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二:任是無情也動人。
容遠知道她是誰……?
宋澄睜大了眼睛,心裡覺得很詫異:「我還以為你一直不認識我呢。」
容遠搖了搖頭,他垂眸時,清澈的眼神如同涓涓流水,儘管已經被睫毛儘力掩蓋,卻還是絲絲縷縷地露了出來。恍惚間,他依稀還是曾經的少年模樣,即使站在這個殘敗的花園裡,滿身的靈秀卻是遮都遮不住。
自卑似乎一瞬間騰空而起,如同燎原之火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在這之前,宋澄從沒有想過自己有哪裡不好,但在這一瞬間,宋澄忽然開始思考自己這一身打扮是不是太過平淡了,她也在想自己這營營濟濟聊以度日的營生若是被容遠知道了,他會不會覺得有些太過平凡。
即便她一直都是甘於平凡的,可在他面前,她的平凡一瞬間變得千瘡百孔,經不起任何的縫補。
宋澄不自覺地捏緊了自己的裙擺,剛一見面時可以用的打招呼用語已經說出去了,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完全不知道該跟容遠說些什麼。
難道要聊聊他在哪裡工作,結婚了沒,孩子多大了嗎?
正在遲疑的時候,容遠突然開口了,聲音清冷動聽:「你是要去同學聚會嗎?」
宋澄:「啊?啊,是去同學聚會的。」
容遠「嗯」了一聲,然後對她說:「你這個時間出發有些遲。」
宋澄:「……」
講道理,她跟容遠的實際關係並不怎麼熟,跟她說話的時候不能委婉一點么?
容遠沒有看出她心裡的想法,他看著宋澄,很認真地說:「我也要參加那個聚會。」
「……」
「所以,你和我一起去吧,開車快些。」
宋澄:「……好。」
上車之後,宋澄把包放在膝蓋上,兩隻手拘謹地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車裡的擺設,最終,她瞄準了掛著後視鏡上的一個絨球。
宋澄裝作很不經意地對容遠道:「你這個車掛真好看,是你妻子給你挑的嗎?」
容遠側過頭來,斜睨她一眼,這一眼極其平淡,卻又像是深流的靜水,不經意處不知藏了多少暗流涌動:「我還沒結婚。」
語氣像是陳述也像是強調。
宋澄又是心虛又是高興,強壓著自己,盡量平淡地說:「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結婚了。」
紅著的紅綠燈突然變了顏色,容遠抬手,車輪開始平穩地向前行駛,在這一過程中,容遠似乎問了宋澄一句話,但宋澄並沒有聽清,她只能追問道:「你說什麼?」
夾雜在車窗外傳來的喇叭聲中,一句輕飄飄的問話砸在了宋澄的臉上:「你結婚了嗎?」
宋澄訝然抬頭,卡了一下才想起了回答道:「沒有。」
容遠沒有再說什麼,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嗯」,車裡又恢復了靜寂。
兩個未婚的大齡男女青年,共同坐在一輛車裡。
假如這是一本小說,那麼宋澄的思路大概會無限發散,腦補出一部精彩絕倫無與倫比的長篇小說,但是假如這兩個青年是她和容遠的話,她也就只有緘口不言的份。
只不過一直這麼卡著也不太好,搞得好像容遠是她請的司機似的,對他不太尊重。
更何況,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沉默了這麼久,已經有一種奇怪的氣氛應運而生,宋澄品讀不出其中的具體成分,只覺得自己的尷尬癌都快犯了。
最後,宋澄只能幹巴巴地強行開啟了一個話題:「沒想到我們居然是鄰居呢,真是緣分啊。」
容遠看都不看她,視線筆直筆直地看著前方:「嗯,緣分。」
「……」宋澄感覺像是被敷衍了。
不過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容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喜歡說話對人也不怎麼熱絡,雖然昨天晚上的夢裡他好像突變成了一種話嘮熱絡的性格,但那應該只是她的夢而已了……夢裡的東西,怎麼會成真呢?
居然還會夢見容遠變成兔子……真是腦子瓦特了。
宋澄給自己紓解了一下,又開始沒話找話:「你這一次回來是專門為了參加同學聚會的嗎?」
「不是。」
「誒?」
「我工作調動,以後就常駐合西了。」
宋澄被他回來的事情絆住了思路,愣愣地問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呢?」
容遠回答道:「研究植物來提高它們的產量。」
不知道為什麼,宋澄一瞬間福靈心至:「是蘋果嗎?」
容遠的動作頓了一下,扭過了頭,投向她的眼神里充滿的詫異:「你怎麼知道?」
說是夢裡夢見的會不會有些太超現實了?
