認真的開口:“幹淨——”
“幹淨的又怎麽樣?小家夥野心不小。”
魘獸跟了她幾萬年了,也沒有上過一次她的床榻,更何況這隻心思不純的小妖狐。
葉嫵抬了抬下巴示意:“回去。”
白許許還想繼續,突然見葉嫵的眸色不知不覺間冷了幾分,失望的垂了眸子。
他不高興的回到了矮榻,轉頭背對著葉嫵坐著,雙手抱膝,臉蛋埋在膝蓋中間。尾巴如同合攏的花瓣一般,將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這是,發小脾氣了?
葉嫵沒有管他,將床榻的珠簾放了下來。
她並不知道白許許的注意力其實一直都放在她的身上,聽見珠簾放下,毛茸茸的耳朵顫動了兩下,嘴巴一癟,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帶個預收,求收藏。火葬場+男二上位文。
《男主白月光重生後和反派he了》
文案如下——
謝仙持成為天下劍主那一年,被掌門師兄逼著去風雪台上選徒弟。
十幾個跪在地上的青澀少年,謝仙持唯獨隻看到了顧墨白。
窄瘦腰背挺得筆直,還未踏步仙途卻已有了清冷出塵的氣質,白衣飄飄,幹淨得像是一簇立在梅枝尖上的雪。
謝仙持怦然心動,二話不說將人牽了回去。
三百年傾囊相授,傾盡畢生天材地寶收藏,甚至為了幫其順利渡劫,甘願獻出自己半根劍骨。
顧墨白卻始終沉默寡言,像塊捂不熱的石頭。
終於有一天,謝仙持等來心上人的內心剖白,卻是在自己被其聯絡同門,逼進伏魔大陣的前一晚。
顧墨白依舊白衣勝雪,一塵不染跪在地上,說出口的話冷漠又殘忍:“師尊覬覦徒弟本就是天理不容,不過———我願保全師尊身後清譽,將此事長埋地下。”
謝仙持靠在門後沒有吭聲,她剛替顧墨白擋了雷劫,虛弱得連說話力氣都沒。
次日,一生光風霽月謝劍主,以身入陣,神魂俱散。
……
再次醒來,回到了收徒那日。
謝仙持一朝夢醒,才知道自己活在一個話本裏,是話本主角顧墨白的早死白月光,而顧墨白在她死後拆了她的剩餘半截劍骨,成就大道,成天下第一人。
再次站在風雪台上,謝仙持目光直接略過顧墨白,選了人群末尾那個最不起眼、又黑又瘦、卻傲骨嶙峋的小少年。
———少年是全話本最大反派,幼年孤苦,被門派受盡欺辱,未來黑化墮魔,成為滅世罪人。
也是在上一世,最後同歸於盡時,對她說出“不值得”三個字的人。
謝仙持想救他。
隻是救著救著,怎麽這小反派越來越可愛,也越長越好看……
眸底一抹抹淺淺的胭脂紅,嘴唇薄紅浸著水色,顏色雙絕昳麗非常,像是一株引誘人的罌粟花,就連看她的眼神,也日漸撩人……
……
三界爆出驚天大事,天下劍主謝仙持,被自己的乖順小徒弟給娶了。
結契大典前一晚,清風朗月的顧墨白迎著風雪跪在謝仙持屋外,眼瞳一片赤紅,隱約像是入了魔。
“師尊喜歡的分明是我,求您——不要嫁他……”
而屋子裏的小反派紅衣招搖,眸底盡是委屈,占有欲卻濃得駭人。他手掌強勢箍在謝仙持腦後,侵上來的熱吻滾燙如沸。
“莫看,莫聽,師尊如今,您隻準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