宋澄只能幹巴巴地回答他:「我猜的。」
容遠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複雜,不知道是瞭然還是失望,他垂下了眼瞼,回過了頭看著眼前的路:「你猜對了。」
宋澄點了點頭,卻覺得容遠這會兒的表情有些莫名的複雜,她不由得問道:「你怎麼了?」
容遠搖搖頭:「沒事。」
溝通的橋樑再一次被無情地打斷,真是不爽啊……
這一次的話題結束之後,車裡就變得徹底寂靜下來了,宋澄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老老實實地坐在副駕駛上,半句熱絡氣氛的話都吐不出來。好在底下的路也不遠了,車平緩地劃過了幾個街道,很快,他們兩個到達了同學聚會的地方。
剛一進入包廂,宋澄就被裡面沸反盈天的熱鬧場景沖了腦袋。趙萱和張震前幾年結了婚,這會兒孩子兩歲了,正是吵鬧的時候,此刻正在哇哇地哭著,其他同學也有帶孩子來的,小孩子們聚在一起,這會兒也是喧鬧的不得了。
宋澄打眼一看,周遭的同學盡皆拖家帶口,只有她和身邊的這個人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兩個孤家寡人面對面地站著,越發映襯出自己這邊氣氛的無限凄涼。
尤其是……
兩個孤家寡人之間還有一個對著另一個覬覦已久卻久久沒有得手。
正在哄孩子的趙萱一見到宋澄走近了包廂,立刻把哄了一半的孩子扔給了張震,孩子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就被轉了手,哭得更慘了,而此時趙萱已經花蝴蝶一般地降臨到了宋澄的面前。
剛一走到宋澄面前,趙萱就拉住了宋澄的手,熱熱絡絡地說:「就等你了,可算是來了,路上熱不熱?」
宋澄老實答道:「還行,不熱。」
一路上容遠都開著空調,說熱的話就是睜眼說瞎話。
趙萱還想拉著宋澄的手說些什麼,只可惜,她站在門口不動彈,宋澄也就沒法動,宋澄不能動,身後的容遠豈不是被堵在門外進不來了?
宋澄反手拉住了趙萱,把她往旁邊一帶,對她說:「讓一下,還有人沒進來。」
趙萱詫異地問:「誰?人不都來齊——」
話還沒說完,容遠走了進來,站在宋澄的身側,對著趙萱禮貌地點了點頭。
趙萱瞪大了眼睛,看看如同天外飛仙一般突兀出現的容遠,過了半晌她才活了過來,看看宋澄又看看容遠:「你們?」
宋澄搶著回答了:「他家跟我家一小區,遇到就直接一起來了。」
趙萱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機械地把容遠往裡面一引,立刻有其他的同學把神隱了這麼多年的容遠迎了過去,看著被簇擁起來的容遠,趙萱對著宋澄說:「前幾天張震在微信上問容遠容遠還說來不了,今天怎麼就跟你一塊出現在這裡?我覺得你們之間肯定有貓膩。」
宋澄:「那我怎麼知道他怎麼就來了?家門口遇見了而已,貓膩個什麼啊。」
趙萱絲毫都不退讓:「高中的時候你怎麼不在家門口遇見他?這麼多年了反倒遇見了,肯定有什麼不對。」
宋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大概就是機緣巧合吧,反正,我跟他在今天上午十點之前沒有任何聯繫,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趙萱白她一眼:「就你會饒舌,反正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
宋澄坦蕩一笑算作這場門前逼問的最終結果。
許久沒見的同學們彼此寒暄幾句,這頓飯就這麼正式開始了。
本來大家都已經安置好自己的位置了,就空了一個凳子,算是大家留給宋澄的,現在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容遠,一時間把他安置在哪裡倒成了一個問題。
說是加個凳子就可以了,可是加在哪裡呢?
這個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容遠走到了宋澄身邊的地方,對著服務員道:「加這裡吧。」
宋澄傻傻地看著他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加了個凳子進來,有些反應不過來。
再一抬頭的時候,滿桌的人投過了的視線已經不一樣了。
曖昧與瞭然的神情交織在一起,宋澄簡直沒臉抬頭看趙萱的表情。
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兩個沒有任何關係,可為什麼突然間容遠對她就這麼親近?
宋澄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她完全不知道,而且,更可怕的是,在她使勁地追溯自己的大腦的時候,她用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
似乎……似乎是在夢裡!
對了,在那個羞恥的大圓滿夢裡,容遠經常這樣一聲不吭地把自己的凳子加在宋澄的旁邊。
可是,那是夢啊!